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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接应回营地后,也就是薄媚醒来那日,慕广韵问延俊:“良禽择佳木而栖,延卿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薄野大厦将倾。不如弃暗投明,投奔于我?”
延俊犹豫。
慕广韵轻笑:“延卿想要的功名荣华,我都能给你。”见他动摇,又道,“我知道延卿现在有大树可依,但是放眼天下,有实力者,北狄战败已经不算,东戈不足称霸,流火招摇过市树敌众多,唯有我苍慕,暗渡陈仓运筹帷幄,日后的江山……”
延俊当即稽首称臣:“属下愿一生追随——”
话音未落,他已被慕广韵一剑斩下头颅。
果然是他。当日里通外敌出卖薄媚的果然是他。一直没有证据,现在凿凿了。
此等小人,他不会任用。顺手,也帮薄媚清理掉。否则……否则什么?呵,还真当她是失去记忆痴傻疯癫的小孩子了么,连这都要替她操心。其实根本用不着吧,她城府深得很,哪那么容易被威胁伤害……
疲倦得很,也顾不得深究延俊究竟是哪国走狗。
这一幕恰好被薄媚目睹。他也懒得解释。
……
那日薄媚走后,他当真是呕心沥血。身上千万处细碎伤口又被牵扯撕裂,隐隐作痛。部下要扶他去营帐休息,他强撑着孟寒非的肩膀站起,下令即刻北上,回我们自己的领地。
连夜赶路,半夜高热昏睡,苦痛缠身。梦靥里仍在感慨,此番没有白白受刑。起码得知,公子桀的确不在乐邑。便可以去别处找了。
……想到此处又在梦里质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公子桀不可呢?你不是从小就知道金鼎上铭文的内容吗?真想利用它,伪造一个即可。你当初命人放出金鼎上刻有秘密铭文的消息,不就是为了搅乱天下,坐看别的国家碌碌追逐、互相残杀吗?怎么自己稀里糊涂也陷进乱局去了呢?
还是说……根本就是,当初放出消息时,就心存别的……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发动天下之力……
可是她欺骗了你啊。在你像个傻子一样差点动了真情的时候。
可是你不是也欺骗过她?
按理说应该扯平了。
可是为什么心中起伏难平?
算而今,十九年的纠葛,一来一往,好像并不能够相互抵消,反而是背道而驰。终是渐行渐远了。
夜半醒来,车子还在行进。推开车窗,透一透气,道:“寒非,”顿了一顿方才续道,“我忘了问她句话。”
无人应声。
他仍自说自话:“很重要的。”又道,“不过也不重要了。”
许久没得到回音,慕广韵方才发觉孟寒非不在车外。问其他随行时,他们支支吾吾不敢直言。慕广韵心下大震,立即下令掉头,并命人先行追赶。
“无论如何,阻止寒非!”
……
原路追回去的侍卫终于在孟寒非的箭瞄准山林小道上薄媚背影的一刻及时用石子打歪了箭头的方向。路上有蝉鸣蛙叫,薄媚并未察觉身旁草丛中一声异响,仍在埋头赶路。
慕广韵到时,她已走远,只剩一个融入夜色的小小黑点。他只沉眉道一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擅自行动”,便又掉头北上。
“寒非,一切都回到原点了,你不必担心会出差错。”
“我们的计划呢?”
“照旧。”他没甚感情,“我们不是一步一步,从来没有走错,也从来没有遗漏?”
“但愿真是如此,连波折也没有一丝。”
“寒非低估了我,我哪里那么好动摇?最后一个秋天了,寒非,比我们预计的早了几个年头。你该高兴。”慕广韵说完关了车窗,里面传来他隐忍的咳嗽声,过了一会儿似乎愈演愈烈抑制不住,变成了撕心裂肺。
孟寒非心下苦笑,都成了这副样子,你还敢说自己不曾动摇?你当我没有看到吗,固城出发前夜,你寻了个无人的时候,执笔写了一封文书。纸上寥寥几笔,你却改了又改——
臣大病痊愈,感念旧日恩情,欲与岁Ч髦匦蘧珊谩M菹露髯肌�
你无非是算计着,让她在彻底失忆后第一眼看到你,如此便可以对她的记忆为所欲为,是吧?到那时就算覆灭了她的家国,也还可以将她禁锢身边。因为对于那时的她而言,你将是最为重要。
顾此不失彼,想得可真好。
好在到了乐邑临时生变,你才揉碎了这一纸未及呈上的求和书。
什么彻底失忆,根本就是薄媚耍你的把戏。可怜啊,一场煞有介事的空梦,幻灭了。
不仅是失望吧,还有羞辱。
老狐狸,你也有失策的时候。真不知该喜该忧。
……
时年宣明二十三年,夏末。
史书有载,薄野王朝,终结于宣明二十四年伊始。
那一别后,薄媚回了乐邑,天子与姬夫人一场虚惊,更不敢懈怠,增派了许多护卫贴身保护公主安危。她还在继续用“心头血”,明知那可能是在摧毁自己的心智神识,但忍不住就想再将清醒的记忆保持得更为长久一些。如果终要忘记……那么能多晚就多晚吧,反正现在还不想。
慕广韵回了固城,在墨颐沃地营建宫殿。对外说是宫殿,实则只快速建起几座临时府邸。虽然乐邑明文给他的封地是合乐川以北,但他强军驻扎在墨颐腹地,天子敢命他迁走吗?天子一日不敢表态,他便一日装傻充愣。反正有恃无恐。
整理了几天政务,日日敷药服药,喉咙食道渐渐好转,遍体鳞伤也正如那刑官所言,恢复得几乎看不出伤痕。但他身上早年的伤痕本就遍布全身,其实是无妨的。反正不痛了。还是有些痒。
左手名指的筋脉被渔网割断了,无法自主操纵,弹琴有些吃力。
新国成立,定制度、治理国家是头等大事。那日宴见当地旧公族与墨颐各地残余官吏,择选能为己用者。
宴会上有贵族梁氏进献一名舞姬,覆着整张的黄纱面巾,从天空中飞旋而下,跃然大殿正中的方形水池上,足尖轻点那细如针尖的莲花灯座,伴着悠扬鼓乐曼妙起舞,为盛宴助兴。
☆、四国会盟
(第八十一章)
那舞姬在池中曼舞时,慕广韵并未在意。心中盘算着下月与流火、东戈三国会盟的事。届时孟今古也会来,代表苍慕。那么便是四国会盟。
鼓点起起落落几回,舞曲换了一支又一支,一殿观众拍手称赞,大叹惊艳。唯独慕广韵把着酒盏心不在焉。酒盏递到唇边方被孟寒非拦下。自从受刑,莫说烈酒,就是正常的饭食,他都难以下咽。这要喝下去,怕是会要了他的命。这酒盏本是摆着做样给旁人看他一切如常的,怎的他自己倒忘记了?
近来常常如此,行事颠三倒四。也不知是断魂的毒深了,还是他心不静。
那舞姬舞了半晌,见慕广韵无动于衷,脚下拍子有些泄气。抬头看那梁氏贵族,见他眼神示意,便袅袅娜娜移动至慕广韵座前,独为他一人翩跹起舞。
“君上朗朗风华,也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梓卿姑娘多少裙下臣都看不上,唯独对君上仰慕倾心……”
梓卿?便是之前流亡石桥的那个梓卿吧,原来最后被这梁氏买去了。到底歌女舞姬,再矜持也是待价而沽的。慕广韵这才稍稍抬眼。未及看到她的面纱,便见她伸过来勾他酒盏的玉手皓腕上,鲜红藤蔓缠绕着一朵娇妍的花,当下有一刻恍然,心想薄媚怎会在此?
很快反应过来,不是薄媚,是芳华劫。又是公子桀的人?
他捉住她的手腕,翻手便去揭她脸上面纱。那梓卿一旋身躲过,似乎故意引他追逐呵捧,吊他上钩。
慕广韵笑笑,仍旧坐着,无动于衷。他平生最厌恶女人身上的风尘气。他不厌恶直率的风尘女子,而是厌恶自以为聪明、喜欢将男人玩弄于股掌的女人。而很可惜的是,通常风尘女子都具备此种特性。
所以他一向厌恶歌女舞姬。逢场作戏尚可,纠缠就无趣了。
梁氏贵族见他不上钩,这份殷勤献不上,有点心急了,干脆直接举了酒道:“君上,梓卿乃我墨颐第一美人,梁某有幸,前日偶得,想着君上喜好音律舞乐,特此献上。还望君上笑纳——”
慕广韵回敬他一尊,笑称:“多谢美意。但想必大家也知道,余此生只有一个妻子,便是岁Ч鞅∶摹5背鹾屠耄肥乔榉堑靡眩牡资贾詹荒芡尘扇涨榉郑膊淮蛩阋魄檠盎丁4蠹遥蟛恍瓒诵乃肌!�
一片鸦雀无声。梁氏有些尴尬,梓卿也驻足在舞池中不知所措。微风扬她面纱,却始终没有扬过唇角。隔着黄纱,她定定望着座上男人淡漠的脸孔,羞愤得无地自容。
他把她说的那么不堪。甚至不渴望看到她的脸。这跟想象的不一样。
“但是,盛情难却。”将一殿人晾了许久,慕广韵方才淡淡开口,“梓卿姑娘的舞技确实天下无双,余就留她在新宫中教习歌舞。下不为例。”
“君上浩恩。”
留她,是想着打听公子桀下落。宴席还未散,先遣人带她下去了。宴席散后,慕广韵感觉头脑有些昏沉,便回屋去歇息。
身上伤虽好了,但腹上几道交叉裂痕实在伤得太深,包扎多日不见风,化了脓,近来高热不退。
他褪了衣服,自己上药。突然有细微脚步声靠近,门被人轻轻推开,小心翼翼走到他背后。他凝神听着,是女子。
那女子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颤抖着声音开口:“广韵——”
只这一声,他脊背彻底僵了。几乎迟疑了经年许久,方才转身。看到夙白的脸,已是泪痕满面,左眼眼角那一粒朱砂,沐在滚滚热泪中,格外鲜艳夺目。他心下一痛,呼吸有些迟滞。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竟也就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了。张口想唤一声“阿苦”,却好像身体里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吐出这个名字。仿佛过去许多年里,在他的回忆深处,云和山的阿苦渐渐鲜明深刻,轩丘白歌的夙白却渐渐模糊空洞,也不知有意无意,他梦时醒时,潜意识里总把这两个名字分开来记忆,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之人。
以至于她死去五年,不知不觉里,坦然接受了她回不来的真相,痛也慢慢淡了。除了对阿苦的眷恋,几乎淡忘了夙白的所有细节。到底还是喜欢她作为“阿苦”时的模样,而那个楚楚可怜、心怀仇恨、甚至害薄媚灼伤双目的夙白……他无法替她辩白,便有意不去想起。
加之近来心中一个愈演愈烈的猜想……虽然明知可笑,虽然在夙白重现的一刻就已不攻自破,但到底对他有所影响。那是不该有的妄想。
现下面对夙白,心中默默生出一种愧疚,为自己这些年的心猿意马,也为心中寻不到的惊喜欢欣。意外重逢,本该惊喜欢欣的。
他愣怔间,夙白却已情难自已扑到他身上来,紧紧抱着他,哭泣不已:“广韵,广韵,我总算找到你了……”
她挤得他伤口尖锐疼痛,他蹙一蹙眉,想问一句我一直都在明处,你要找到很容易,为什么说“终于”?开口却只道:“怎么回事?”
“当年……姬铭带兵向苍慕施压,要慕侯交出我的性命。又派人将我从执古宫中抓走,带到她面前。还好,就要行刑的一刻,哥哥……伊祈哥哥来救我。虽仍是未能脱身,我最终身中数箭滚落山崖,但好在一息尚存,先被哥哥找到。他将我的血衣和一具被他打落山崖的面目全非的乐邑士兵的残躯带去给姬铭看,说我已死,方才保住我的性命。后来我与哥哥走失,又听闻他丧生火海,再后来我四处飘零,苦苦求生。辗转多国,做过卑微佣人,做过大家奴仆,做过街坊小工,只为苟延残喘,续一口气,以盼来日能回到你的身边……后来……后来被人窥伺身上这一点姿色,不仅□□尊严,还将我卖入歌舞教坊,被那些道貌岸然的王公权贵买来送去,辗转求生……”
慕广韵闭了闭眼,将手搭上她的身体,迟疑一下却未收紧:“五年,为何不来找我?”
“因为乐邑要将我赶尽杀绝,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对我得而诛之,我试过寻你,可是道阻且长,我走不到……我也不想再连累你,只能隐姓埋名地活着。这一次得知你做了墨颐合乐侯,与我近在咫尺,于是费尽辛苦,终于求到梁氏的关系……见到了你。”
慕广韵没有说话。当真如此吗?她何时变成这样,对他也满口虚伪,真假难辨。五年,她还活着,却五年不让他知道,任他痛苦自责,心灰意冷。何其残忍。其实当初从石桥回来,慕广韵因对“梓卿”这名字感到怀疑,便遣人去粗略打听过此人身份——
墨颐第一舞姬,善舞,善琵琶,风流成性,水性杨花。周旋于权贵高层,寻常人不得见其倾国容颜。曾同时与墨颐沈月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