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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只现下属于她就足够了。
裴兴武在幽暗中轻眨眼睫,静谧牵唇,又道:“不过你说得对,在这事上,咱们是彼此彼此。”
“啊?”殷落霞再次怔然,不太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微微笑叹:“上花楼饮酒作乐、应酬交际,并不代表非得在里边过夜不可。就算逼不得已非得过夜,我还是习惯一个人睡,那样自在些。没谁同自个儿抢被子、挤床榻,不是挺好的?”
道上各大小帮派、堂口间倘若出了事,起了争执,“南岳天龙堂”受人所托,有时得出面充当和事佬、居中斡旋,因此,在花楼替双方人马摆合头酒亦是常有的事,而事实证明,花楼姑娘们的温柔和曲意承欢,很能缓和两边人马紧绷的势态,成效往往不错,只是“杀鸡焉用牛刀”,这般事务自然不需师父杜天龙出马,而几位师兄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他排行最末,苦差事自然落在他肩上,也是身不由己哪!
殷落霞脑中空白,好一会儿才弄懂他的话,心跳不禁促了促。
“所以你……你、你真的是……真的是……”
“是什么?”他剑眉淡挑,似在逗她。
“是、是、是……”她眸子圆瞠,深吸口气,一吐。“头一遭?”
“倘若非我知心爱侣,只图男女间的肉欲欢愉,那有什么意思?”他嗓音持平,话中别有意味儿,落拓的散发更将朦胧的轮廓遮掩,他的眼深幽幽,深处的深处,似有若无地窜着火焰。
那有什么意思……
裹在黑披风下的身子轻轻一颤,得知两人真是“彼此彼此”时所兴起的窃喜没能持续多久,殷落霞感觉肚腹仿佛挨了一拳,凝着他,她幽幽一笑,语音轻极。
“唉唉……那你可恨死我啦,硬是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把你的清白给毁得一干二净了。”
深目中的辉芒摇曳,裴兴武正欲出声,像猫儿般蜷伏着的她忽地探出小手搁在他的盘腿上,下一瞬,那温软的身躯再次以恶虎扑羊的姿态攀附过来,她藕臂勾着他的颈,仰脸儿冲着他笑。
“既然事已至此,再如何悔恨也没用了,不如就尽情偷欢。你说可好?”说着,她凑唇重重地啄了他一下,双臂一缩,用力地抱住他。
披风垂落下来,她雪白身子在幽暗中泛出莹光,紧紧倾偎过来。
她的脸搁在他的宽肩上,颊紧贴着他的,呼吸渐促,喉中酸意猛地冲上眼与鼻腔,她费力忍着,在他耳畔轻哑言语。“兴武……我可以让你打个商量呀,今夜你全依了我,任我为所欲为、只图男女的肉欲欢愉,什么也不管……明日你就要启程回衡阳了,我答应你,等回到『天龙堂』,你可以想待多久便待多久,好不?”
裴兴武嗅着她发上与肤上的淡淡香气,胸中浮动不已,可听她话语,眉峰不禁皱折。
“你是什么意——唔唔唔……”他没能问出,嘴教她的软唇一堵。
唉……这嚣张至极的姑娘啊……
裴兴武低叹,双唇微启,她的小舌便已顺势探进,他情难自禁地含住她的嘴儿,丹田火热,气血翻涌。
她吻着他,断断续续地低喃:“还来得及的……兴武,可以的……你喜爱的人,一定得对她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只要……”只要陪她过了今夜,她会记住这许多事,不忘的……一辈子也不忘……
“来得及什么?”他声音沙嗄得几难分辨,扣住她的下巴欲瞧清她的眼,她却贴着他的胸膛轻颤。
“兴武,会冷……”
那脆弱模样如此罕见,裴兴武叹息,对她的怜情不由得大增。
他取来披风将两人裹住,粗糙掌心在她背上来回轻抚,感觉到她再次颤栗,发出细腻的嘤咛,那柔软身躯更往他怀里钻去。
“兴武……可以再吻我吗?”她哑哑说着。
这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亲吻而已。两人皆心知肚明。
他眉目轻敛,并未回话,尚未问出的疑惑亦暂且搁置了。
强而有力的臂膀拥着她躺下,他的脸倾近,好近、好近,与她发烫的脸容迭在一块儿,四片唇密密地融作一起。
月夜下,整坡的白芦儿仍在风里温柔起浪,泊在岸边的乌篷船亦在幽静的江面荡开圈圈涟漪,幽情若梦,梦中,有不绝的蜜意……
第九章
云飞碧落知何许
凌晨时分,远天透着灰蒙,江上薄雾淡退,一艘中型乌篷船后头系着一艘船身细长的矮篷小船,在众人尚未醒觉时悄悄泊进武汉码头。
待船停妥,男子从乌篷中抱出一名紧裹着黑披风的姑娘,动作俐落且低调,笔直往昨夜系马的树下步去。
将姑娘放上马背,自个儿跟着翻身上马,他安稳地让她落进怀中,踢了踢马腹,往武汉城里轻驰。
“兴武……”裹在披风里的殷落霞似乎累坏了,眼睫微颤,低喃着,靠着他胸口蹭了蹭。“我想睡……”
裴兴武垂眸瞧了她一眼,再次端正目光直视前方,唇角的弧度轻浅,眉宇间柔色深邃。
“快回行会了,一会儿就能安心睡了。”
“嗯……”
殷落霞没再言语,仿佛真睡熟了。
约莫一刻钟左右,两人回到行会,裴兴武谁也没去惊扰,直接将马匹骑进马厩,然后放着大门不走,抱着她翻墙而过。幸得行会不像其他豪门宅第般,有着数不清的院落、花园,他迅捷地绕过回廊,一会儿便来到姑娘的厢房。
他将她放进床榻,黑披风底下的她衣衫不整,衣带系得松松垮垮的书生长衫揉得绉巴巴的不说,好几处都撕破了、弄脏了、沾上泥泞。
他深吸了口气帮她脱去外衣和鞋袜,原想到厨房烧些热水让她好好清洗一番,但见她睡得极熟,粉脸纯静,菱唇微张,着实舍不得喊醒她。
拉来被子盖在她身上,他该起身离去,却怎么也瞧不够她似的,坐在榻边怔怔地对住她的睡颜。
目光描绘着她细细的眉线、秀挺的鼻,然后是她的眼睫、软唇和弧度美好的双颊与下颚……沉吟着,他神情耐人寻味,手不禁伸去揉弄她比一般姑娘要短上许多的发。那些乌丝过于柔软,每每她梳作一髻,总无法将它们完全抓拢,仍有几丝会避无可避地荡在颈后。
一直到天光渐清,外头传来声响,他才收回神智。
“等我送小师妹回『天龙堂』,喝过她的喜酒,从衡阳返回之后,你——”他嗓音略哑,却陡然一顿,不太能掌握到底接下去欲说些什么。
他要她怎么做?
他打算向她索求一个交代吗?
昨夜白芦坡岸发生的事,他看得极重,偏不知她真正想法如何?再加上三年前那个许诺给了她绝对的优势,他人是她的,却苦恼着要怎么对她软硬兼施,才能让她甘心情愿地承认——她亦是他的。
“该来的,总逃不掉。”
他抚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想着往后,他多的是耐性同她磨耗,他的人和命都是她的了,怎么都要搅缠在一块儿,分不开了。
感觉她轻颤了颤,他将被子压得再密实些。
“好好睡吧……”低语,倾身在她秀额上印了一吻。
头一甩,他毅然起身,终是迈开沉静的步伐转身离去。
房门刚合上的那一剎那,躺在床榻上沉睡的殷落霞眼睫轻轻颤动,跟着竟缓缓地睁开凤眸。
心思百转千回,这排解不掉的怅然啊,尽管如此,她已不再迷乱,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该拖延……粉颊透霞,她眸光由那扇房门收回,定定瞅着被遗留在枕边的黑披风。
是啊,该来的总逃下掉,该舍的,强留无用……
咬了咬唇,她忍着教人脸红的酸疼翻身坐起,裸着足下榻,沁凉的地气让身子突地一颤,她踏出虚浮的脚步,从墙角的药橱里取下一只小木盒。
小小木盒在三年前曾放置过一朵大雪山上最最珍贵的“七色蓟”,如今被收放在盒中的,却是四颗以“七色蓟”入药炼制而成的“续命还魂丹”。
早该给人的,她硬扣着不放。
她殷落霞就是这么别扭、这么小家子气,见不得人家开心畅怀呵……所以,提得起就得放得下;所以,勉为其难就当一次好人;所以,索性就大方点儿、看开一些,痛痛快快地施舍这一次。
想想,她把人家欺负得够惨、也利用得够彻底了,她要的皆已成愿,往后心痛难免,却无遗憾了……
不是吗?
不是吗?
她几遍自问,捻眉笑叹,眸中却流出两行泪来。
晌午过后,裴兴武便要与小师妹杜击玉启程返回“南岳天龙堂”。
厨房里负责烧饭煮菜的安大娘得了年宗腾的指示,特意露了几手绝活,把看家本领全抖将出来,连辛守余和行会里几位厨艺尚可的大婶、大娘和粗使丫头全来帮忙打下手,两个时辰内便烧出五大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当作是众人为他们俩办的饯别会。
今儿个行会里没到码头或仓库上工的人全出席了,可算来算去,就差殷落霞一个。
“让她多睡会儿,别吵醒她。”见安大娘上了最后一道菜,脱下围裙便要往后头唤人去,裴兴武忽地出声制止。
“可九爷和杜姑娘待会儿就启程上路了,九爷这一去少说也得二十多日,落霞她不来,你们……你们俩儿没话要说说吗?”安大娘一脸疑惑。在她心里早将这一男一女瞧作一对,或者该这么说,不仅仅安大娘一个,武汉年家行会里的老老少少也全把他们二人瞧作一对,像泥和水融在一起,亲密地和成一个,只是谁也没说破。
坐在一旁的杜击玉恬静笑道:“九师哥天蒙蒙亮时才和落霞姐姐回来,他们该说的话应该都在昨晚说了。落霞姐姐瞧起来好累,头发都散下来了,身上裹着一件男子款式的大披风,她是让九师哥直接抱进房里去的,所以安大娘,咱们就让落霞姐姐多睡一会儿,别扰了她。”
“咦咦咦?杜姑娘,你瞧见啦?”
“是啊!”杜击玉点头。
“哇啊~~好死不死教你给逮着啦?杜姑娘,你可真有眼福!”
“咱就说,其中必有文章,都给硬憋了三年啦,再憋下去会得内伤的!”
行会里的众人全瞪大眼,停箸不动,连鸡腿也给啃到一半,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
而坐在裴兴武另一边的年宗腾正斜眼睨着,发出嘿嘿嘿的笑声,要不是自个儿的小娘子辛守余扯了扯他的臂膀,暗示他自制一些,他八成要把黝黑大脸直贴到裴兴武淡淡泛赭的俊脸前,强迫对方说出个所以然来。
杜击玉依旧笑容可掬,软软又道:“我一向早睡早起,今儿个又醒得特别早,想说在行会里四处走走,所以就恰巧瞧见啦,不是故意偷窥的。”
若无昨夜那场旖旎情事,裴兴武尚能坦然以对,就是因他与落霞该做的全做了,不该做的更是做了,现下被众人拿着猛瞧,又不愿多做掩饰,一时间只得抿着唇,似笑非笑。
闹腾到最后,还是辛守余人美心慈,淡静地牵唇,出声帮了他一把。
“昨日在码头做事的几位大哥过来知会,咱们才知落霞独自一个出船去了,想说有九爷前去寻她,大伙儿就用不着操心,她的事交到九爷手上,哪一回不是圆满解决?只是这么冷的天,硬生生在江上冻了一夜,落霞定是累极,也多亏九爷你啦,为了寻她,累得一夜没能歇息。”
裴兴武扬眉,神情沉稳。“她的事,我自然该管。”
忽地,一只巨掌重重拍上他的肩,年宗腾豪气大笑。“是啊是啊,她的事全归你管,你不管,也没谁管得了啦!哈哈哈,兴武老弟,咱俩儿干了这碗酒吧!希望你与杜姑娘一路顺风,平安返回衡阳,得记住早些回来啊!”
裴兴武也不推辞,举起酒碗与年宗腾对干起来,还连饮三碗,碗见底,他抬起绑手拭去嘴边酒汁,应承着。“我会尽快归来。”
他与殷落霞自然是有得磨了。
要论及耐心与毅力,他裴九可从未输过,迟早有那么一天,总得给彼此一个交代。
然而,事实上,在离开武汉三日,裴兴武带着小师妹杜击玉踏进“南岳天龙堂”的大门,刚拜见完久未相聚的师父、师娘,正和众位师兄在大厅内话旧、相见欢喜之际,便为突发的“某事”惊得双眉纠结、胸臆气闷,教他不得不再次动身离去。
这一怒,他连一贯斯文、温朗的气质也顾不得了,手紧握铁箫,握得指节格格作响,一张俊脸气得发黑,额角青筋骤浮,只差没七窍生烟了。
到得最后,他把小师妹杜击玉与刀家二爷即将到来的婚事也抛下了,快马加鞭赶着离去,去追那个恶劣至极又教人恼恨至极的人儿。
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全因为一件突如其来的赠物,以及一个即便是圣人听了亦要怒发冲冠的口信。
至于事情发生的经过,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