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空朕的朝廷!所谓的子民,都骂朕昏庸无能,昏庸无能!朕不想做这个天子!从出生起,就身不由己,苦不堪言!大家都在等着看朕的笑话!想看朕败得一塌糊涂!到头来,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无能为力。朕无能,真的无能……朕知道自己无能,二十多年来,不过是想尽力保护你们,知道自己做不到英明伟大,却也想让你们觉得坚实可靠……可是就连这自欺欺人的假装,也维持不下去了……朕何尝不想挽救乐邑,祖先基业眼看败在自己手里,心里又何尝不愧疚难安——”
“父皇……”薄媚想去扶他,他却抬手不许她靠近。
天子又默了良久,方才平静下来,扶着墙站稳,缓声道:“媚媚,你比朕勇敢,令朕感到惭愧,也感到骄傲……你想怎样,便去做吧……朕……朕不走,朕做你的后盾,到最后一刻。”
“……谢父皇!”
“只是有一点……务必,务必安然回来。朕的小公主。”
薄媚几乎是含着泪离开长安宫的。趁着夜色,离了宫门,奔赴城东公主府。因为担心封蒙暗中对她下手,天子调遣了宫中三分之二的禁卫,兵分几路掩护送达。
到底公主府,方才发现那里也是一场轩然大波。萧长史背着手满院子溜达,似乎焦躁不安。他的爱驴被系在马厩里,几名萧府家丁哈欠连天守着主人打转。薄媚见他问道,何时来的,路上有无危险。
萧长史只说,大事不好了,淳于尊吞金自尽了!
薄媚刚一惊,他又补充道:“不过不用担心,已经救回来了。”两人一马一驴疾驰出城,来到一处废弃粮仓,那是淳于尊的藏身之处。路上方才得知,原来晚间去淳于府接夫人的人回来了,说衣久久在午时行刑的同时就上吊于家中。淳于尊在听到消息后没有任何反应,管家刚一转过身,他就吞下衣久久的遗物——一枚金质耳坠。所幸他刚刚受过截舌之刑,喉咙肿胀难以吞咽,才被郎中及时抠了出来。
薄媚想起从前她还小时,常在礼乐司看到的那名俊秀飘逸的白衣“小哥哥”。她弹琴师承庞修子,却自成一派,别有一种淡然洒脱,又带了些铮然风骨。衣久久是个贞烈女子。他们必定……是十分十分相爱的,真正的同生共死。只可惜造化弄人,她与他都没有料到,说好了的黄泉同行,竟有一人失了约。
薄媚到时,淳于尊还在昏睡。家医郎中都在,轮番照料伤口。他身旁搁着一摞写满文字的信纸,上面用半枚斑驳的黄玉虎符压着。薄媚向家医问过他的情况,不忍惊醒,料想那虎符与信都是留给她的,便拿起来读。虎符沉甸甸的,不知被几代人握过,早已磨得温润无比。
信上是他有心列出的一条条建议,帮助她建立军队、改革乐邑的。
其一,用此虎符召集乐邑周边淳于氏旧部;第二,秘密募兵,能募多少募多少,派与淳于旧部操练培养;第三,召回尚未送抵北狄的乐邑奴隶,强健者纳入军队,中等者派去北疆筑城,羸弱者归乡耕田刈麦;第四,以上几条恐来不及应对开春北狄危机,眼下最重要的,是向诸侯国借兵,至于向哪国借兵,请公主自己衡量;第五,眼下不可轻易动摇封蒙地位,以免打草惊蛇,逼敌方生变,可效仿当年封蒙操持新兵符下令作废淳于氏旧兵符,先私下铸造新帅印,待来日借兵回朝,手中实力强于封蒙时,废之。
薄媚反反复复认认真真读了几遍,逐条默记在心。果然还是自己思虑不周,与封蒙对面起了冲突。好在最后没有强逼父皇收回他手里的帅印,否则就真要打草惊蛇了。
薄媚本想将这些纸张销毁,以免被人抓住把柄。突然想到自己记性不大好,以后若要推翻封蒙,怕是“心头血”的来源就断了,眼下手里的药没剩了多少,而银针需要时常浸药……方才对父母说找到了代替的药,其实是骗他们的。只怕有朝一日药断了记忆丧失,忘了淳于尊这几条忠言。萧长史和延俊都是刚刚结交的,未确定能否托付。于是誊抄在自己记忆簿政事别录里,方才一把火烧了。起码别让人看出淳于尊的字迹。
问管家他是何时写的这些,管家说自尽未遂后醒了一阵,索来纸笔写了这些。薄媚叹息,忠良就是忠良,肝胆照心,就算天下弃了他,他也不忍弃了天下。
☆、千里借兵
(第六十六章)
接下来几日里,薄媚带领以延俊为首的一队内廷禁卫,秘密奔走四方。先去几名老将故里,以淳于氏虎符拜请他们重新出山。其中多数人愤恨天子昏庸、任用奸佞、妄杀忠良,拒不出山。
薄媚再三请求不成,屈尊下跪,以江山危亡动之晓之,方才求得刘准、方芜、介子崖等老将重披战甲,俱是淳于尊父辈的虎贲之将。
趁夜送回乐邑,在城南另置了一处宽敞别院,拆屋建营,将他们藏于其中。淳于尊也由城外运去那处。老臣们见了旧日少主,眼看他饱受酷刑,遍体鳞伤,至今仍昏迷不醒,差点儿决定群起进宫杀了狗皇帝。好在薄媚又拿出国家危亡打动他们,才勉强平息下怒火。
萧长史也打抱不平道:“要不是公主殿下,你们家淳于尊早没命了。虽然他现在这般行尸走肉活着还不如死了……但好歹是救命之恩,你们别光知道报仇,也要报恩呐。”
老将们却有些顾虑,薄媚请他们直言,他们方才说,公主殿下是女子,怎可将兵干政……
萧长史叉腰怒道:“女子怎么了?女子是缺胳膊短腿啊还是没脑袋啊?不就是每个月有那么几天麻烦事嘛又碍不着正事。亏你们几个还是见过世面的老臣呢!迂腐!这天底下像岁Ч髡饷从械ㄊ兜哪凶涌峙乱裁患父觯∫宜蛋。筒桓靡浴凶印印椿秩巳海透檬恰萌恕槿恕⒒蛘摺率俊帧∴牛庋哦月铩�
薄媚:“……萧长史说的对。”笑笑又道,“将军们大可以不要把我看作是女子,只当我是薄家人就好。”
刘准、方芜、介子崖三人分别密信说服八方在职旧同僚弃暗投明,言明大将军封蒙里通外敌的真面目。预计一月内可得回信,望他们依旧安守八方,暗地防备封蒙,同时部署军队防御北狄,待有朝一日北上迎战时,与薄媚、刘、方、介等人里应外合,会合成军。
安顿好这边一切,薄媚回宫去见了天子,请他万万不要再向北狄进献奴隶钱财,追回的人力财力拿出一部分来在乐邑北方修筑城墙,剩余的带回乐邑,交给南城别院,让老将秘密操练新军。
“修城?”天子顾虑道,“可是,时间不够啊媚媚……”
“不仅要修城,还要在墨颐失地上修。”薄媚道,“墨颐素以瑬山为南部国界,瑬山虽不高耸,却横亘东西,除去绕山东行,只有一道狭长山谷贯通乐邑。我军通常只把守山谷南段,驻兵山南城,实则山北一片戈壁不宜耕种放牧,通常广袤无人。眼下北狄扩张领地占领墨颐,墨颐本就地大人稀,北狄牧族人口更是寥寥可数,又是寒冬,料想还不能完全开发墨颐每寸土地,山谷北方除了屈指可数的驻兵应该是一片空地。我们派一队精锐去偷袭山北驻兵,然后换上敌将装束,悄无声息取而代之,然后在山谷北口秘密筑城,设岗哨,堵死他们南下乐邑之路。时间足够了,父皇,古有国家临战三月起城池,我们眼下也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不需要多么大多么完备的城池,只要一道道坚固的城墙壁垒。至于偷袭的精锐部队也已经有了,是淳于将军的旧部,只要父皇一道密令,即刻从西北赶赴山南城。”
其实她能想到这一招,还要多亏慕广韵。灵感完全来源于慕广韵当年渡河建堤以御南渊。在自己的地盘上建设防御,那么退一步就是溃败;倘若在对方的地盘上建设防御,那么退一步是天堑,退两步才回到起点,平白增了两道缓冲壁垒。虽然涉嫌剽窃,但薄媚对于自己能想出这么个好主意还有点小得意。
天子听了掂量再三,觉得似乎没什么漏洞,便应允了。
薄媚又拿出托萧长史找乐邑顶级师傅铸造的崭新帅印,向父皇说了借兵归来废黜封蒙手中帅印职权的主意,天子听了赞叹有加,而后有些担忧地道:“派谁去借兵?向谁借兵?”
“孩儿亲去,至于向谁借……眼下大国间征战不休,有实力者唯流火、激雷、苍慕、林钟,东戈与常棣也兵强国盛,然听说最近正与东夷交战,恐自身难保。此二国是隔开乐邑与东夷的屏障,不可如墨颐那般有闪失。四国之中林钟最远,且国君围国自居,号称一生参佛,不参与任何战争,故而排除。其余三国中,激雷是我本族,父皇可再派使臣去请兵。剩余二国,由我去。”
“媚媚何必以身犯险,可以派别人去……”
“不可,孩儿毕竟与他们有些交情,望他们能卖我一分薄面。”
“唉……”天子扶额长叹,叹自己无用,“何日启程?”
“明日。”
“可需钱财?”
“带足随身盘缠即可。”更多的,只怕乐邑也拿不出,“父皇……先送娘和弟弟去东都吧。”
天子苦笑:“你不走,她哪里肯。你们啊,都是一样的倔……”
拜别天子,正要出门时,却有内侍匆匆来报,说苍慕国君夫人凌氏殁了。天子与薄媚听后均是一愣。天子苦笑几声失声喃喃起来:“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国丧期间,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出兵啊……”
“父皇,尽人事,待天命。儿臣定当全力以赴,无论如何会带兵回来。”出了殿外,看着漫天飞雪,不知怎的,有点怅惘。
凌夫人殁了。
其实薄媚是很怕死人的,尤其害怕面对认识的人的死亡。不管那个人与她熟是不熟,也不管那个人待她好不好。总觉得,曾有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久前还在她面前说话做事,会哭会笑,甚至会与她对面交谈,那样鲜活地存在着,可是突然有一天,就不在了。也许身体还存在于这世间,但再也不能动了。也许干脆身体也不在了,化了灰烬,变了尘埃。
总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又很恐怖,说不上难过,但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有一个人死了,有一个人死了……会一直去想。然后又有一个人死了。一个一个的,去了何方?
但经历过夙白、梦寐的死,伊祈的消失,慕广韵的诈死……她已经能平静地去接受某个人的死讯了。何况这个人的死确实勾不起她多少悲伤。
唯一感到悲伤的,是她想起了慕子衿。那小毛头……该是很难过的吧,也许现在,正在哪里号啕大哭。
莫名有点心疼,抬手去扶目望见时,突然就想起了许多有他的画面——从七岁的乳臭未干,到十二岁的调皮捣蛋,仿佛是在她眼前晃了许多年呢,一晃,就晃成了习惯,一晃,就长大了……心口涌上一股热流,耳畔回响着临别时他说的话——起码,等我回来再走,我要看着你走。
她食言来着。也不知那日他回来没看到她,有未失望。
第二天早朝,薄媚穿了件极其素净的衣裙,又一次迈进朝堂。众臣见了俱是一愣,封蒙面色阴沉打量她,忍不住斥道:“公主又来扰乱朝堂?成何体统!”
薄媚规规矩矩拜过天子,起身笑着道:“大将军误会了,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哦?”
“不过因为昨晚捡来的荆条被不懂事的婢女拿去烧火了,我就只好孤身来了。”薄媚叠手向封蒙恭恭敬敬鞠个深躬,“大将军见谅,薄媚无知张狂,听信谗言,前日冒犯了将军威严,父皇已罚我禁足七日,面壁思过。我也想通了,是我莽撞不懂事,还请大将军不要介怀,一如从前忠心事君,全力保卫乐邑安全。”
封蒙戒备地打量她半晌,皮笑肉不笑道:“那是当然,臣的本职。公主能认清自己的身份,真是难能可贵,望以后安分守己,勿再任性妄为。”
“多谢大将军教诲。”
“那么,还请公主交出藏匿的逃犯。”
“逃犯?哪里有逃犯?”
“淳于尊。”
“淳于尊?”薄媚眨了眨眼,装傻,“嗨,那个狼心狗肺的淳于尊啊,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咦?大将军没有见他吗?他从我这里逃走了呀,连个‘谢’都没有,只留下纸条说要找大将军报仇……你看看,还好大将军没事,害我还担心了好半天呢……都怪我当年年少无知,迷恋他俊美外表,多年后仍念念不忘,色心驱使才做了这蠢事——”
“逃走了?”封蒙蹙眉,半信半疑,“没有双足,也能逃走?”
“呃……是啊,谁说不是呢……”薄媚突然一拍脑袋,“啊呀我知道了!该不会……是被胡人截走了吧?一定是的!我就知道不该轻信于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