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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连日奔波,舟车劳顿,她也正感觉乏意袭来。回晨曦宫睡觉。
……
一间幽闭地牢,阴冷潮湿,鬼气森森。四面墙壁上铁锁连环,映着昏沉火光,可见壁画上栩栩如生绘出十大地狱,拔舌、烹煮、刀山、火海、剁肉酱……百般酷刑,惨绝人寰。墙下罗列无数刑具。
不过此处仿佛荒废已久,刑具上也生了蛛网,锈迹斑斑。
慕广韵被单独带到此处。刚一进入刑室,便被人自黑暗中棍杖猛击左膝,一时只觉胫腓欲裂,膝盖将要反向折断,瞬间痛不欲生。所幸多年习武善谋,练就一双洞察秋毫的耳朵,早一瞬听到了棍杖风声,先行屈膝。最后只是忍痛跪地,腿并未断。
“站起来。”黑暗中有人道,声音如暗夜中的鬼魅,如深海里的沉石,冰冷可怖。
……有些……熟悉?
不用他说,慕广韵也是一定要站起来的。天子不在,朝臣不在,众目睽睽不在,他也不必假装恭顺,跪地求饶。
站起来是很痛的,然他哼也未哼一声。
还未站定,棍棒便如雨下,又纷纷落在他身上。这一次黑暗中跳出许多人来,左右壁灯也骤然大亮,照见他们手中明晃晃的铁杖,每一杖都用了千钧的力气,打得他几乎站不住,脊椎欲断,口欲吐血。
他不吭不响,生生受了一阵。以为忍无可忍了,终于决定反抗了,手刚一凝力,却又放弃。黑暗中冷笑一笑,也不知有无人能看到。心里唾骂一句,慕广韵,你活该。
又忍了下来。
“认不认罪?”那声音来自前方头顶。
慕广韵尽力语气沉着:“赤胆忠心。”
“哼——”那人鼻中嗤出一声,拍了拍手,棍杖停下,便有人来用锁链将慕广韵牢牢缚在十字木架上。又有人自暗门中走出,七八人撑开一件巨大的东西,借着壁灯暗淡火光,可见那是一张细密渔网,丝丝缕缕闪着寒冷银光。
“你知此为何物?”那声音冷笑,“尔等俱言乐邑软弱可欺是么?可尔等是否听闻过,薄野古时重刑,流传下来不少绝妙刑罚,其中多的是让人痛不欲生却又不着痕迹的办法——你眼前的就是一件。渔网纤细的网丝会一根一根割开你的皮肤肉体,一点一点嵌入其中,将你千刀万剐,如受凌迟般煎熬痛苦,却不会毙命,甚至不会削下来你一片血肉。渔网拿开,你身上将看不出任何伤痕……假若皮肤善癒,不出两日,就会愈合。到那时,我们又可以从头来过……怕吗?”
慕广韵不惊不惧,仍一口咬死了自己的忠诚:“我无罪。如此本末倒置,我倒没什么,无非背负骂名。只怕一战方结,立即处决功臣,会寒了民心。”
“且不说你的罪行。”那声音幽幽地道,“我只问你……”
突然壁上一把火高高跃了跃,照出前方寒铁栏杆。栏杆后面隔着一座高台,像是特意留出来观看下面行刑的。台上置一张紫玉龙辇,天子坐在上面。旁边站了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似乎就是那冷漠声音的源头——
只一瞬微光,没看清他面貌。但好像……根本就看不到脸。
☆、生不如死
(第七十九章)
“金鼎在哪里?”
“不知。”
果然。
“公子桀在哪里?”
“不知。”
果然。
“不肯说?”那声音冷嗤,“那就抱歉了。”
渔网覆上身来,起初并未收紧,台上人又审问几遍。慕广韵苦笑说,不是不想答,是当真不知。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天子和姬夫人确实没有公子桀的下落。
那么……
渔网渐渐收紧,起先是隐约的痛,慢慢变成尖锐刺骨。不过片刻,血汗混合。早被剥去半身衣物,满目所见鲜血横流。红色的线条将他身体割裂成千片万块,仿佛鱼鳞般密集丑陋,令人作呕。白色的裤子,一点一点,变了颜色。
痛。还可以忍。
但当一桶桶盐水劈头浇下时,几乎就是,撕心裂肺了。
人的身体,总不如意志坚强。譬如他可以强忍住胸中的嘶喊,却忍不住身体瑟瑟发抖,冷汗成股流下,汇入盐水融入遍体鳞伤的血肉,那种刺痛令人痉挛窒息,几乎……丧失理智。
汗水模糊了双眼,蛰得生疼,明知自己身体已是无一处完好,却无论如何什么都看不清。稍一动,便牵扯遍身细密的伤口,渔网还嵌在肉中,千万处痛源,瞬间走窜脊髓,那种非人承受的刺激痛苦张狂地蔓延至脑后、发顶,直至全身每一个毛孔。何以沦落到……这副非人非鬼的模样。
久经沙场之人,发肤之痛本是没什么的,便是断手断脚的痛,也可以不当回事。然而现在被千万利刃一寸一寸慢条斯理撕裂割锯肉体的痛……痛得神识飘远,像是要死去,不,像是已经死去,可下一刻又被更加深刻而格外真实的疼痛生生唤回。不许神智脱离苦海,不许身躯一死了之,分明逼人把注意力十二分集中在那些受刑的部位,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脉……要人异常清醒地……去感受,去品尝,去欣赏……那痛苦滋味。
如此,苦苦折磨,看盛气凌人者跪地求饶,让高傲冷漠者低下头颅,看脚下受刑者丧尽毕生的颜面和尊严,丢盔弃甲,变得如牲畜般丑陋、如厉鬼般狼狈,如蝼蚁般卑微……这便是行刑的快意。慕广韵几乎听到了空气里来自四面八方的狞笑,多少人在冷眼看他,如看一场戏般高明地置身事外,不时嘲讽,不时称快。
旁观人总是冷漠的,无可厚非。正如他当日看着陆辛被千刀万剐,并无一丝感同身受。甚至觉得痛快,好像手刃仇人。
而如今换了角色,心里,没有痛快,只有痛。
但事实上除了这一室酷吏,并没有旁人在看。耳中听到的种种,都是外面世界的声音。他从来算无遗策,也算通晓人心。当然知道,人心冷暖,世态炎凉。
地牢密不透风,他却分明感觉心口有穿堂风过,说不出的寒凉。
烈火焚身,心底寒凉。寒凉的不是现下处境,而是……那段泡影般一触即破的回忆。石桥的朝夕相伴,偷得浮生清闲,差点就习以为常,差点就以为……从来如此。
原是一场镜花水月……
原是一场虚空大梦……
还好这梦破灭得及时,他不至于泥足深陷,更不至于万劫不复……
及时抽身吧,慕广韵。到底你动摇了初心,别人却与你势不两立。
“说不说?”
“薄媚……”唤这一声时,他口中方才泄出受刑几个时辰来第一声重喘,“叫薄媚来,我告诉她……”
“告诉我即可。”台上传来妇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得像是冰窖里的回声。慕广韵搜索记忆中,并不熟悉这个嗓音。但猜也猜得到,是姬夫人。
果然,高台上骤然亮起一圈火光,木质轮椅包裹金漆,火狐裘拥着一名绝美妇人,虽已半老,风韵犹存,面色阴沉望下来。她身边站着一名黑衣男子,黑铁鬼面,眼上覆着白绫,从面具下延伸到脑后。
不见了天子。慕广韵想起大约一刻前听到过石门开合声,应该是天子与姬夫人进行了替换,轮番来问审。
慕广韵笑笑,道:“既是夫人,我们就开诚布公吧。”对于窝囊天子,当然要咬定清白,对于这个女人,两下心照不宣。
“正合我意。”姬夫人做个手势让人将自己推近栏杆,居高临下,“说吧,你将公子桀藏在何处?有何目的?”
“夫人在寻芳华劫的解药?”慕广韵看到她脸上刻意掩饰的震惊,冷笑,“哦,我忘记了,芳华劫是无解的。那么……夫人寻的是蛊母宿体?”
“你还知道什么?”姬夫人丹蔻玉指轻拢狐裘,语气漫不经心,眼中杀意渐浓。
“很多。譬如……夫人二十多年前同鸾洛国第一谋士公玉连缤的风流韵事,以及夫人在鸾洛覆灭背后翻云覆雨的手腕……”
姬夫人不动声色,冷眼看他半晌:“是我低估了你。来人,上刑。”
一桶一桶滚烫开水被抬上来,腾腾雾气熏蒸得人呼吸吃力。慕广韵只当又是要浇在身上的,没想到姬夫人一声令下,黑暗中几个人上来生生扳开他的嘴巴,一根极其长的拳头粗的竹管被插/进他的喉咙,一直一直往下插,动作粗暴野蛮。因那竹管每节间断开,用动物肠皮包裹连接,所以勉强可以弯曲。然而毕竟是硬物,比喉咙粗了许多倍,节间又有棱角,几乎是剐蹭着他的食道内壁一路发狂般钻进胃里的……
然后,滚烫的开水灌进竹管,奔涌着进入胃中。
那种感觉……
穿肠破肚、撕心裂肺,感觉五脏六腑都要撕裂粉碎,稍一挣扎又被周身紧勒的渔网撕扯肌肤肉体……这些都不是最难忍的。最难忍的是从头到尾的恶心呕意,却被竹管占据了喉咙食道,无法发泄;呼吸被压迫,渐渐窒息,眩晕;灌入胃中的开水滚烫如火,几乎要把整个腹腔烧化了……随着时间推移,胃越来越撑,越来越沉,肚子一点一点撕裂胀破,再也承受不住……那种如影随形无法摆脱的痛苦……如身在炼狱,如死神的玩物……
永生难忘。
永生难忘。
濒死的一刻,被人猛踢腹部,早已在腹中冷却的积水一股脑从口中喷出。神识渐渐恢复。
如此往复了多次。
他以为自己死了。
朦胧间抬眼,以为看到了薄媚。再看时,原来是姬夫人。薄媚的眉眼与她母亲真的很像。
“你以为你今日还活得了吗?”姬夫人冷言,“如实交代,我赏你一个全尸。”
慕广韵吃力地笑,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如被无数细碎坚石摩擦,“哇”地涌出许多鲜血。喘了半晌,方喑哑着道:“不仅活得了,还要得到我应得的东西。”
“夫人性格果断,广韵从不怀疑,您有说杀就杀的魄力。然陛下定不会允许。广韵虽与故国分离,但若死于非命,父兄到底不会坐视不管。不用我说,陛下也知其中厉害……最重要的,也是夫人最担心的一点……不瞒您说,公子桀是广韵母系舅父,自然投奔于我。我呢,毕竟与公主夫妻一场,总归是不希望她英年早逝的。但也留了一个戒心,临行前已吩咐过臣下,若我一月不归,便杀公子桀。如今我的安危,直接关系着公子桀的生死……”而料定乐邑并不敢去他军中夺人。
“哦?你有这等能耐?那公子桀是何等人物,岂会……”
“夫人大可以试试。”又道,“夫人大概已当广韵是个祸根了,若我建议,要么杀了我,要么就不该动我一分一毫。平白激起我心中仇恨,最后又不得不放我离开,那才是真的后患无穷……哦对了,到了如今,夫人已经下不了杀手了。广韵不敢大言不惭,但确实身经百战,这些雕虫小技,还是不足为惧的。再加刑也无妨,不过广韵若是一个刚烈,咬舌自尽了,公主可就……”
他一向沉稳冷静,说话总留有转圜余地。现在敢这样出言挑衅,当然是因为有恃无恐。姬夫人半晌无话,怒而无言。
“这般机心,当年就不该当你是个无知孩童,饶你性命。”
慕广韵笑了:“可惜啊,为时已晚。”
两下沉寂半晌,慕广韵先发声问道:“薄媚知道吗?”
“什么?”
“身中芳华劫。”
姬夫人顿声许久,似有些顾虑:“她不知是蛊,也不知效用。慕广韵你听好了,我不许她知道!”
慕广韵闭目了然。心中邪恶地笑,她若知道了如何?
……
当夜回到晨曦宫,小筠表示非常非常想念公主,然后连珠炮一样拉着她絮叨不休。薄媚倦意来袭,一句也没听清。不过当她听清了其中一句时,立刻惊得睡意全无。
小筠说,听宫里人说,姬夫人的腿是被陛下的马踩断的。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好像是夫人从苍慕国回乐邑后不久,不知为何陛下与夫人起了争执,陛下一怒之下要纵马出宫狩猎,行经长安宫门时险些踩蹋了宫女领着在花池旁学步的小太子薄珏,姬夫人及时冲出来挡在马前,方才救了小太子一命。不过自己的腿是废了。
从那以后,陛下自责,姬夫人愤恨,两人渐渐疏远。而小太子那次也受了大惊,性子愈发的胆小怯懦,有时候风吹草动也能惊得他痴痴惘惘,涕泪涟涟,长到六岁都没有放声哭过,总一副嘤嘤啜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原来如此。薄媚听了唏嘘不已,又很伤感。难怪自从去年回来,就觉得父母之间有些异样。还有那个见了她总往娘身后躲的弟弟……哎,真是与自己天差地别。
想起他刚满月时,娘曾经满心期许地说,要让珏儿茁壮成长,不受任何伤害,不落半点病根。很简单的愿望。人真是不能许愿,一许愿,转眼便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