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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广韵来为他上演这恶作剧最可笑最荒唐的一幕。
桀是个疯子。不折不扣。他却一直当他是个满腹城府的正常人,简直大错特错。
慕广韵看到海浪里出现一只白狐,身形狭长,气质出尘,步姿优雅,仙气缭绕。唯有一点缺憾,十分令人惊悚——它是独目,生在脸面中央。
白狐身后领了几十只小狐狸,口中叼着金线,毫不费力,拉着一只金棺,从天边逆着海潮走来。
慕广韵心中一惊,身子凉了半截。本想下令将那金棺截下,却想起眼前的是蜃楼,并非实物。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棺从身前经过,又从容走向对面海岸,束手无策。身旁风号海啸,虽是幻象,却寒刺骨……
一行狐影渐渐淡了远了,慕广韵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既是来自海上、去往海上,那金棺为何不浮不沉不漂不摇,小狐狸们行走也如履平地……
不好——
猛然反应过来的慕广韵立即带了人马去追远去的金棺……原来,水晶棺入海的景象是海市蜃楼没错,但小狐狸们拉着的金棺却是真真实实的,故意掺在了幻象里,故意混淆视听。金棺中沉睡二人——桀与风栾。两人虽未依偎,却十指相扣,仿佛生怕黄泉路上被冲散了。风栾脸上是慕广韵从未见过的温柔安详,微微侧头,仿佛轻嗅桀散了一世界的银发。慕广韵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桀才是她疼爱的弟弟,可以用性命去疼爱的。
探指一试,两人都已经没有气息。
他们不知服用了何种药物,一见风,完好的身体立即化了五彩尘埃,随风散去,指尖也留不住,无影无踪。
慕广韵惘然了一瞬,立即翻身上马:“快!回乐邑!”
一路上耳闻风风雨雨,四海内外皆掀起狂风巨浪。一夜之间,世上离奇死了无数人,又失踪了无数人。且尽是名动天下之人,譬如旧王室的歌姬妃嫔、芳名远播的名士侠客……死得稀奇,尸身一见阳光,顿时化作尘埃随风散了。那些失踪不见的,则再未有人见过,仿佛人间蒸发。
其中包括林钟国国君,十四岁继位、一生淡漠出尘、不理世事、却也精通圆滑周旋、从没有容许过谁人侵犯他的国家半点的,那个年轻男子。直到失踪之前,他还在与北方进犯的东戈顽抗。这下好了,国君不见了,国家溃不成军,东戈顺势而下。
一夜醒来,有人悲歌,有人哀悼,有人惊恐,有人传言,有人夸大其词,有人以讹传讹。总的来说尘上有一种说法比较盛行——岁星犯火,必有大劫。因昨夜岁星颜色鲜红如血。
岁行玄枵,岁行玄枵……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岁行玄枵是公子桀的死期,也是天下为之震颤的一年。他用芳华劫,让千万人为他殉葬,带走了世人敬仰渴望的无尽美色与黄金,只留下一世界的慌乱。若有天命,那这一年便是注定,仿佛被诅咒一般,接二连三天翻地覆,从此开始。
这一年后来成为历史上一个可耻的笑话。
慕广韵马不停蹄往乐邑赶,不理会流言蜚语,不安抚动荡不休。流言说,瞧瞧,死人了吧,窃国的报应来了。又有人说,那日许多人都看见万河入海口现世无数的黄金,一眨眼就沉入海底去了,你晓得如何?那可是当今天子慕广韵从公子桀手里夺来的财富,足以养天下千秋万代而不枯竭!他把黄金都收入私囊,藏了!
任何时候都有有心人在操纵舆论,因他身处风口浪尖。
顾不得去求证是桀还是流火东戈,慕广韵路上不敢稍作停留,只一路狂奔。也不敢打听乐邑的消息,只怕……承受不来。
终于到了乐邑,这里无风无波。只见薄野残宫依旧立在斜阳中冷漠孤傲,宫墙内却飞舞出一束束……无情的白幡。
他一步步走进宫门去,一如往常的从容。只觉心口如被冰封,空空荡荡,有穿堂风呼啸而过,却又堵得难受。他一路走,也不知天上刮的是什么歪风,道路两侧的白幡都疯了似的往他身上裹。
白幡每裹他一下,他便惊心动魄一下。
这里……死人了么?
☆、公子桀番外一
(公子桀番外一)
小狐狸阿九最黏主人。桀毕生养过无数人,也养过无数小动物。无一例外,都是身或心有残缺的。他说因为自己是残缺的,故而格外喜欢残缺的东西。其实翻译成词,就是同病相怜。再直白一点,就是变态。
阿九是他收养的第十三个残病宠物,除去没来得及起名就死去的,它是第九个,所以叫阿九。他是在大雪中捡到它的,那一日他还捡到了一名垂死少女,在风中栾树下,故而起名风栾。
阿九陪伴他时间最久,二十年。他可以杀人不眨眼,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心爱的阿九。
阿九带领小狐狸们衔金棺而来,桃林里,风雪飘摇。风栾笑了笑,走去敲敲棺顶。
棺盖哗啦一声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的少年不睁眼不说话,仿佛沉睡。银发铺就整个棺底,明晃晃的耀眼。
“阿桀。”风栾轻唤。
“你还记得回来。”他不睁眼,平静地说。
“我回来陪你,不然你会孤单。”
“孤单?我怎会感到孤单?有的是人陪我一起。”他轻轻哼了声。半晌睁开眼,伸出手道:“进来吧。”
风栾看着他笑了。风声呼啸。棺中宁静。
“同我讲讲你的见闻。”
“流火国鹤原君白秋泽发现自己听信宠妾金樱子的谗言陷害,亲手杀了三个同胞兄弟,一怒之下杀了金樱子;乐邑人士梁生为了替青楼女子赎身债台高筑,两人远走高飞,父母亲被逼债家中撞墙而死……”
“无趣。”桀望着黑暗中的棺顶,出声打断,“为什么没有从一而终?为什么都是背叛辜负?不是说爱能惊天地泣鬼神吗?为什么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自私卑鄙?我到底还是不能懂世人所谓的爱恨。”
“是挺无趣的。”
桀又勾起嘴角:“不过想想,这世上即将有千千万万杰出的人随我一起死去。好想看看明天失去心爱之人的人们会露出怎样吃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还有慕广韵。”他又道,“当他知道真相后,那种大悲大喜的心情……想想就觉得,简直好玩极了。”
“他是我见过最最有趣的人了,明明从头到尾错得一塌糊涂,还要一直假装镇定。可爱的傻子,被命运玩得团团转。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好奇,好奇当所有的事情再夸张一些,再夸张一些……他会怎样?我想看看,到底何时,他才会崩溃?呵……如果他能为薄媚做一些出乎我想象的、惊世骇俗的事情,我想我大概就能相信一些了吧,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爱’与‘忏悔’存在。”
说完沉默一阵:“可惜看不到了。只能任由他们去自生自灭。好可惜啊,我可爱的小外甥。”
他感觉困意来袭,摸索着扣住风栾放在身侧的手:“什么同心蛊,师父根本就是骗人的。那么多人被种了芳华劫,可是我一消失,他们逃的逃散的散,纷纷投靠别人,还叫别人来抓我。还有最后回来寻我的,无非也是害怕死期将至,来求我解救。说了没有解救的办法,他们还磕头求我。我看他们哭闹得心烦,便赐了每人一种解药,可令人没有痛苦地睡去,睡在原本就属于他们的水晶棺里。等他们一觉醒来,就已到了黄泉彼岸。只有阿栾你,愿意说一句回来陪我。假的也好。”
“是真的,我怕你孤单。”
……
三十五年前,桀出生于鸾洛国王室,是鸾洛末代君王漆雕璟第十三个儿子,是慕广韵生母的同父异母弟弟。
漆雕璟生性风流,妻妾三千。但相比别的君王,也算不得薄情寡义,起码待失宠之人从不苛刻。但冷落有时比苛刻更可怕。
慕广韵的母亲是君后所生,身份自然尊贵不凡。桀的生母则是一个性格温润的普通女子,家世不好不坏,背景不强不弱,与君王的邂逅也没什么惊世骇俗,就是被大臣进献而已。就连面貌,也只算得清秀。但君王却专宠她十年。无非是因为见惯了浮花浪蕊,她的温润突然令他如沐春风。
直到桀出生,她的好运终于到头。桀生来尖耳獠牙,白发银瞳,被人惊为妖孽。有人说,妖孽诞世,必是天谴。又有人说,这是凶兆,鸾洛有劫。
于是君王冷落了她,于是她绝望悲伤,狠心想要掐死襁褓中的孩子。
所幸奄奄一息的桀被鸾洛阴阳师公玉连缤抱回家,秘密养大,并以他的残命试毒养蛊。他生来心有残损,本来活不了几天,公玉连缤也只是想拿他当个濒死动物充分利用而已,没想到这样的桀竟被毒药半侵蚀半吊命,吊到了八岁。
儿时常常看到别的孩子都是被娘亲疼爱的,又羡慕又不解,好奇自己的身世。师父却连谎话也懒得编,直言告诉他他被父母亲视为妖孽,一出生就被遗弃,甚至险些被掐死。
最初他还天真地问,娘为什么这样不喜欢我。师父说,因为你是不吉之身,命运如此,活该。
长大一点,桀明白一点,又变成问,那娘喜欢什么。师父说,女人嘛,又是宫里的女人,无非是喜欢荣华富贵、君王恩宠。
再后来,桀不再问娘如何,而是问,世人喜欢什么。师父说,世人喜欢的,总不过两样,黄金与美人。桀铭记在心。
他也曾跑去找过娘亲,想亲口问问她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人都说孩子是娘的骨肉,她怎会对自己的骨肉如此狠心。只要,只要她说一句对不起,他就会求她跟自己离开。从此不计前嫌,母慈子孝。
然而那身居宫中、已遭冷落的憔悴妇人却恶狠狠瞪他,说,我今日所有的悲惨,都是拜你所赐,你给我滚。
他流着泪离开。回家后,师父笑他愚蠢。
他想,娘不肯要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给不了她荣华富贵。所以他立志,有生之年定要搜集天下所有的黄金与美人,成为最最富有的人,然后再去接娘过来一起生活。
八岁那年,鸾洛国灭亡,师父公玉连缤也死于战火。当他奔去被火海淹没的宫殿中时,娘已半成焦炭,奄奄一息。他唤她娘亲,她却仍恶狠狠瞪他,声嘶力竭地痛骂,都是你!鸾洛的灾星!我的劫数!
他眼睁睁看着娘被烧成灰烬。心中充满不解与仇恨。都说人世有情,可是,世间哪有情在?
他的夙愿,才刚刚开始,就没了盼头。
而罪魁祸首就是师父公玉连缤养的那一对舞姬,姬铭姬钧。这是又一段往事。
他在师父家中见过她们一回,相貌相似得几乎无法辨别。姬钧温柔,姬铭直率。公玉连缤为她二人制造了轰动天下的名声,而后将其中之一推到太子薄鄢面前,顺利俘获他的倾慕。
一年后,薄鄢登基为帝,回来迎娶朝思暮想的那女子。便是后来的姬夫人。
最初被派去勾引薄鄢的是姬铭,本来公玉连缤是让她去潜伏,伺机颠覆薄野朝堂刺杀薄鄢的,谁料朝暮相处间,她却真的爱上薄鄢。于是当薄鄢回来迎娶时,公玉连缤囚禁了姬铭,令暗藏野心的姬钧顶替姬铭之名嫁给薄鄢。
姬钧看似绵善,实则心机深重。她早想做些大事情,为自己争取上升命运的机会。她可以为鸾洛做事,也可以为别人做事。一旦她离了公玉连缤掌控,权衡过后发觉乐邑能给她更多利益,她立即就会倒戈。公玉连缤深知这点,故而最初并没派她去执行任务。
姬铭知道姐姐是去刺杀薄鄢的,甚至会颠覆他的家国,于心不忍,想尽办法逃出囚禁,追赶薄鄢的车队。幼时家破人亡,被公玉连缤发现之前,姐妹二人相依为命,为了活下去,打过把式卖过艺,直率的妹妹负责武的,温柔的姐姐负责文的。姬铭有些身手,且常年笼络着许多有些本事的爱慕者,所以在天子迎亲半道上偷偷李代桃僵,还是做得到的。
之后她全盘告诉了薄鄢鸾洛国君和公玉连缤筹谋多年的所有计划,包括金鼎在世的秘密。却未曾告诉他姐姐姬钧冒充自己代嫁的事情。纵然她只是夺回属于自己的身份而已。
因为薄鄢已与姬钧有了夫妻之实,而自己,也被公玉连缤……
那时的乐邑还不像二十年后那样羸弱,薄鄢初为人君也颇有些年少意气,又有前朝老臣出谋划策,联合了一众对鸾洛国虎视眈眈的诸侯,以土地和黄金为承诺,先发制人,亡了鸾洛。
要保住夫君的江山,自然要把知道秘密的人斩草除根。公玉连缤难逃一死。但是姬铭到底心软了,对自己的姐姐下不去手,更何况公玉连缤早在二人心里种了同生同死的芳华劫,蛊母在姬钧体内。于是囚禁她二十多年。
后来姬钧生下薄鄢的女儿,姬铭将她抱给属下伊明臣家寄养,没有告诉他们夙白的身世。因为伊明臣的续弦妻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