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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婶今日大概心情好,竟接过林依手里的扫帚,道:“草市开了,你且去逛逛罢。”林依还有几双鞋垫没卖,自然是想去的,但上次书院送饭,被任婶暗算了一回,此番不敢再轻信,口中应着,转身就去问方氏。方氏尚在犹豫,张八娘却马上丢了锅铲,拉着她的手撒娇,非要去逛草市。
方氏可怜她嫁人后出门不易,便点头答应下来,取了些钱与她,又吩咐林依和杨婶好生陪着。
张八娘拉着林依回房,换好出门的衣裳,开始挑拣漂亮的荷包,好装方氏方才与她的零花钱。林依钻了半个身子到床底,拖出一只未上漆的木匣子,取出一叠鞋垫来,数了数,共有十双,能卖五十个钱了,她脸上露出笑容来。
张八娘看着她用块粗布把鞋垫包起来,问道:“你绣了这么些,怎地不送一双与我二哥?”林依一愣,她还真未有过这念头,想了一想,做出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他房里是任婶伺候的,我哪里敢送,万一她在你娘跟前嚼舌头,我可就惨了。”
张八娘很是同情她,叹气道:“你和我二哥的亲事,乃是祖母在世时定下的,我娘这般行事,实在是……”为人子女,不可言父母之过,因此她话只讲了一半,打住了。林依晓得她要讲甚么——被退亲的女子,毁了名誉,很难再挑到好人家,方氏若真如愿,必是害了林依无疑。
杨婶在外轻轻叩了叩门,催促道:“两位小娘子,快些收拾,草市要散了。”
天色尚早,哪里这样快就散场,林依与张八娘相视一笑,双双将不快的事压下,携了手出门去草市。
草市设在眉山城外,乃是定期集市,每隔五日开一回,许多乡民都趁此机会,将自做的活计,或家养的牲畜、种的菜蔬拿来售卖。林依叫杨婶陪张八娘逛着,自己则挑了一块空地,开始叫卖鞋垫。她今日运气不好,等到张八娘逛完,也只卖出了两双,杨婶出主意道:“不如还拿去城里铺子卖?你好容易出来一趟,不差这几步路。”张八娘也极乐意多逛逛,拖起她就朝城里去。
三人多行了一截路,把剩下的八双鞋垫卖了,再沿着街边店铺慢慢朝回走,边走边逛。行至一杂货铺子门前,张八娘忽然叫道:“那里头的,是不是任婶?”林依与杨婶顺着她所指,探头一看,果真是任婶站在柜台前,不知买了甚么,正在数钱给掌柜的。杨婶看了又看,奇道:“她与了掌柜的一堆钱呢,少说也有五百,究竟买了甚么?”张八娘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拉着杨婶欲进铺子里去瞧。林依连忙将她们两个拽走,道:“想晓得详细,暗地里去打听便是,有杨婶在,还怕打听不到?”她这般做,自有她的思量,任婶一个下人,怎会一次花这许多钱,说不准就有见不得人的事,若是当面撞破,难保被她记恨,还是避开的好。
杨婶得了恭维,拍着胸脯打包票,称日头落山前她就能将消息打探到。
林依拉着张八娘的手往回走,叮嘱她莫要将进城的事体告与他人,免得惹来方氏责备。张八娘晓得利害关系,连声答应下来,林依把她买的小玩意查看了一遍,见其中并无城中独有之物,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她们回到家中,先到方氏跟前打照面,方氏细心地瞧过了张八娘买的的玩意儿和杨婶买的盐,才放她们离去。
林依回到房中,马上关了门数钱,草市卖掉的两双鞋垫,一双七文,一双六文,城中店铺卖掉的八双,是每双五文,共计五十三文,加上黄铜小罐里原先攒的五十文,通共只有一百零三文,这点子钱,实在少得可怜,她掩不住心内失望,坐在床边闷了好一会儿。
张八娘见她发呆,还道她是无事可做,遂开了针线盒子,取出几根彩绳,道:“横竖闲坐,我教你打络子,可好?”能多学一门手艺自然好,林依谢了她,到桌边坐下,认真跟她学习。
“大红配石青,松花配桃红……”张八娘从配色开始,耐心教起,林依学得认真,一会儿功夫,就打出一条同心方胜的络子来。张八娘接过去瞧了瞧,夸道:“头一回学,已算不错了。”她瞧完,却不把络子还给林依,攥在手里笑道:“我替你送与我二哥去,对外就称是我送的。”
林依唬了一跳,忙把络子抢回来道:“这是同心方胜呢,谁人会信?”张八娘反应过来,另取了彩绳递到她手里,道:“那我再教你几个别的花样。”林依感激点头,跟着她又学了好几种,最终选了个攒心梅花,预备送与张仲微。
'正文 第七章鹬蚌相争'
傍晚时分,张八娘远远儿地瞧见张氏兄弟下学回来,拿起梅花络子就要去送,林依拉住她道:“险些忘了,这络子既是以你的名义送,怎能只送二哥,不送大哥?”张八娘点头称是,连忙坐下与张伯临打了个连环络子,再才出门去。
过了会子,她笑容满面地回来,将一沓子竹纸递给林依道:“二哥给的,说与你练字使,他听说那络子是你亲手编的,捧在手心里舍不得放下,只差乐疯了。”
林依抿嘴一笑,道了谢,接过竹纸放好,还接着打络子。
晚饭后,张八娘唤来了杨婶,问她消息打探得如何,杨婶正等着她问这个,眉飞色舞道:“开饭前,银姨娘屋里就点了蚊香,她又不得出门,那物事哪里来?定是任婶背着二夫人帮她捎回来的。”
张八娘沮丧道:“我们的赌局,竟无一人胜出,可惜十个钱的彩头了。”
林依纳闷道:“蚊香再贵,也花不了五百个钱,她可是还买了甚么?”杨婶点头道:“定然是在城里买了物事,还未送货来。”
她所料丝毫不差,第二日中午,城中铺子伙计送了只大箱子到张家,称是银姨娘所购之物。
妾室购物可不违规矩,方氏再怎么想刁难银姐,也只能看着那伙计把箱子搬进了她房里。
堂屋中的几人想去瞧热闹,又怕方氏责骂,岂料方氏自己都好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吩咐道:“你们且去瞧瞧,别让她摆了不合规矩的物件儿,惹人笑话。”众人得令,欢喜涌至银姐房中,俱睁了好奇的眼睛四面张望。
屋中原本光光的墙上,挂了两幅字画;桌上摆着一只剔花牡丹梅瓶,一面葵口铜镜;墙角处有一只海棠红花盆,想来是准备种花养草;靠墙的床上,罩了绣花芙蓉帐,隐约可瞧见里面的刻花孩儿枕;窗台上搁着三足八卦熏炉,里头燃着蚊香。
林依瞧着这一屋子的陈设,明白了任婶那些钱的去处,不过杨婶把钱看少了,这些物件,可不止五百钱。杨婶大概是同样想法,张着口看得目瞪口呆,张八娘也是惊讶得讲不出话来,只有任婶脸上神色如常。
银姐取了印梅白茶盏,斟了两盏茶,端给林依与张八娘,笑道:“还未买到好茶叶,二位小娘子且将就一回。”张八娘尝了一口,这所谓“将就”的茶,比她平日吃的茶还好上几分。她愈发觉得诧异起来,待得回到堂屋,迫不及待地问方氏:“娘,银姨娘怎地这般有钱?”
此话道出了所有人的疑问,皆望着方氏等她作答。方氏窝火,又被众人盯着,愈发觉得失了颜面,当即叫了银姐来问。
银姐一身新衣,款款提了裙子进来,不慌不忙行过礼,问道:“夫人唤我何事?”
方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道:“是我疏忽,忘了与你添置些日常使用,不过咱们乡下人家,勤俭为本,太过铺张,总是不好。”
银姐受了指责,当即垂头道:“是我的不是,往后定当注意。”
方氏没料到她认错认得这般干脆,愣了一愣才问:“你哪里得来那么些钱?”
银姐答道:“老爷给的。”
方氏暗自咬牙,又问:“谁人替你买来的?”
银姐再答:“不知老爷所托何人。”
方氏的肺险些气炸,忍了又忍,终于顾及闺女下人都在跟前,没有当场发怒,挥手叫银姐下去了。
任婶与杨婶见方氏面色不善,都不敢久留,各寻了借口散去,张八娘还想问话,被林依扯住袖子,拖了出去。
林依以为杨婶会暗中告任婶一状,不料数日过去,甚么动静也无,原来那银姐出手阔绰,在下人跟前打点周到,杨婶家中人口多,哪儿会跟钱过不去,自然替她瞒了下来。
张八娘天天在方氏跟前,没几天功夫,将银姐钱财的来历也弄了个明白,原来那些钱,还真是张梁与她的,他们在外时,张梁的钱都交给她管,回家后,也没找她要回,因此她手中很是攒下了几个;方氏得知此事,成日催着张梁把钱要回,但张梁认为这般做有失他男人的颜面,坚决不肯,后来被逼得急了,白日里躲出去呼朋唤友,夜间就在银姐房里歇下,连照面也不与方氏打一个。
林依听完张八娘所述,任何反应都无,她满心只有各式各样的络子,十指如飞,一个接一个地编——张八娘是为了让她传个信物,才教了这门手艺,不料却为她增添了新的进项——一根络子能卖到十至十五文不等,且不怎么费工,比卖鞋垫合算多了。
张八娘虽不排斥银姐,但到底心疼母亲,一面绣送给未来婆母的活计,一面唉声叹气。林依见她如此,安慰她道:“她没得进项,再有钱,也终有花尽的一天,你娘是嫡妻,膝下有儿有女,她争破天也争不过你娘去,且放一万个心。”
这话讲得既有理又中听,张八娘露了笑脸,转头原样儿搬去安慰方氏,方氏得知这话出自林依之口,诧异之余,倒也有几分欣慰,再见着林依,面儿上情就很做足了些。
张八娘出嫁前夕,银姐送了一份贵重大礼到她屋里,林依因与她同屋,沾了光,收到一只莲纹白瓷枕。她不敢擅自藏下,拿去问方氏:“我退还银姨娘?”方氏恨不得把银姐手里的钱全扒出来才好,斩钉截铁道:“收下。”
林依得了允,放心大胆抱着瓷枕回房,隔了几日,草市开放,她拉了张八娘作陪,将它卖了个好价钱,换回足足两百文。张八娘瞧着她喜滋滋地把钱装进黄铜小罐,笑道:“这可比你打络子、绣鞋垫划算,往后你与银姨娘多走动走动。”林依被她这话唬了一跳,与银姐多走动,不怕方氏扒了她的皮?
'正文 第八章八娘出阁'
张八娘成亲前三日,方家把催妆的花髻、盖头、花扇、花粉盘和画彩线果送了来,方氏只得将银姐之事暂搁一旁,先忙着准备回送的绿袍、靴笏等物。这些回礼不过是应景儿,但两日后的铺房可是大事,方氏不敢马虎,提前一日就忙着清点房奁器具和珠宝首饰。其实所谓铺房,就是先送部分嫁妆过去显摆,这可关乎张家人的脸面,连张老太爷和张梁都来帮忙。
张梁瞧见一堆箱笼里,有个朱漆戗金奁格外眼熟,便问道:“这不是银姐的物件儿?”
张老太爷在跟前,方氏要妆贤惠,带了笑答道:“是银姐与八娘添的妆。”
张梁“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掀盖子来瞧,奁里玉簪、玉钗、玉钏、玉珥、玉步摇,乃是一套成色极好的玉首饰。
对银姐的出手大方,张梁颇为满意,赞了她好几句,连张老太爷都觉着这个妾很会做人。方氏背着人啐道:“她一个妾,有甚么是自己的,拿着别个的钱妆大方,谁人不会。”若是往常情况,任婶定要撺掇方氏去当面找银姐要钱,但这回却把嘴闭得紧紧的,生怕银姐没了钱,少了她的好处。
按着规矩,铺房这日,张家得遣几个女眷去方家,但张家祖上不在眉州,族亲稀少,方氏只好央了隔壁人家的媳妇代劳,又叫任婶跟去照应。与此同时,张家地坝亦摆上了几桌酒席,请周围乡亲们来热闹热闹。
乡间村民都是热心快肠,不消人请,就来厨房帮忙,方氏见人手充足,便唤过林依道:“八娘怕羞,不肯出来坐席,你陪她到房里吃去。”
林依应下,寻了个托盘,拣了一碗鱼羹、一盘蒸鸡和一盘麻婆豆腐;乡间酒席为显富贵,鲜见青菜,她寻思张八娘爱吃白菘,便用灶旁小炉炒了个,再盛了一大碗米饭,取了一壶好酒,端去卧房。
张八娘正坐在桌边与银姐说话儿,见林依端了饭食来,伸头瞧了瞧,欢喜道:“呀,有白菘,我要多吃一碗饭。”白菘即后世的大白菜,想是她鱼肉吃腻了,念着这一口。林依盛了两碗米饭,却不知该不该盛第三碗,便望向张八娘,张八娘忙问:“银姨娘可曾吃饭?”
银姐摇头起身,道:“我回房吃去。”
张八娘留她道:“不如一同吃些,倒也便宜。”
银姐想了想,重新坐下,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外头都是客,想来也没我吃饭的地儿。”
张八娘接过林依手中的饭勺,亲自盛了一碗饭,端给银姐,道:“我绣的帕子,最后几针怎么也绣不好,多亏了银姨娘教我。”
银姐谦虚道:“甚么教不教的,我也就只会那几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