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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微道:“此等小事,哪消劳动参政夫人,等时昆回来,叫他操心去。”
他这是肯卖给时昆了,林依暗喜,却故意道:“时昆那人,没安好心,不卖给他。”
张仲微想起先前自己对待时昆的态度,尴尬咳了两声,道:“他的确不是好人,我是看在你娘家妹子青苗的份上。”
林依晓得他爱脸面,也不驳他,只伏在椅子上笑个不停,直把张仲微笑红了脸。
虽说两口子决定了要 卖给时昆,但张仲微还是抽空去客栈看了一回,只见那大院子套小院子,独自成户,却又相互关联,各院不但有风雅的名字,更有松竹掩映,绿水环绕,直看到张仲微都动了心,恨不得搬来住几日。
院子建得好,其中有时昆的功劳,但张仲微至今还不知那张图纸姓时,只晓得肖大一家建房有功,当即就写了张条子,让肖嫂子带去找林依领赏。他瞧过客栈,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去见欧阳参政,又伺机传了个话进去,叫参政夫人晓得客栈的消息。
张仲微傍晚归家,将客栈情形,描述给林依听,笑道:“真是个好所在,只不知是谁人设计,该好好谢他。”
林依正在叠杨氏送来的小儿衣裳,漫不经心答道 :“这有何难, 等他回来,你备礼谢他便是。”
张仲微一愣:“谁?”
林依抬头笑道:“我妹夫。”
原来那客栈,时昆早就下手了,张仲微又泼翻了心底的一罐儿醋,犯起酸来,拣了个墙角的椅子,远远儿的离林依坐着生闷气。
林依走过去道:“你做了知县,愈发小心眼了?不说要谢他,反生起气来。”
张仲微问道:“你也觉着他比我强?”
林依毫不犹豫答了个“是”字,让张仲微黯然神伤。
林依却接着道:“挑男人过日子,是看谁最合适,看谁最知冷知热,又不是看谁比谁强,若像这般比法,一辈子也别嫁了。我只晓得这世上最关心我,最在意我的人是你,任别人再有本事,也入不了我的眼。”
张仲微听了,半晌没言语,只紧紧握了林依的手,凑到嘴边,重重亲了下去。
他们这里守着客栈,担心闲置太久,耽误了挣钱,不想还没过三天,就听说时昆回了祥符县。那来报信的长随时三笑道:“我们老爷掐着日子呢,算到客栈该是这两日竣工,才不顾游玩,匆忙赶了回来。”
林依笑道:“坏了你们家老爷夫人的兴致,真是罪过。”
时三哈哈大笑:“我们老爷和夫人,都是爱挣钱的主儿,听说知县夫人有客栈要脱手,只有增添兴致,岂有败坏的。”
正说得高兴,产婆们进来,林依连忙转了话题,问时昆和青苗可好,何时能来家耍。时三虽然不知林依为何要瞒着旁人,但他也算久经生意场的人,机灵非常,马上接口道:“我们老爷和夫人都好,也问知县与知县夫人好,他们本来是要亲自拜访的,但因路上捎回的物事太多,一时归置不清,所以耽搁了。”
林依道:“不急,等他们忙完,我再请他们来家里坐。”
时三应了,磕了个头离去。他一走,林依就被几个产婆环绕,幸福而又痛苦地听了半天唠叨。
两天后,时昆终于忙完手头上的事,携妻造访知县府。张仲微前后设宴款待。林依想念青苗,扶着青梅的手,站在第二进院子的门口张望,却许久不见人影。过了一时,前院传来嘈杂声,随后小扣子疾步走来,禀道:“二少夫人,时家的林夫人,竟把我们家原先的三少夫人给带回来了,大夫人吃了一惊,就把她们留在前面了。”
第两百四十二章 追讨彩礼
何止杨氏大吃一惊,林依更是惊诧得无以复加,田氏不是跟陕西行商走了么,怎会回转;即使回转,又怎会和青苗在一起,难道那行商乃是时昆冒名顶替,收了田氏为妾了?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急急走去厅里,只见有个妇人跪在当中,头梳仙人髻、身穿浅红半袖,不是田氏又是谁?只是她为何打扮得既似婢女又似歌伎?林依满腹疑惑,上前与杨氏问安,又与青苗相互见礼。
杨氏看上去面色不好,林依只好悄悄问青苗:“田氏怎地又回来了?”
青苗将缘由讲了一遍,原来也不足为奇,那陕西行商,原来是想把田氏 带回老家去,岂料走到半道上,竟遇见了来接他的大妇,行商感动之余,想讨大妇的欢心,于是就地寻了牙侩,要将田氏卖掉。但价钱一直谈不拢,他又急着走路,正为难,赶巧遇见了昔日生意伙伴时昆,干脆托他将田氏带去,归还张家,讨回彩礼,又约好彩礼钱收回后,就存在时昆这里,等他来年再进京时来取。
看来得再为田氏操一回心了,不过改嫁一次也是嫁,改嫁两次也是嫁,只不过费些功夫罢了。杨氏何至于黑着脸?林依正疑惑,杨氏开口了,问的是田氏: “当日收了陕北行商的彩礼钱不假,但转头就赠了你做资嫁,如今他要退人,那你就把那钱拿出来,交与林夫人还给他罢。”
田氏垂着头,不敢看她,嗫嚅道:“临行前,那钱被大妇强行夺走了。”
杨氏气愤地转向林依;道:“我见她进门时不曾携带行李,便知钱没了,果然如此。”
原来杨氏是为彩礼钱生气,没了这钱,拿甚么还给陕北行商?就算杨氏再大方,让她无缘无故出一笔冤枉钱,心里也不会痛快。林依问田氏道:“彩礼钱足有六贯呢,全让大妇夺走了?”
田氏仍旧深埋着头,“嗯”了一声。 杨氏勃然大怒,这陕北行商欺人太甚,简直没把祥符县知县放在眼里,将个净身出户的人送回来不说,还倒要讨回彩礼钱。她是有资本发怒的,她官人现任衢州知州,儿子现任祥符县知县,要捉一个欺财诈骗的行商,简直是小菜一碟。
青苗乃是受人之托,见杨氏发火,急了,忙道:“我和官人并不知田氏被夺去了钱财,不然也不会带她回来,或许其间有误会,杨夫人且容我们去问问那行商,再作打算。”
杨氏看在林依的面子上,缓和了口气,道:“你告诉那陕西行商,赶紧把钱送回来,不然吃官司是免不了的。”
青苗连忙起身应了,重新坐下吃茶。
杨氏寻思,若真要打官司,田氏还得作个见证,因此暂时不能嫁她,于是与林依商议,暂留田氏在家住几日。
林依思忖,田氏虽然不大安份,但容许她改嫁,已遂了她的愿,况且住在院子里,有杨氏盯着,想来不会出甚么事,于是道:“任凭娘作主。”
杨氏便命流霞流云两个送田氏去东厢,仍住原先那间房,又叮嘱她们牢牢锁门,不许田氏迈出房门半步。
杨氏安置好田氏;没了事情,便挥了挥手,许林依她们退下。
林依带着青苗,来到第二进院子,净手入席。青苗仍同从前一样,帮林依摆碗布菜,经林依说了好几遍,方才在下首坐下,她看了看新进的丫头青梅;道:“看着是个老实的,不知姐姐用着顺不顺手。”
林依抿着嘴笑了,原来青苗也是个爱吃醋的,忙道:“再顺手,也比不得你贴心。”
青苗不好意思一笑,低头饮酒,林依看她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命青梅退下,守在门口。
青苗叹了口气,道:“其实田氏是个可怜人,只是做了那些个事体,实在叫人敬不起来。”
林依吃了一惊,忙问:“她又做甚么了?”
青苗咬牙恨道:“先前她妄想进时家的事,我们家老爷已经告诉我了。”
原来是前尘往事,林依松了口气,安慰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也不是有意,只是太想嫁人。”
青苗的性子,依旧火爆,将筷子啪地一搁,道:“若她变得安分守己,以前的事,我也懒得同她计较,可在我们带她回祥符县的路上,她是变了法的朝我们老爷身边凑,那满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打量谁不知道呢。”
林依才平复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气道:“胡闹,她说要改嫁,大夫人同意了,她说宁做富人妾, 不做贫民妻,大夫人也同意了,事事都遂了她的愿,怎么还胡闹?”
林依生气,青苗却笑了,道:“这也是我们家老爷有人缘。”
林依诧异道:“你才刚气得跟甚么似的,转眼又能笑出来?”
青苗不以为然道:“我只是气田氏不自重,又不曾担心甚么,我家老爷看不上她哩,不然这些事,我哪能知道——都是我家老爷告诉我的。”
林依打趣她道:“瞧你一口一个‘我家老爷’,想必一路上琴瑟和鸣,甚是相得?”
青苗害臊,红了脸不理她,自顾自夹菜吃,过了会子,突然道:“姐姐还是劝大夫人赶紧把田氏嫁了罢,这么个人放在家里,实在叫人不放心。”
林依道:“可不是呢,只是彩礼钱的事,确是叫人窝火,还是等解决了再说罢。”
青苗却道:“我看此事有蹊跷,那陕北行商家何其富有,怎会贪图区区六贯钱,再说他每年都要来东京做生意,岂会自掘坟墓,得罪祥符县知县?”
林依听着有理,可六贯钱沉甸甸的几十斤,田氏还能把它藏到哪里去?青苗也觉得此事蹊跷,他们带田氏回祥符县;一路上并不曾见她携有钱财,难不成真是陕北行商的大妇由妒生恨,夺了去?
她们怎么猜测都是无用,一切还等得陕北行商的解释,青苗是个急脾气,匆匆吃了几杯酒就告辞,到前面到时昆拖了回去。急问陕北行商的下落,称若此事不妥当解决,她往后再无颜进张家。
时昆听说了此事,很是憋闷,他今日去,是想好好与张仲微夫妻商量客栈一事的,哪晓得横生出枝节来。这六贯彩礼钱,关乎陕北行商的信誉,同为商人,时昆明白这意味着甚么,因此虽然烦闷,还是抓紧时间写了信,叫人快马加鞭,去追赶陕北行商。
张家,林依见田氏被锁,闹腾不出花样来,遂将她的事搁置一旁,关起门来,与张仲微商量卖客栈的事。
说起客栈,张仲微的心情很复杂,表情也因此变得怪异,道:“时昆真是条老狐狸,一直盯着咱们家的客栈呢,一听说我们要卖,连按了邻里手印的小本子都拿出来了。 ”
林依听了也诧异,由衷佩服道:“同这般有经验的人打交道,省却多少力气。”
张仲微虽然不同先前一样嫉妒时昆,但听见娘子夸他,还是难免生出醋意,泼凉水道:“光有邻里的手印有甚么用,还得族里的签名。”
林依如今晓得他爱狎酸吃醋,懒得同他计较,道:“老家远在四川,只有二房一家在京里,就叫他们签个名字罢。这事儿,是不是得劳烦张知县亲自走一趟?”
张仲微又现了少年心性,脸一别,道:“叫时昆去呀。”
林依忍着笑,将他耳朵一拎,嘴里讲的却是哄他的话:“叫他去,定要嚷嚷得世人皆知,你难道忘了,这事儿还要瞒着娘呢。”
张仲微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闻言唬了一跳,再没心思去同时昆较劲,撑着脑袋,心里直敲敲。让二房签字,少不得要让方氏知道,以她的性子,岂有不宣扬的, 就算不宣扬,也要逢人就炫耀几句,那些事迟早都得传到杨氏耳里去……
张仲微越想越觉得可怕,若杨氏知晓他们小两口挪用了钱财,肯定要生气,进而生分起来。他可不愿看到这种局面,忙与林依商量道:“娘子,你一向脑子灵,赶紧想想办法,族里签字的事,怎样才能不让婶娘晓得?”
林依故意装作听不懂,反问道:“为何不能让婶娘晓得?她可是你亲娘。”
张仲微道:“这不是为了瞒着娘么,婶娘她性子直,万一讲漏了嘴?”
林依岂会不知得瞒着方氏;只是她如今做人媳妇久了,学聪明了些,晓得有些话谁都能讲,唯独做儿媳的不能讲,因此故意诱着 张仲微自己想明白,想清楚。
既然张仲微已有了瞒着方氏的打算,林依便献策道:“二房的家主是叔叔呢,大哥的嘴也严,你去酒楼包个济楚阁儿,将他们请来吃酒,顺路就请叔叔把姓名签了,再塞他们几个钱作谢礼,央他瞒着婶娘,他一准儿是肯的。”
张仲微觉着这主意不错,遂朝她脸上香一口,以表谢意,又道:“哥哥在罗妹夫那里教书,却收不到足够的学生,累得罗妹夫要将自己的束修分一半与他,两人过得都不如意。”
第两百四十三章 几个难题
林依问道:“那你想如何助他?”
张仲微将她拦腰一抱,放到腿上坐着,笑道:“知夫莫若妻,我想就在祥符县开一个馆,招几个学生来让哥哥教。”
林依笑道:“若你真有这想法,哪消自己操心,请叔叔吃酒时,一并央他办了罢。”
张仲微初时不解,想了一时才明白过来,张梁可不就在祥符县开过馆,人脉都是现在的,让他来招生,真是妙极。遂欢喜道:“就照娘子说的办,咱们出钱,叔叔出力,把这个馆办起来。”他激动地讲完,又担心林依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