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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他赌气的容貌,她忍不住趋前:“我远在殿门就听见你的声音,怎么一早就发脾气哩。”
“都是他们不好,把我当猴子要弄。”独孤胤撇嘴,满是告状的意味。
一干仆役被他孩子气的口吻给唬得一愣一愣。
平凡递给众人一抹了解的眼色,接过银色外袍。
“选妃是何其重大的事情,当然马虎不得。”说完随手将袍子往他身上套。
“烦!”他咕哝,火气已经退了几分。
平凡转身想将另一只袖子套上独孤胤的手,不料他反手一抱,她娇小的身躯便倒卧在他身上。
她惊呼……“别这样,有人哩。”
“我要你陪我一起选妃去。”既然有人妄想逼他就范,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唆!
“你不怕我吃醋,到时候让你进退两难,这样可吃亏了。”她笑得狡黠。
在梵湖的日子里,他们的感情一日千里。在平凡乐天开朗的个性熏陶下,独孤胤别扭又难以捉摸的臭脾气有了长足的进步,对平凡以外的众人虽然还是不言不语的时候居多,倒也不再动辄得咎,令人胆寒。
“总不能辜负擎天将军的美意,身为君王的我有时也要尽些娱乐众人的责任,娘子说对不对?”
“你呀……”平凡曳长音摇头又叹息。这么温文儒雅、满是笑容的男人真是从前那个暴君吗?毋庸置疑,的确是的。不同的是如今的他越来越让人喜爱了。
“越来越爱得我无法自拔,对吗?”
“没见过像你这么自负的人!”她娇嗔。
她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要不然你怎会要我?”他对答如流,又在她唇上偷了个吻。在亲吻的同时亦动手将另一边袖子穿妥,而后牵着平凡的手往大殿而去。
人生的好滋味他才刚薄尝浅品,哪有轻易放手的道理?!
选妃大典是何其重大的国事,一票大臣交头接耳的议论上于独孤胤出现时。平凡被安排坐在帘幕之后,眼看大臣们恭敬的态度和独孤胤磅礴恢宏的斐然气势,不禁教人神往。
“可以开始了。”独孤胤示可的手势挥动,阶下唤臣立刻传达他的旨意。
命令下,鱼贯进来的美人不管身材、容貌、气质,全是万中选一的极品。平凡看得目瞪口呆,叹声连连。
“小姐,你也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点都不吃醋呀。”随侍一旁的小善打抱不平地发牢骚。
天下有哪个男人见到美女而能坐怀不乱的,更何况是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美中之最,连同样身为女子的她都心动不已了,何况她的大王!事事防范总好过大意失荆州啊!
“我相信他。”平凡坚定地说。
或许她心中的信念不如嘴巴坚强,但是如果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他们的爱也就不成为爱了。
小善面露惋惜之色。
天真或许是小姐最动人的优点,却也可能是致命伤。侍女的小道消息本来就灵通,举凡宫廷芝麻绿豆大的事,全都逃不过有心人士的捕风捉影,更何况是像选妃这样攸关全后宫的大事。
这时候她只希望从别宫宫女听来的消息只是道听途说,否则她的小姐恐怕就有被打入冷宫之虞了。
唉!
她忧心忡忡,冷不防听见平凡质疑的声音,赶忙透过珠帘看去——
原本漫不经心、存心敷衍了事的独孤胤蓦地被一张极其熟悉的脸蛋吸引住了,不自觉地,他走下金阶直朝那容貌出众、姿态啊娜的候选女子走去。
他盯了名册一眼,沉声问道:‘你叫黄纯儿?“
“是的,陛下。”她眉睫轻垂,玉容晶莹剔透,宛如无瑕白玉雕出来的人儿,侬纤合度的身材,环佩叮当,美得不可方物。
连柔媚的嗓音都如出一辙,他有些眩惑了。
“黄蝶是你什么人?”
“家姐。我们是双生子。”
难怪!一模一样的面孔。
“抬头。”他命令,眼神黑暗莫测。
服从是女子的天性,而她做得好极了,举手投足全是似曾相识的风情,老实说她成功地勾起了他少有的好奇心。
重温旧梦是人人都难免的情绪,这一瞬,他全然忘记帘后的平凡。
独孤胤不再言语,翦手走回龙座。
“就她。”他的眼光谁也不看,只锁住阶下那抹清红。
“启奏陛下,恭喜陛下,黄纯儿是告老还乡前中枢尚书的爱女,琴棋射艺书画无一不精,出身当得起母仪大下,皇上之幸,百姓之幸。”擎天将军趋前邀功。
独孤胤摩挲着下巴,口气怪异:“容貌、家世、琴棋书画,将军,你替朕挑选妃子要求的就这些表面浅薄的条件?你可曾试问怎样的女子是朕衷心所爱的?不过,这点你总算计较到了,你找到一个我怎么也推辞不掉的女子。”
他与独孤吹云争夺黄蝶的丑闻闹得众人皆知李擎天的居心清晰可见,他以为找来一个跟黄蝶一模一样的人能代表什么?
“臣惶恐!”伴君如伴虎,谁也捉摸不定他的心。
“一点都不,这是人之常情,你做得好极了。”他冷消地低语。
很好,的确是好极了!
“她真漂亮,像书中下凡的仙女。”走在一殿一殿的回廊里,平凡发自真心地赞扬着。
那女子像极说书人口中董永和七仙女里的仙子,甚至比她更美。
小善猛翻白眼:“小姐,你没看见方才皇上目不转睛的样子吗?那个秀女长得跟蝶娘娘一个样,难道你毫不紧张?”
“紧张什么?”对于她的离去,独孤胤显然没有察觉到。
“小姐,皇上之前曾经对一个女子心有所属,这传闻你应该听过才对。”
“我知道。”
“方才你也听得一清二楚,被御点的黄纯儿是黄蝶娘娘的双胞胎妹子,情况危急哇!如果陛下跟她旧情复燃,你怎么办?”她是宫娥,看尽无常,不免替自己的主子设想。
“什么都别说,让我相信他。”平凡定定地望着小善,眼光温柔如水,“我很清楚以我的身份根本配不起他,他不是普通的男人,是一国之君,虽然我也曾努力想做个配得起他的女人……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让皇上琵琶别抱?”
平凡被小善犀利的言词给戳了一刀,霎时鲜血淋漓,但是她仍然强自镇定。
“凭空臆测是伤人伤己的事,你太杞人忧天了。”
如果她对他的爱如此经不起考验,那么,要放弃吗?当然不,现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徒然替自己制造不安,这不是自讨苦吃,何苦来哉!她打算回宫沐浴,将这些不快统统置之脑后,或许独孤胤下了朝就会直奔寝宫里。
然而,平凡自我安慰的想法一直没有实现。一连好几天,独孤胤夜宿“耆黄宫”的消息不断传到平凡的耳朵,消息的准确性连一向心直口快的小善都噤若寒蝉,一问三不知了。
说她不为所动,未免太看得起她。反反复复的传言嚣如尘土,逼得平凡非求证不可,她可以忍受肉体的痛楚,但是精神上的压迫却会让她发疯。
皇宫何其辽阔,对没有冒险欲望的她来说简直深不可测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最后,她靠着卫兵们的指点,才找到庭园深寂的一座巍峨楼阁。
雕栏玉砌、优雅精致、美轮美奂的庭院里独坐一袭淡绿的人影。
虽然是初春,严格讲起来气候仍然苛寒,她那身薄绸软裳实在过于单薄。平凡自然而然地脱下自己的狐裘为她披上。
黄纯儿因为讶异而睁大的水眸迅速化成两泓蒙蒙的纱雾,她绽唇微笑:“谢谢,我贪看传奇故事忘了加衣物,真是糟糕的头脑呢。”她呢哝软语,敲头的动作纯真可爱,教人又爱又怜,一见就心生温柔的心肠。
平凡觑见石桌上果真摊着一册书,那厚重的程度使她汗颜。
“你是谁?我来了许多天却找不到一个能够促膝谈心的人,原来皇宫的生活这么无趣,早知道我还是留在家中侍奉父亲的好。”她皱鼻子的时候,适中的鼻梁总会显出两三条可爱的横沟,增添无邪的感觉,俏皮得不得了。
平凡一眼就喜欢上她。这么人见人爱的姑娘逞论独孤胤会着迷,此刻的她就已经完全丧失招架的力量。
“我刚进宫的时候彷徨得厉害,一段日子下来,现在已经适应得挺好,别担心,既来之则安之。”
“是啊!皇上也是这么告诉我,要我安心住下。”她看似无心机地说着。“皇上……常来?”平凡不喜欢自己试探的口吻,这么明显的动作已然摆明她对独孤胤的不信任,他会原谅她吗?这样的行为能够被允许吗?她胆怯了。
“嗯,刚刚好像是替我取厚氅去,或许被什么给耽搁了。”她眺望着长廊。
平凡一阵心酸。
他从不曾替她做过什么,温情的表现更是少得可怜。就算对她也少有过任何感情的动作,如今……
她知道自己绝不是那种会激起旁人保护欲的人,她的外表脆弱,内心的韧性却十分强悍,一直以来就算受了创伤也总是自己舔甜干净,不愿给身边的人带来任何压力,难道这样不对?
“唉!你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莫非我说错话了?”黄纯儿看着出神的平凡,仍是好声好气。
“没事,皇上他……待你真好。”她察觉得到自己的口气充满酸涩,平凡被自己荒诞的感觉骇住了。
“是吗?我一点都没感觉,或许你要说我不知好歹。他太严厉,只会教人害怕。”她之所以会应允入宫,目标并不在他。
“他有许多优点需要旁人慢慢去发掘,跟他相处久了,你一定会爱上他的。”干嘛?她居然在撮合情敌,随手将独孤胤拱手让人,你是猪啊,平凡!她暗暗骂自己。
“你的论调满奇怪的,据我所知后宫似乎不是这个样子,你到底是谁?”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输人一筹,她怎么也不敢拿出来炫耀,“对不住,我该走了。”
平凡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慌乱,紧张的动作像心虚的孩子,逞论基本的礼节,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的背影一消失在拱门外,黄纯儿如花瓣的唇立刻抿起,眼底的柔润被凌厉取代了。
她知道她是谁,即使独孤胤绝口不提她。不过,她做事一向恩怨分明,绝不会把无辜的人也拖下水。当然,这是在不会妨碍她的前提下,否则,绊脚石务必清除,那可是她工作的准则。
她会入宫不是偶发事件,而是经年累月的策划,一步一步,循线收尾,她的苦心就快要获得该有的成果,不管结局如何,豁出去的她已经进退无门,过河的卒子只有往前游的分了。
等着瞧吧!她会让这集污秽肮脏于一地的皇家宫殿永远不得安宁。
翻开错乱的书页,她又恢复原先的千娇百媚,此时的她还是个无害的柔弱女子,至于以后,走着瞧吧——
哼哼哼!
第八章
平凡从来不曾这么痛恨过自己。她一点都称不上坚强,所有的一切全是为自己懦弱的个性找寻借口,她甚至连当面质问独孤胤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她再清楚不过,帝王的恩宠本就难长久,她奢望什么呢?回心转意?算了吧!刚才还信誓旦旦呢,现在……想起他走向黄纯儿的背影,便教她心痛不已。
满心沉重地回到寝宫,一脸惨白的小善立刻迎面奔来。
“我的好小姐啊,你到底去了哪儿,害得我差点没把整个寝宫翻过来。”她吓岔了气。
“小善,你知道失宠的妃子们会是怎样的下场?”“小姐,为什么问这个?”
“告诉我。”
“冷宫。”一个任何人都不闻不问的人间地狱。小姐,你问这个,莫非……不不不,之前小善只是说着好玩,不可能每说必中,那……我岂不成了乌鸦嘴?“捂住嘴巴,小善忙不迭自圆其说。
平凡心乱如麻,连跟小善应对也欲振乏力。
“我很累,想休息,你下去吧!”
“小姐?”小善极不放心地。“我需要安静。”她几乎是乞怜。
“我知道了。”小善退下,一室只剩空荡。
觅了张椅子落座,面对着屋外春光旖旎,平凡的心底却不见阳光。她感觉得到心里那股曾被压抑的尖锐排斥又冒出头,扎得她全身发疼,她不知道要将痛苦悲伤往何处释放,她一颗彷徨无依的心又要往哪去,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天光归于昏沉又逐渐转为冥暗,她终于下定决心。
才动了动身子,仿佛有阵微风拂袖而来,那风甚至也一并带来光亮,她红肿的眼前出现一层似有还无的雾影。
“一段日子不见,怎么不见你长肉?而且脸色也不好。”浑厚低哑的嗓音,豹衣、皮裤、轻软兽靴,依旧是一身自在潇洒的独孤吹云。
多日不见,他并没有多大改变,清癯的身影一样消瘦,眉间凝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