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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净会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整日苦苦忧愁。”连城主府都只有米粥喝了,那些灾民的境况可想而知。
“墨寒,城中粮草还能坚持几日?”我问。
他答:“昨日粗略估计,只够再坚持三日。”
“三日…”我凝眉沉思,“可知此番护送粮草来的进程如何?到了哪里?”
“本来是该从邻近的岷庆县调拨来的,可那里郡守前日来信说去年干旱,收成不佳,且此时正值春播季节,根本征不上来粮食。”墨寒略做停顿,继续说:“不过,朝廷已从京中调拨了粮草。”
他这句话的意义该是雪中送炭才是,可他的表情和语气表达出的却不是此意。
于是我问道:“可知京中派何人护送?”
“工部侍郎钱有为。”
此答案一出,我只有苦笑的份儿了,钱有为是六皇子沈君非的表舅,沈君非是二皇子党,这批粮草能顺利送来南安才怪。
………………忧愁分割线………………
墨寒和银雀何时出去的我已不知,取过甘蔗用瓷碗砸烂,再倒进纱布里挤出汁液,用力捏着沈倾尘的下颚迫使他张口,将甘蔗汁一点点喂给他,帮他补充糖分,增强流失的体力和免疫力。
辰时一刻,我随杨伦宽及陈卓一同前往疫情隔离区。
尽管已做好心理准备,可那里的境况还是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真真是看得人揪心。
连夜化分出来的隔离区内已都是病患,由士兵统一分发粮水及药物;隔离区外是不肯离开亲人而散去的健康百姓,有强行要进去的,都被负责稳定势态的士兵截回。
哭嚷声弥漫在风中,一片哀鸣。
“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我儿没病,真的没病啊!”右前方的隔离区边缘出现一阵尖锐而凄厉的嘶喊,我闻声望去,是一个妇女以双手托着一个瘦弱男童。
“不许叫嚷!回去回去!”
我径直走过去,制止了那个拦截的士兵,看着那妇女和男童,我深深咬唇道:“这位大嫂,你确定孩子是健康的?”
男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瘦弱,但大概也有八九岁了,她母亲竟是稳稳地将他举过头顶,这便是永无下限的母爱吧。
“娘娘!您切莫靠近,需小心啊!”杨伦宽急忙上前拦我。
我摇头,“无碍,杨大人不必多虑。”
那妇女听闻他对我的称呼,先是惊愕,随即跪在地,“民妇此生也算有福,居然能见到王妃。娘娘,民妇以性命起誓,阿瑾没有染瘟疫,是民妇染了瘟疫,可怜我儿只有寡母一个,竟然无依无托,不肯独自留在外面,恳求娘娘救救我儿啊!”
我先是被她那句阿锦震惊了片刻,然后快速检查男童的口鼻和眼底,确定他确实没有染病的症状,便伸手接过怀中,“把孩子交给我吧。”
那妇女眼含热泪,明明不舍得松手,最后还是狠下心使劲将孩子推入我怀中。一边后退一边哭着说:“娘娘,阿瑾自幼无父,跟着民妇吃尽了苦头,恳求娘娘大慈大悲,将他抚养长大,民妇在地下为殿下和娘娘祈福!”
说完,又跪下咚咚地磕头。
温热的液体抑制不住地滚出眼眶,我颤抖的双唇,声音是那样嘶哑,“我以性命向你起誓,定然不负重托。”
一阵轻风拂过,扫过树叶,潺潺零落之声,宛若哭泣。
在这个孤城中,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生离死别,当权者却因为玩弄权术而拖延物资支援,故意不肯找出有效的药方。
良心何在?!
孩子在我怀里不停瑟缩,我只能收紧手臂,给予他无语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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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几乎整宿没睡,今日又经历了如此场面,夜晚回到城主府安顿好那个也叫做阿锦的男童后,头开始迷迷糊糊,我用力揉着。
见沈倾尘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便附在床沿儿小睡。
惺忪之际,依稀听见似乎有阵阵叫嚷声和击打声,应该是从前院传来的。
“娘娘。”
是墨寒的声音,我连忙抬头应声,“进来。”
墨寒及身后的杨伦宽快步走至里屋,“娘娘,我们将您和殿下先从后门送出去,快随属下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如此急迫的情绪,忍不住问道:“可是府里发生了何事?”
墨寒:“有些民众不服从安置,到处妖言惑众,说殿下已然逃跑,朝廷遗弃了他们,还不给他们粮食和药物,此时正集合起来在城主府外打砸。”
我眯了眯眼,哼声道:“想必是城中有人在有目的性地暗中散布谣言,霍乱群众,意在雪上加霜。杨大人,府中还有多少粮食?”
杨伦宽:“麦粉全无,大米二十担。”
想了想,我吩咐道:“命人速速将十五担米搬至前院,敞开府门,就说殿下积劳成疾,至今卧床,由王妃开仓分粮!”
“这……”杨伦宽犹豫不决,显然不知该不该直接听命于我,毕竟这是生死攸关之际。
见此,我厉色道:“此举意在辟谣和息事宁人,本宫知晓这二十担粮食很重要,然而若百姓挨饿,必然会在此时发起暴乱,那岂不是屋漏偏逢连雨天?你且放心,自明日起,府内老幼及士兵每日两餐,其余者每日一餐,五担米也还够坚持。”
“王妃有殿下玉如意,犹如亲临,请杨大人领命。”墨寒适时开口。
杨伦宽错愕凝视我须臾,随即深深弓腰,“微臣领命!”
“玉如意?”我何时有那个?没想到一向一本正经的墨寒居然也说谎不脸红。
玉如意是每个皇子皆有的象征身份的皇族信物,其功用可想而知,难怪杨伦宽会诧异,可他竟被骗了。
“娘娘腰上的便是。”墨寒说。
我低头垂视,腰间只挂着一枚弯月形的玉佩,哪里有皇子们那种麒麟状玉如意?
平时我并不太喜欢配挂腰饰,啰里啰嗦的,我嫌麻烦。腰间这枚小小弯月形玉佩是沈倾尘那次同家信一起送给我的,他在信中说此玉佩质地不错,值些银子,让我当掉换些赌资跟其他王妃搓牌。
我自然当他是在说笑,并且瞧着这玉佩虽简单,却小巧圆润,便随意挂在了腰间。
墨寒说这是沈倾尘的玉如意,岂不是在诓我不识物?
“娘娘,刚刚得到消息,钱有为护送的粮草在中途被山贼劫抢了。”他忽然岔开话。
我收敛心神,冷笑道:“意料之中……”
如此一来,朝廷调拨的粮草就更没盼头了。
仰首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我稳步走出房门,“墨寒,我们等不了了,明日你亲自带人出城,奔沛阳方向去迎一个人……”
他虽然诧异,还是抱拳道:“属下领命!”
分米有条不紊地结束,又是一夜未眠,固然劳累,却能避免一场动乱,便十分值得。
此番我以崇和王妃的身份公然出现,为百姓分粮,起码崇和王殿下弃城而逃的谣言已不攻自破,加之白日里我在疫区也出现过,百姓总算不再人心惶惶。
这种危难关头,民众的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可局势还是没有得到根本性的缓解,有效药物一日研制不出,南安城的百姓就多遭一日罪。
如此漫漫艰难路,又待何日方止?
换走服侍沈倾尘的银雀,我以手心拭拭他额头,还好没有再发烧。一边继续喂他甘蔗汁,一边自言自语,“沈倾尘,你快点醒来,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未告知你……”
他依旧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一贯的似笑非笑和深不可测,宛若纯真孩童。
“赵念慈有孕了,恭喜你二次当爹!所以,你要赶快醒来。”我微笑着说。
“……我看,真正高兴的倒是你。”
凉凉的话音从床上传来,我连忙调回放空的视线,“你醒了?”多么熟悉的台词,几日前还是他照顾我。这算不算所谓的此一时彼一时?
他掀了掀眼帘,无甚诚意地应声道:“唔,谢谢你喊醒我。”
我:“……”
沈倾尘发烧的原因是背部烫伤没有及时涂药,致使部分伤口溃烂感染,可想而知各种药物已紧缺到什么地步。
我和银雀带来的药物,对于整个南安城来说,只相当于沧海一粟。
他是为了救我而受伤,如今这般光景,我自然要尽心尽力照顾他。从清理伤口到喂饭端水,事无巨细。
他醒来了,我心口的压抑感和积郁顿时消退大半,肩上的担子不再沉甸甸的,仿佛印证了那句话:天塌了,还有高个儿的顶着。
他存在的意义,于我,于南安百姓,都更多地等于精神支柱。
晌午时分,杜勤来为被我强迫卧床休养的沈倾尘诊脉,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唉声叹气说:“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您背部这伤口已经溃烂,现下整个城里也没有药物,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呀。”说着,他双膝着地,“微臣斗胆,再次恳请殿下以身体为重,即刻启程回京!”
听闻此言,沈倾尘倒是无甚忧色,只极淡地弯起唇角,“杜大人,且先不说本王不会弃南安百姓于不顾,便是本王答应你,你觉得本王若回去了,将以何面目回禀父皇?再者说,南安瘟疫只要一日不解除,即便我们还是活人,别人也会视为瘟疫,唯恐避之不及。届时,谣言耸闻,反而更加被动。所以,若回去,我们便要风风光光地带着胜利回去。”
“殿下……”杜勤十分动容地发出颤声,老泪纵横。
我的心里,亦被他一席话激起千层波澜,久久不能平静,像是浑身血液都被灌注了满满的温情和激励。
最后,杜勤用袖口抹了抹脸,“殿下背部溃烂的腐肉须及时清理掉,不然很容易再次引起高烧。”
我赞同地点点头。
“唉,但以刀刃刮除会极为痛苦,或许还会碰到未腐烂的部分,殿下可忍得住?”
“娘娘,您吩咐找的东西都弄回来了。”银雀端着一个盒子进来,“娘娘,您是不是太饿了?不然奴婢那顿饭给您吃吧。这又是萋萋菜、铁苋菜,又是蚂蝗的,能吃得下去么!看着都恶心,喏喏,还有这个更恶心,居然连干牛粪都不放过。呕,奴婢宁愿饿死……”
眼前这些东西都是在来南安的路上采集的,好几次都差点被银雀当作废物扔掉,此时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我将她拿进来的东西接过,微笑着对沈倾尘说:“殿下,这些野草其实都算是草药,臣妾现下不用刀刮便可以为殿下清除腐肉,殿下是否信得过臣妾的土法子?”
沈倾尘清魅的凤眸微微半眯,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底深邃如漩涡,晕着魄人的莹光。
“自然信得过。”他说。
事不宜迟,我用清水净手,将芦荟挤出汁液轻轻在他伤口旁擦拭。
“娘娘,此举是何意?”杜勤满面疑惑。
擦拭过创处,我动作娴熟地将蚂蝗夹放在溃烂的腐肉上。“刚刚那个叫做芦荟,其汁液具有消毒杀菌的作用。这蚂蝗呢,专喜食腐肉,没有溃烂的地方它们绝对不会碰,所以可以利用蚂蝗吸食腐肉。”
我一边解释,一边将萋萋菜和铁苋菜揉烂,干牛粪包也碾碎,分别涂在蚂蝗吸食过腐肉的血红伤口上。
“啊呀!娘娘,您居然把那么恶心的东西放殿下身上,臭死了!”银雀呲牙咧嘴的咋呼,语气嫌恶。
被蚂蝗吸食过腐肉的地方露出鲜红的血肉,杜勤摆出叹为观止的表情。我则瞪银雀一眼,略嗔道:“这野草和晒干的牛粪具有止血止痛的作用,效果甚好。”
包扎好沈倾尘的伤口后,他便要起身出去,我忍不住劝阻,“要留得青山在,才会不怕没柴烧,你如此拼命虽是南安百姓的福气,可若真的累倒了,便也等于抛弃他们。”
他站住脚步,清瘦身形依旧俊挺非凡,“王妃的伶牙俐齿全都奉于我了。”
他语气中有无奈,又潜着丝丝似有若无的嗔怪,我自然而然地回嘴,“臣妾说的都是实话,怎地还成了伶牙俐齿?”
“同样的话,你就能说得让人无以反驳,还不算伶牙俐齿。”他薄唇勾起,绽出一抹淡淡笑容,瞬间将他略显病态的俊雅面容点亮。
我给他披上一件外衫,没由来地突然心情豁朗,斗胆打趣道:“殿下是暗指臣妾的表达方式有问题?那可麻烦了,十几年的习惯还真不好改,我阿爹常说我特立独行,骂人不带脏字,这算不算夸奖?”
沈倾尘套上外衫,胸膛震动,“呵呵,你阿爹倒是公道。”
“我阿爹做事向来一板一眼,思想迂腐不说,还大男子主义。”我抬头与他对笑,颇有相互苦中作乐的意境。
他凤眸微挑,神态慵懒,“大男子主义?”
“是啊,自打我识字起,他就让我熟读《女诫》,简直是歧视女子,辱蔑女子尊严。他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