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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广韵嗤笑,父亲真是太看得起他了。他的父亲,给外人看到的一面,是温和平庸,可其实内里的性格,一向武断专制,总是不打招呼,就把儿子拖入自己的算计当中。从成婚到归省,一意孤行。专注坑儿子一百年么?慕广韵摇摇头,多说无益,便起身要走。
“韵儿。”慕侯在后面唤他,“十九年,你也任性够了。莫要让整个苍慕为你陪葬。”
慕广韵没有说话,嘴角的笑意却变得有些乏力。这话太重了,真的太重了。他已经眼睁睁目睹过一个国家的灭亡,从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苍慕也……到了现在,也实在无心辩解这件事到底是否因他而起了,事实是,无论是否因他而起,他未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确实有可能牵连着整个国家的命运。而那种牵连又并不是显而易见的,要他自己去观察分析、揣度捉摸,要屏气凝神,小心翼翼。说白了,要像他的父亲那样,处处小心,处处猜忌,宁可错杀,也不放任。
脚下的每一步,在踩下去之前,都不知道将是脚踏实地,还是万丈深渊。因为他是慕广韵,是苍慕与鸾洛最尊贵的血脉,他不能有哪怕一点差错。否则,前功尽弃,大厦倾塌。
门外仍下着雨,天际满是阴霾,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定要这样畏首畏尾、唯唯诺诺地活下去吗?他知道父亲一向就是如此。他从前是鄙夷的,现在是不屑的。从来,都是傲慢不羁的。可年岁毕竟大了,许多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
他从前不觉得自己会允许自己陷入这般恼人的污泥中。可是现在发觉,好像错了。他自诩敢指着王侯鼻梁嬉笑怒骂的真性情,如今想想,也只是能躲在“年少轻狂”四个字背后的伪装,而已。
他一向心知肚明,自己是谁。别无选择。
出了门,撑起墙边立着的红伞。因为伞中积了雨,淋在衣服上,显得有些斑驳,像是污渍。向前行去,足尖也翻起了污泥。慕广韵站住脚,想着要不要伸手掸去污泥。想了想,却又觉得,衣物沾染污泥,总好过双手沾染污泥。于是便没理会,朝杉木林方向走去。
清影殿的门被轻叩三声,薄媚凝神听着,没有理会。随后门被打开,苍慕侯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个躬身礼,又吩咐侍从们把精心准备的珍馐佳肴、新奇玩物一一摆放在桌上,才对薄媚说:“公主殿下,再过几日便是小皇子的百日诞,万国朝圣,普天同庆。我苍慕国也备了些薄礼,只是老夫尚有要务处理,就不亲自送公主去了。明日上路,车马已安顿妥当,公主还需要带些什么随身物品,请吩咐,老夫着人去准备。”
薄媚愣了愣,有些戒备:“去哪里?”
“乐邑。”
薄媚将信将疑,想了想,还是有点云里雾里:“你放我走?当真?”
“公主说笑了,送公主回家省亲,这是臣子的本份。不过公主现在不仅是乐邑的公主了,还是我苍慕的世子夫人,故而此次回去,还望公主能……顾全些苍慕的情面。”
☆、偷梁换柱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逼得意马像姨妈一样不规律,见谅见谅。
(第十三章)
“你这是何意?”薄媚有些不解。
慕侯没有解释。
薄媚还是觉得有些恍惚。慕庄软禁自己多日,不知为何,现在突然又肯放她离去,更是不知为何。多日里,薄媚也曾猜想过,慕庄囚禁她,是不是企图以她为人质,要挟乐邑朝廷,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不,应该不会,他是慕广韵的父亲,想必不是奸邪的恶人。再说她可是主动嫁来苍慕国的,并非苍慕国求亲。
那是为何?听他言辞间透露出的意思,仿佛是嫌慕广韵冷待新婚妻子。难道真是痛恨儿子的不懂事,作为长辈替她打抱不平么?
……那手段也未免太……特别了些,竟敢软禁当朝公主,简直不要命了!虽是出于好意,但哪至于有……硬把二人关在一处的道理。关在一起也不能保证就能生米煮成熟饭啊,两个人都不是肯服输的脾气……
再者说,两人生米早已煮成熟饭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哎,这老头子!薄媚想着想着,便在心里谅解了他。毕竟为人父母,一定是希望儿子儿媳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正如慕侯夫人说的,好好的一桩婚事,既已结成,便好好地过下去,散了终归不好。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不爱她。想到这里,薄媚竟还有些愧疚。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慕侯却还在嘱咐她作为“苍慕国世子夫人”的事情。她不回来了,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可这婚事绝不能继续下去。被软禁的七天里,她翻来覆去想了好多事情。她想明白了,他是真的不爱她。便是她能自欺欺人,也不想看到慕广韵因为自己的缘故与相爱之人生生分离。毕竟那是她喜欢的人,不想他为难。
这样一来,痛苦她一个就够了。而那样,是三个人。
薄媚沉默了一阵,问起伊祁在哪里,伤势可曾好转,若是好转,就让他护送自己回京。其实起初几日是很气愤慕侯的人伤了伊祁这件事情的,可是仔细想想,那日的确是自己闯宫门莽撞,伊祁先动手伤了门口的守卫,对峙间,侍卫中有一人手滑,误射了一枚羽箭,伤了伊祁肩胛,不致命的。
虽然气愤,但不怨恨。毕竟苍慕侯拦阻她出门,也是出于好意。她这样善解人意地觉得。并不知道那只是一厢情愿。
不料慕侯却说,南方发了大水,伊祁自请前去修堤救灾。
薄媚正感到奇怪,因为这不是伊祁的行事风格——伊祁绝不会丢下她一人不管的,慕侯又添了一句:“公主若是想伊祁安然无恙,就请务必早去早回。”
说完便退了出去,弄得薄媚刚刚想明白就又糊涂了。什么叫做“若想伊祁安然无恙,就请务必早去早回”?她若是去了不回呢?伊祁会怎样?难道会不能安然无恙么?
这是何意?为什么语气里听着,像是……威胁?
到底还是有秘密的么?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薄媚困惑不已,起身去看时,门仍是从外面反锁着,窗下站着比平日更多的侍卫。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竟像个傻子一样,被圈禁在这座华丽的“桎梏”中,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十天。突然想哭,又很想笑。哭笑不得,感到彷徨。
无论如何,明日就可以离开了。离开了这里……一切,会不会变得明朗?
只是……真的要离开了么?离开这座有他的王宫,离开这座有他的城。一个月前,她是费尽了怎样的千辛万苦,翻山越岭,千里万里,满心欢喜地,来到这座有他的城、有他的王宫?这才短短几日,便要……离开了么?
这一生,与他的缘分,也就这么草草地,就告别了么?
当初来时,想着他看到她的眼睛,就能将她认出,然后她这一生的爱恋,就有了托付。当初来时,她没想过后路,也没想过假如,还以为往后的日子,就与他紧紧地系在一起了,生死相依。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还会一个人走,把那条来时的路,再逆着走回去。
心里突然有点酸涩,隐隐的还起了痛意,像是在说,这里,很不甘心呢。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薄媚,若你还有尊严,就这样办吧,一个人走回去,若无其事。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慕广韵撑着纸伞在杉木林外站了许久,听着院中曼妙歌声,定定的出了好一阵神。
时间过去也不算久,三个月而已,不知为何,却好像比三年还要久远。倒不是因为记忆淡了所以觉得时间过去很久,反而是因为记忆越来越浓,比现实都要浓烈的感觉。仿佛从来都是这样,过去越久的记忆,越是有一种失真的真实感。
记忆里她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正如现在吟唱这般好听。具体是怎样的,却描摹不出,正如对她面貌的模糊印象。只记得她那时是不怎么唱这种委婉曼妙的小曲儿的。
不过人都是在变的,细微地变着,有时甚至不可察觉。也或许并不是谁变了,而是谁早前没有发觉。
总觉得她揭去面具后,要比之前,多一分柔媚,少一分率性。或许这细微差别的根源,就在于那一张薄薄的面具。正如刘美人、国威、有穷氏大王、云和山上的每一个人,摘掉面具后,都多了一些不自在,性格也多多少少与之前有了出入。包括他自己在内。
人之常情,带着假面,才好无所顾忌。
他叩响门扉,静候着院门打开,行至廊下,将纸伞递给侍从,脱了沾湿的鞋袜,进到一室融融暖光中。屋里的歌声戛然而止,门一开,有女子扑到他身上来。
他笑笑,抬手轻抚女子发顶:“怎么了?”
“他们说……你这些天一直跟她在一起。”
“谁这么多嘴?”他仍是笑着,佯怒着朝身边瞪了一圈,下人们一个个低头不语。
“你跟她……”
“怎么?”
“有没有……”
“什么?”
那女子不说话了,面纱轻轻扬了一下,又落回去,仿佛她在后面叹了口气。慕广韵收起揶揄,笑着扶她坐下,遣服侍之人通通退下。
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大概准备睡了,不事妆容,身上只披着轻薄衣衫。屋子里尽是旖旎香气,烟罗帐子遮住了榻间委地的薄衾,烛台流下一行滚烫的红泪,瞬间便凝成狰狞的疤痕。
“放心,我是很清白的。传说中的坐怀不乱慕广韵嘛,没听说过?”慕广韵玩笑,勾手摘掉女子面上的薄纱,望进她眼中。她眼角有一枚朱砂痣,这是最别致的地方。
当日遭遇风雪,两人被困,险些丧命。后来昏迷中,隐约感觉身体换了地方,仿佛置身温暖床榻间。病危的那一夜,浑浑噩噩中睁开眼睛,却发觉眼中一片模糊,根本不能视物。后来才知是因为头部重创,影响了视力。当时借着屋里通明的灯火,只能看到床边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她脸上有鲜红的一点颜色,不知是什么。
然后就又失去知觉。
等大病既去,他彻底醒过来时,看到床前女子,已经褪去假面,一张绝美的面容,眼角一粒鲜红的朱砂痣。他便抚着那粒朱砂,笑说:“原来是泪痣啊,我梦里看到,还当你在哭,眼泪是红色的。”
他问她真实姓名是什么,她说,夙白。夙白,乐邑人士。
他又说:“这可怎么办?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呢,结果却没死成。那么,你愿意将就将就,跟我就这么过下去么?”
夙白说愿意。于是他带她回了苍慕。刚一回去,乐邑就传来了赐婚的消息。然后夙白被慕侯囚禁,慕广韵不得已与公主成亲。
此夜,慕广韵又抚着夙白眼角的泪痣,有些恍然。心里不知为何,感到烦乱。他吻住她眼角的朱砂,闭上眼睛,静静地停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她的眼睛跟你真的很像。果然是姐妹。”
怀里的身躯僵了一下,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她对你……说什么了么?”
“说什么?”
“她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慕广韵不解,退开来看她:“比如?”
夙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像是在搜寻他目光里的异动,可是并没有。这才松一口气,仍有些顾虑地说:“你不是说,不会与她亲近……”
“的确没有啊。”慕广韵笑说,“天地良心,我是被迫与她共处一室的。啊,当然了,鉴于我美色当前,她几次三番企图对我不轨,都被我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七天里,我也只同她说过一句话,就是‘走开啊不要啊’。呵……”
“那以后呢?”
“以后也是一样。”慕广韵躺在夙白膝上,手指摆弄着她的长发,“为什么皱着眉头?”
“我……”
“你在害怕?”
夙白犹豫一下,点头。
“在怕什么?是怕她发现你的身份,告知姬夫人,对你赶尽杀绝?还是怕我变心?如果是前者,你大可以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夙白定定看他,颇有些感动。欣慰一笑,方才想起来问说:“那么后者呢?”
“后者?变心?”慕广韵朗声大笑,“这还用问么?你更可以放心了,我是谁?坐怀不乱慕广韵,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没有听说过么?”
☆、受宠若惊
(第十四章)
天微明时分,慕广韵起身准备离开。本不想惊动夙白,她却还是醒了,静静问说:“你去哪里?”
“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里?”
“乐邑。”
夙白听了沉默良久。慕广韵见她有些安静,整理好身上衣物,临走前又折回来在她眼角吻了一下,轻声细语说:“别怕,有我在,乐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