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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瑶听罢,不禁咽了咽嗓子,见他开始往与员外府相反的方向走去,不由追了上去,问:“你去哪儿?”
“我去城郊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可是都已经快入夜了……”她说到一半,抓了抓脑袋,眸子一亮,“我跟你去。”
“胡闹,危险。”邱逸站定,转身注视着她,“赶紧回客栈去。”
车瑶不依不挠地跟着,最终邱逸还是妥了协,准许她跟在身后,条件便是一遇到打斗必须拔腿就跑。为防被人瞧见,二人顺着岔路一直走到城郊,行至官道却未瞧见任何人影,只能依稀听到城中传来的打更声,一慢两块,不知不觉竟已然到了三更。
车瑶止不住打了个哈欠,察觉到邱逸不时左右探查着什么,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邱逸蹲下身来,伸手一探,一边摸索着位置一边道:“这些刺客与亡命之徒不一样,出任务时少则三人。在平安镇里,看似是成双出现,但其实总会留下另一人在城郊附近守着,毕竟杀人只是赚钱,丢了性命划不来。”
车瑶听他这般叙说着,眼前不由浮现出在平安镇时每一个看到他的夜晚,或是夏夜蝉鸣,或是冬雪纷飞,他的轮廓总是会出现在月下,衬着那清冷的月光,分明只是隔着一个房屋的高度,却是那般遥不可及。
她的步伐越来越慢,不一会儿便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保护我们一家?”
邱逸的动作一僵,许是没料到她会在此刻提出这么个问题,叹口气道:“因为那个人。”他顿了一顿,神色尴尬,“因为……我爹。”
这个答案倒是令她有些意想不到。
诚然与邱寄明一同是平安镇出身,可归根结底邱家是在京城,而这些又与他们有何关联?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邱逸又开始徐徐向前走,淡声道:“其实他每次来平安镇,都会问我关于你们家的事,不知一个人在调查什么。我觉得其中有古怪,所以四年前委托师兄查了一下车老先生当年的死因,谁知不久后……就出现了刺客。”
车瑶听罢,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她曾经也思考过,为何刺客是不偏不倚出现在四年前。当初车恒遇害以及安叔离京,都是发生在她刚出生的时候,而且他们在平安镇并未刻意隐姓埋名,因此没理由隔了十几年才动手。
虽说如此,其中的隐情,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刺客的出现,正好是在邱逸调查了车恒的死因之后,那么这时间上的安排……也太巧妙了。
“你是说……”她的思绪一时乱了套,抱着脑袋道,“这件事……与邱太傅有关?”
“我也不知道。”他耸了耸肩,“此事的复杂程度,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其实上京城并非明智之举,当年的案子不止是安叔遭到了陷害,车老先生以及瑞王也……”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暗自道:“不过,既然你想为他们讨回公道,也是件好事。”
这句话无疑是在安慰她,可车瑶却仍是抓着头:“这么说,你保护车家,只是因为想调查……邱太傅与此事的关联?”
她说到最后,声音显然十分苦恼,但邱逸尚未察觉,默默点头:“十八年前,经历了瑞王一案的官员死的死,回乡的回乡,可他却仍旧留在朝中,且安然无恙。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言至此,他不由叹了口气,又走了几步,却没有听到车瑶的声音,不由转头一望,只见她正低着脑袋笔直地站在他后边,看不见脸上的神色。
“你怎么了?”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邱逸赶忙走近,却见她猛然抬起脑袋,清秀好看的脸早已是通红,又十分地委屈。
“原来你一直保护车家……不是因为喜欢我啊。”
邱逸一口气呛住了。
她从神色到声音都甚是委屈,含糊的嗓音还夹杂着无尽的惋惜,滑稽到令人哭笑不得,却又显得那般可爱。
他猛地咳了几声,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涨红的脸,终是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车瑶愣愣地瞅着他,不知他为何笑意不止,以为自己被嘲笑了,顿时更加委屈,转身就想走人,哪知一个站稳就摔了下去,不慎扭到了脚,想要爬起来却痛得发麻。
邱逸止住了笑容,神色一慌,可眸中还是洋溢着喜悦之色,赶忙将她扶到一边,细细观察着她的脚。车瑶嗅了嗅鼻子,问:“你笑什么啊?”
他抬头望她,摸了摸她的头,叹口气道:“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作为一个女孩子,说话也不知道婉转一些。”
车瑶侧过脑袋瞪他:“你走开。”
“破罐子破摔了是不是?”他好气又好笑,揉了揉她的脚踝,“你这样还怎么走回去?”
她的脚本是痛的发麻,可被他握在手中之后,反而一痒一痒,令她顷刻面红耳赤,但委屈之情半分不减,觉得方才那般委实太过丢人,只好将脸埋在掌心,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在公堂上时总是一副正色凛然的样子,与现在的羞怯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正如一个十九岁少女的可爱。邱逸心中一怔,竟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着她的脸颊,才注意到她满脸滚烫,又向后缩了一缩。
他无奈笑笑,一时感到有什么东西打在额头,竟是郊外忽然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如同奏乐一般,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此地离城内虽不算远,但走回去大约也需要半个多时辰,再加上已是深夜,车瑶的脚又扭了,他略一思虑,弯身将她拦腰一抱,沉声道:“我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避雨的地方。”
车瑶本是捂着脸,冷不防遭他抱起,惊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在他怀里挣扎一番,脑子一片空白,大叫道:“男女授受不亲!”
邱逸双手将她托着,一时止不住她的乱动,好气又好笑,正欲将她放下,谁知车瑶却一个哆嗦,一下子没抓稳,整个头撞了上来,脸颊蹭过他的唇角,霍然间停止了动弹。
冰凉的肌肤划过他的唇,尽管只是那么一瞬,却令他也同时怔住,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但还是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
“车瑶。”
作者有话要说: o(‘////▽////‘)o
☆、「雨山前」·三
冷不防遭他拉住,结实的大手稳稳扣住她的手腕,令车瑶不知如何是好,睁大眼睛盯着他。
夜已经深了,不知不觉早已过了三更。清冷的月光之下,他的一袭黑衣有些令人看不分明,唯独俊逸的面孔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缓缓开口道:“其实……”
他的声音被雨声打断,竟是林中陡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哗啦啦地贯入耳中。弥漫开来的湿气将整座林子笼罩,只是站定片刻,衣裳便已是一片潮湿。
“下雨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躲。”邱逸说着就要动身,又想起她刚刚扭了脚,顾不得两人之间仍旧尴尬着,又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进入林中。
这回车瑶没有再挣扎,只是捂着脸靠在他的肩上,拇指不经意地蹭了蹭方才被他亲到的位置,尽管是在大雨之中,她整个人却像要烧起来似的,动也不敢动,只得一言不发地蜷在他怀里。
雨声夹杂着他的心跳声回响在耳畔,令车瑶有了一丝的倦意。安叔讲究养生,因此他们一家连小黄都是睡得极早,到了这个点早已是困的不行,迷迷糊糊被他抱着走了一路,再次睁开眼时,发觉二人正身处一间废旧的木棚子里。
月光清朗,秋雨纷扬,四周一片黑漆漆的,不知已经出了京城多远。车瑶被邱逸轻轻放在一旁,独自揉着受伤的脚踝,看着他在周围忙忙碌碌,拾了些柴火来,用火折子点上,又取来几块破旧的板子挡住了棚子外边,以防大风将火给熄灭了,这才坐在她身旁,问:“冷么?”
车瑶晃着脑袋,眼睛却是低低垂着,咕哝道:“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么?”
邱逸听罢一愣,瞧她一副扭捏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一抹笑,道:“等雨停了我们就往回走,淋出病来就不好了。”
“……哦。”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端详着他,欲言又止。邱逸不知她在想思考什么,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遂走过去抬手往她额头一探,“受凉了?”
车瑶蓦地一抖,惊然回避了他的动作,维持着抱膝的姿势向后挪了一步,一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摇摇头。
分明拒绝了她的姻缘符,怎么开始动手动脚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不经意地回忆起当初他大白天地以蒙面人的装束来找她,就是为了与她说一句“不可能”。起初她以为这是他害羞的一种表现,可现在想想也许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大约只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她将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邱逸的手僵在半空,漆黑的瞳孔中难得泛起一丝波澜,许是在回味她方才像兔子一样躲闪的动作,见她久久不抬头,又唤了声:“车瑶。”
“干嘛。”她依旧不抬头,没好气地问。
邱逸哭笑不得,却是耳根红红地坐到她身旁,仰头凝望着浩瀚的天际,轻道:“你记不记得你那个‘女神棍’的外号怎么来的?”
提到这件丢人的事,车瑶“刷”一下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撇撇嘴道:“……因为我把庞小胖子那伙人教训了一顿。”
她说着将膝盖抱得更紧,耳边回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嘟囔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男的?”
大雨仍旧未歇,水花打在泥泞地上,将周围之景衬得朦朦胧胧。邱逸的视线落定在远方,望着此起彼伏的山峦,不自觉地笑笑:“其实那次他们往我家的树上扔白布的时候,我是在家的。本来想过去教训他们,可你却先我一步跑出来了,拿着根棍子说这是对邻居的不敬,还把人给打跑了。”
听着他的叙述,车瑶不禁回忆起了当年,她瞧着邻居那户人家好欺负,小时候也是戏本子看多了,一腔热血,想也没想就冲出去教训人了。她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当初那个少年就是如今面前的邱逸;现在想想,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出手吧。
“那时我觉得很好笑。你分明一点身手也没有,我倒像是被你给保护了似的。”他的笑容温和好看,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眼底闪烁着一抹亮色,“也就是从那一次,对你的印象特别深刻。”
车瑶怯怯地望他一眼,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神经病一样?”
邱逸讶然望她,眉间是止不住的笑;良久,点点头。
——居然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
她又将脑袋垂了下去,轻抬起眼,视线沿着手臂上端偷偷去瞄他,却察觉到他面上神采奕奕之色,不似平常的静如止水,目光微动,眉目似画,俨然一个精神饱满的俊朗青年。
她差点忘了。邱逸不过年长她两岁,实则也才二十有一的年纪,只是因为行为上总是深思熟虑,竟忽视了他其实很年轻。
“你知道么,我时常看着你去给那些贫穷人家免费打官司,分明吃力不讨好,却还是义无返顾地去做,有时我甚至想,你是不是真的少根筋。”他无奈笑笑,“后来我觉得车家晚上无人守夜,半夜不安全,就送了一只……”
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有些尴尬地移开眸子,仿佛想要岔开这个话题。但车瑶却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忙问:“送了一只什么?”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又怀疑地打量着他。邱逸没了法子,只好道:“……小黄。”
“原来小黄是你送过来的!”
车瑶不可思议地指着他,骤然想起她四年多前捡到小黄的时候,它还是一只瘦巴巴的小狗,似乎是走丢了,可到哪儿都寻不到主人,才将它留在家里养。现在一想,一切都豁然开朗。
小黄看到他从来不叫,对待邱逸比对待她这个主人还要殷勤几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不由抱起了脑袋,想此狗不是狼心狗肺,而是一片赤胆忠心,在她家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也没忘记原来的主人。
“的确,它作为一个看门狗也太厉害了。”车瑶锁着眉,想了想,又道,“你还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