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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递茶过来时,她单手接过,浮去浮茶,一饮而尽,又将空杯还给侍女。
二老脸上倒也没有不悦,反而一一问候公主殿下来到苍慕国可有不适——他们仿佛一贯就是那么个表情,不冷不热,却很恭敬有礼。倒是跪在脚边的慕广韵冷哼一声,起身掸掸衣摆,便向门外走。
薄媚拉住他衣袖:“你去哪里?”苍慕侯也难得厉声呵斥:“孽子站住!刚刚大婚,你又要跑去外头胡闹?”
慕广韵回身,先是向着苍慕侯笑说一句:“孩儿怎会胡闹,父亲忘记西南部铁矿之事?今日便要统算出来的,孩儿不去,难不成叫父亲去么?”说完又顺着自己袖子上的葱白指节看上去,看到薄媚的眼睛,这还是他从昨晚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她,不知为何蹙了蹙眉,本是漫不经心笑着,笑却僵在唇边,连开口都有些停顿:“我去处理公务。夫人,苍慕国事务繁多,你我虽是新婚,到底要你多担待些。夫人想必……深明大义?”
薄媚看他许久,看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却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妥协般松了手,垂眼说:“早些回来,我有话同你说。”
她正垂着眼,所以没有看到慕广韵眉头又蹙了蹙,这一回他眼中却有些连他自己都不大清楚的情绪,心里只感到有些莫名。脚下却没有迟疑,转身便走。
殿门外突然吱呀作响,不一会儿就看到一群人拖着一辆特制的木轮小车经过,车子做得别出心裁,侧面绘着栩栩如生的白马,马蹄下还踏着彩云。慕子衿正四仰八叉坐在小车里,笑着发号施令,模仿着战场上大将军的威风。在门外来来去去几个回合,慕子衿终于看到了薄媚,愣了一下,立即跳下战车,跑过来仰头唤她:“喂,妹妹。”
薄媚:“……你叫我?”
“当然叫你啊,这里还有谁?”
“可是我比你大。”
“不是啦,笨蛋!你不是叫‘薄媚’么?那我叫你‘媚媚’好了。”
薄媚顿了顿,想纠正他可是又不知道怎么纠正,于是勉为其难说:“那你起码叫我‘媚媚姐姐’吧?”
“好麻烦的!要么‘媚媚’要么‘姐姐’,干嘛要‘媚媚姐姐’啊!”
“……哦,那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不要不要……”慕子衿坚决摇头,“就叫你‘媚媚’,这样显得我比较大。”
薄媚:“……”
座上慕侯夫妇本来已经退席了,大约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慕侯夫人赶忙跑出来训斥儿子:“不得无礼,要叫嫂嫂。”
“为什么?她又不是嫂嫂,她是要嫁给我的。”
“胡说什么?臭孩子不懂礼数!”
薄媚却笑说:“无妨,母亲,弟弟还小,天真一些没什么不好。”
“冒犯公主殿下了……”
“哪里……”薄媚想说,自从来到执古宫,不知为何处处让人感到压抑,也只有这弟弟让她得以会心一笑。可是想了想,又没有说出来。
慕子衿眼见有人罩着他,更加肆无忌惮,挣脱了母亲,拉起薄媚往外跑:“走,媚媚我们出去玩儿,外面太阳好,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媚媚你不要哭,我的车子借你坐,好不好?”
薄媚愣了愣:“我哪里哭了?”
“就是哭了呀!你看你脸上,跟个花猫似的。”
薄媚抬手拭了试眼角,指尖一片嫣红。果然,青黛胭脂都花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是起床时揉眼睛揉的?完蛋,那岂不是让慕广韵看了笑话?难怪……难怪他方才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薄媚匆匆欲走,慕子衿却拉住她,仍一脸认真地劝说:“真的,媚媚,不要哭,在苍慕国,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我保护你!”
看他的模样,薄媚忍不住笑出来,笑完却认真问了个问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慕子衿不开心了,“你忘啦?我们昨天刚刚海誓山盟,你今天就忘了我的名字啦?讨厌!名字都忘了,那你长大打算嫁给谁去?”
薄媚忍不住又笑:“哟,小小年纪,学识不浅啊,还知道‘海誓山盟’?”
慕子衿抱手扭脸:“哼!”
“好了,你就再告诉我一次吧,我记性不大好,有时候睡一觉,就把前一天的事情都忘记了。不过你要是每天都告诉我一次,我应该就能记住了。好不好?”
“哼!”慕子衿仍摆着臭脸,“就告诉你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啊!以后不许再忘记了!我,叫慕~子~衿!”
“哦……紫色的小纱巾——子衿,记住了。等我回去,就找一块紫色的小纱巾系在颈上,以后就不会忘记了。”
“……哼。”
那日慕广韵一走,便是十天未归。薄媚料想他夜里就会回来,可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久。期间也去问过苍慕侯,慕侯说韵儿托人捎信回来,说他因暴雨困在了西南,还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薄媚又问起她随嫁的侍从婢女们都到哪里去了,为何一个都不看见。慕侯夫人有条有理说,前几日看随从们大都对苍慕国水土不服,其中有几个人闹病,怕疾病越传越广,更怕过给公主,于是就将他们安排在城外了。后来想想苍慕国人手也很多,也可靠,伺候得过来,就把那些人遣回乐邑了。
薄媚无可厚非。其实也无所谓,她最亲近的一个婢女已在三年前回乡嫁人了,后来她又离家三年,所以现在乐邑宫中服侍的那群人里,也没谁更体贴,都比较疏远。唯有一个伊祁,也陪着她来了。但到底是个男子,大多时候不能照应。
既然已经嫁来了苍慕国,就该慢慢习惯这里的一切。
可是不知为何,待在这里时间越久,她感觉越是压抑,沉沉地喘不过气来。不知是因为慕侯夫妇永远恭敬的笑脸相迎,还是因为侍从们训练有素的悄无声息,还是因为慕广韵的冷落……是了,这里气氛异样的怪异,仿佛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冷落她。
连个说说心事的人,都没有。仿佛她的满腔热血,叫冰块封在了心里。慕广韵到底……记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或者说,是她单方面给他的承诺。可他明明是点头了的,她看见了,也感觉到了。那么,便是反悔了么?还是从来不曾认真?
第九天夜里,她头痛欲裂,在床上打滚,汗湿了厚厚一床红鸾喜被。头痛的毛病又发作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每每头痛过后,她就会忘记许多事情,许多过去的事情,或许是久远的,或许是近前的,或许是重要的,或许是不重要的。也有时重要的不重要的统统忘记。
她强忍着彻骨的疼痛,咬着头发,死活不肯哭喊。其实小的时候,每逢头痛,她都会哭到断气。那时娘亲就会抱着她,一边落泪,一边摇啊摇,一摇便是一整夜。可是现在她已经长大到足够坚强的年龄,而这里,也不是家,没有娘,没有亲人,莫说他们不会来抱她,便是有人愿意来抱着安抚她,她也不许别人抱的。
薄媚心里第一次痛骂慕广韵:你若再不回来,我都要忘记你了。
☆、记忆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怕虐的同学,本章开始,将迎来轻松剧情yo。
(第四章)
是夜里,伊祁本在禁中巡逻。似乎是忌惮他一个男子与世子夫人走得太近,风声不大好,苍慕侯特意封给他一个“近卫羽林郎”的虚职,让他护卫宫禁内外的安全。
本来王城乐邑来的人,还是随嫁来的,怎能出任侯国的官职?而且苍慕国也不缺近卫。无非就是支开他。
巡夜巡到一处幽古花苑,花丛之后,杉木林立。杉木之中,又是个小院落。伊祁本不想探看别人家的隐秘,刚要绕道走开,却看到那小院门打开,一群侍卫前拥后簇着,走出名女子。女子脸上蒙着整块的纱巾,连眼睛也遮住。
伊祁当下就想到,该不会是金屋藏娇?慕庄这老头……
那女子漫无目的闲逛着,也不与身边人说话。突然一阵邪风至,刮起了她的面纱,露出半边脸颊……
远远看到那人面孔,虽有些模糊,伊祁仍是一愣。好像认识的一个人。伊祁犹豫了一下,绕过石山,径直朝那女子走去,眼睛始终定定地盯着她,像是要隔着面纱把她认出来。女子看到他时,也不知脸上是什么神情,脚下反正纹丝不动,对面等着他。
正要走到跟前,却听到东南方向传来女子闷闷的喊叫声。也许声音并不大,好像半夜猫狗打哈欠,在场的侍卫都没什么反应,但伊祁耳朵尖,一听便知是薄媚的声音。于是只得作罢,掉头飞檐走壁赶到薄媚院中。
踢开门时,薄媚正在地上抱头打滚,箱子里带来的红针撒了满地,被子褥子几乎被她撕成了碎片,棉絮飞舞。
伊祁将她抱去床上,她浑身汗涔涔的,都湿透了三重衣,抱在怀里都嫌冰凉。
“针……伊祁……针……还有本子……”
伊祁转身去一枚一枚拾起地上血红的银针,在自己袖子上擦去灰尘,又拿去红烛上灼烤一阵,清水里凉却了,方才拿到床前,小心翼翼地,五根插在薄媚额上,五根插在颈间。
隔了好一阵,薄媚痛苦的喘息才平息下去,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昏昏欲睡。她却不肯睡去,叫伊祁去最下面的箱子里取出她的几十个小本子。她拿在手里,按着扉页上标注的时间,从十二年前的开始,一本一本,默默翻看。
这些本子里记着她从小到大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大大小小,就连最琐碎的,譬如今日穿了哪一条裙子、吃了什么珍馐觉得美味、娘亲夸她琴弹的比前日好……都一一记着。
八岁以前的,是娘亲替她记的;八岁到如今,是她自己记的。因为自从四岁那年不慎落水,被水下怪石撞到脑袋,除了额上留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星状伤疤外,还落了个间歇失忆的毛病。不仅平日里记性就比一般人差,每隔几日还会闹一次大失忆,有时候忘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有时候忘掉自己的某些习惯,有时候却连父母兄弟都会忘记。
姬夫人十八年盛宠,小皇子出生之前,薄媚又是姬夫人的独女。天子对于薄媚与他的母亲,简直宠溺到放纵的地步。多少儿子都看不上眼,唯独这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
薄媚四岁出了那场意外后,天子与姬夫人遍寻天下名医巫士,不知花了多少辛苦,掷了多少金钱,才从一个方士那里得来了一种能暂时刺激记忆的方法——这是一种大洋彼岸的神秘王国进贡的奇诡药材,外形好似人的心脏,通体血红,名唤“心头血”。传说那是地狱之花曼珠沙华的根茎。将此药研磨成粉,和人血、黄酒,将银针于其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而后将浸制的银针深深插在患者病灶部位,便可锁住其瞬时记忆,如此便能不忘。
所以每次发病,薄媚都要扎着满头满颈的针,一遍一遍翻看自己的“记忆簿”,从而在濒临失忆的一刻锁住自己过往的每一件回忆。她想做个正常人,不想有一丝一毫的遗忘。
可是越长大,“记忆簿”越多,发病时往往嗜睡,她越来越看不过来了。她不得已,只得舍取,舍去一些宁可忘记的,好腾出时间多看看那些不能忘记的。也好让那些不能忘记的,记得再深刻一些。
所以她对儿时的细节越来越陌生。
所以她现在昏昏沉沉中手里捧着的,是在云和仙山那三年的簿子。那里面记的最多的一个名字,是慕广韵。
不对,记得最多的名字,不是一个,是两个——慕广韵、伶伦。
……
三年前,父皇赐婚,说要把她嫁给苍慕国世子慕广韵。
开什么玩笑?就那个传说中整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浪荡子弟?瞧、不、上!
她是堂堂一国公主,有姿色有学识有涵养,凭什么,凭什么要下嫁给一个小小侯国的纨绔公子?连父母亲都说他难成气候,可为什么又要她嫁?
难道是贪图他的美色?可嫁人的是她,他们贪图美色有什么用呢?再说他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美还另说呢。
于是薄媚拒绝了这桩婚事。而且是当众拒绝,拒绝得惊天动地,指天指地说不嫁。非常不屑。
本以为这事到此就了了。没想到隔了几日,江湖上有传言流出,说苍慕国世子在一次雅集上醉酒后大放厥词,说天底下的女人,美的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没有不喜欢的,就唯独额上有疤的女人,他厌恶到极点。
薄媚听到这话,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在针对我,绝对是报复。可是想想又不对,两人并未见过面啊。再说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知道她额头上有疤啊,就父母亲、伊祁、阿白知道,他们几个又不认识慕广韵,认识也不会嚼舌根。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