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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陈小弟你别担心这些,我只是说说罢了,办法总是有的……”
“可这一次是你发觉了,要是下一次闹出更严重的,那又该怎么办?”
被陈衍这异常认真的话一噎,罗旭顿时语塞。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耳畔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小四说的也是我想说的。罗世子,从之前到现在,你帮了我姐弟不少忙,今次原本也可以不必捅穿这些,只径直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就行了。可你如今既然把话说得这般明白,我也想越俎代庖问一句,贵妃娘娘那边,真的无可设法么?”
罗旭和陈衍扭头一看,方才瞧见陈澜和杨进周先后进门。由于外头雨大,杨进周的半边身子都湿了,而陈澜则是只有左肩微微有些水迹,只却不见油纸伞。看到陈衍急忙走上前去,罗旭的目光一闪,随即假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无可设法倒是未必……要说也不怕你们笑话,大约是姑嫂之间历来都是面和心不合,我娘虽常常入宫探视贵妃娘娘,可要说亲近,却及不上贵妃娘娘和罗淑人的儿时情分。我娘每次从宫里回来都谈不上高兴,偶尔间也说起过贵妃娘娘常常惦记罗淑人。只罗淑人毕竟不是正室,回来之后统共就在先头皇后千秋节见过一次,所以贵妃娘娘常常念叨,奈何见面难送信送东西也难,贵妃娘娘深以为憾。”
罗旭对罗姨娘并没有什么感情,因而连一声姑姑也吝啬,知道陈澜和三叔陈瑛几乎差不多是不共戴天,因而说清楚了这一茬,他也没放在心上,甚至也不问刚刚夏太监道了些什么,只若无其事地说:“三小姐和杨兄要护送夏公公入宫么?若是如此,我倒是可以陪着走一程,那时再告辞就无碍了。”
刚刚听那么一番话后,陈澜一直在低头思量,此时,她终于抬起了头来,却答非所问地说:“罗世子,听你这么说,贵妃娘娘的事情并不是无可设法。我家五妹妹看着孤高清冷,却是个良善人,和我向来处得好。我借机对五妹妹说一说,兴许能让她去劝了罗姨娘,再由罗姨娘出面去劝贵妃娘娘。至于进宫的事,皇上体谅贵妃娘娘丧子,再加上有人转圜,应当会破例同意的。只你在外交游广阔,可知道有哪家人品好又门当户对的适龄公子?家中三叔一直在为五妹妹寻觅佳偶,只至今尚未有结果,三叔反而和罗姨娘闹僵了。姊妹一场,我不想看她所托非人。而且有了这由头,罗姨娘那一关好过。若再有你一封信,就更可信了。毕竟,罗家是罗姨娘的根本,她总不会连这点都忘了。”
旁边的陈衍已经是听得呆住了。而杨进周在最初的惊愕之余,不禁盯着陈澜看了片刻,冷峻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同。而罗旭则是从不可置信到由衷佩服,最后不禁苦笑了起来。
“三小姐,你这还真是……一石二鸟之计,想得面面俱到。表妹有你这样的姐姐,足可安心。这样吧,如今先解决夏公公的事,至于你说的这茬我会尽快去打探好,等有了眉目就让陈小弟告诉你。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
皇城西安门。
西安门三槛三门,重脊飞檐,朱墙黄瓦,一进门便是司钥库果园厂惜薪司等等内官衙门,在往里则是西苑,距离宫城远得很,因而在皇城的东西北三门当中,这一道算是出入人最多的,大太监们不用提,小火者出宫则多半走这条道,把守得也就稍稍宽松些。
此时,雨下得很不小,一群人正在忙忙碌碌往身上披蓑衣,所以,当三辆马车在门前一停,头前第一辆车上的夏太监才一揭开油布帘子,几个把门的禁军立时满脸堆笑迎上前来,只当听说同行的还有海宁县主,要去西苑见宜兴郡主,他们才面面相觑了起来,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夏公公,不是卑职不肯通融……实在是,里头下了严令……”
“废话,又不是让你们眼下就放行,去西苑宜春馆报一声宜兴郡主罢了”夏太监身上的伤毕竟还没好,马车上一颠簸,刀口免不了火辣辣的疼痛,见几人仍有些犹豫,他便没好气地喝骂道,“人家得管宜兴郡主叫一声娘,耽误了小心吃排揎”
他这么一说,那几个禁军不敢怠慢,终于有人急急忙忙进去通报了。而看见夏太监竟是也停车咋旁边,仿佛要亲自护送了进去,刚刚说话的那个总旗少不得上来搭讪,说着说着突然问起了小路子。原本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夏太监闻言色变,当即重重一摔帘子。
“别提了,那小子不知道死那儿野去了”
吃了个没趣的总旗顿时讪讪的,退到一旁方才低声抱怨嘀咕了几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人从宫中出来,却不是刚刚那个禁军,而是一行抬着凳杌,披着油布雨衣的小火者,居中还有人打着一把曲柄大伞。那总旗探头一看,认出是司礼监太监曲永,不禁有些吃惊。
等到那一行核对了乌木牌,抬着凳杌出了西安门,就直奔着这边的三辆马车过来。最前头的小火者轻叱一声,四个抬着凳杌的年轻宦官立时停住了,又稳稳放下了杠子。曲永从上头下来,拍打了一下油布雨衣上的雨水,看着那辆车帘低垂的轿车出口叫道:“老夏。”
下一刻,那方格夹门帘一下子被一只手高高挑了起来。探出头的夏太监看到外头是曲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顿时没好气地挑了挑眉:“咱家只是帮着人求见宜兴郡主,总不会把你给招惹出来了吧?要办事快走,咱家今天一身晦气,没工夫和你磨牙”
“一时的晦气总比一世的晦气好。”曲永咧嘴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笑容,随即才点头致意道,“郡主之前刚刚从乾清宫回来,一会儿大概就有人出来了。只她心情未见得好,你应付时小心些。”
“啰嗦,这些我还不知道……快走”
夏太监又往外稍稍探了探身子,见那边已经有一辆黑油车行了过来,而曲永点头致意后,就和一个侧着身子撑伞的小宦官径直走了过去,他就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缩回了车中。然而,坐回座位的时候,他却发现杨进周正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缝,盯着曲永的方向瞧着什么。
“别瞧了,那家伙是天字第一号怪人,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和他打交道多了,早晚得染上他的古怪习气……人是怪了点,心却还是好的,在宫里少见得很……”
第二辆车上,陈澜也放下了窗帘,轻轻掸了掸飘进车厢的雨雾,又对执意跟来的陈衍吩咐道:“这边应当差不多了,你赶紧出去,和后头车上你罗师兄一块走。”
“姐,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郡主也是我师傅呢”
“别讨价还价”陈澜直接屈指在小家伙头上敲了一记,又对一旁的郑妈妈说,“就劳妈妈跟着四弟回去见老太太了。”
郑妈妈连忙点点头说:“三小姐放心。”
第三辆车上,独自坐着的罗旭犹如坐禅的和尚一般,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外头的雨声人声浑然不入耳。无数纷乱的念头之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很早以前听说过,太祖林长辉禁不住楚国公再三相请,极其无可奈何之下给一座书院题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眼下风声雨声,眼前是家事国事,哪一样都没法放开手。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默契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默契
西苑宜春馆。
看惯了南边的绵绵细雨,此时站在临太液池的水榭中,宜兴郡主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千万条银线砸入水面,激起一团团水花,微微拧起的眉头更蹙紧了些。自打皇帝称病之后,她就从家里挪到了这儿,平素除了偶尔去乾清宫陪皇帝下下棋,去长乐宫陪武贤妃说说话,带着周王到琼华岛上逛逛,甚至是见见进宫“串门子”的女儿。日子并不难过,消息也并不闭塞,可是,她的心情却很不好。
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偌大水榭,她突然手腕一松,原本倒提着的长剑立时挥了出去。一时兴起的她并未用平时最擅长的那些套路,只是左一剑右一剑,看似杂乱毫无章法,却是带起了呼呼劲风,到最后就只见一团银光,犹如水银泻地一般,和身后那天地间的一道白幕彼此映衬,更显寒意袭人。
“郡主,夏公公和海宁县主……还有杨大人一块来了。”
听到这声禀报,宜兴郡主这才动作慢了下来,却是又运了片刻才收住剑势。接过那侍女双手呈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长剑,她这才将其收回剑鞘,随即自言自语地说:“老夏神神鬼鬼的来见我也就罢了,杨进周跟着阿澜来干什么……禀报的人只说是阿澜,早知道有他,我也就不练这一趟了,见他总得换身衣裳。惊鸿,待他们换下湿透的衣裳后,嘱咐人先上茶点,这都快傍晚了。”
外头大风大雨,陈澜杨进周和夏太监刚刚这一路进来,全都是有些狼狈。马车只能行到灵星门为止,虽有御用监迎着的人预备了凳杌和绢里青纱窄檐伞,还有竹胎绢糊的雨帽和官绿杭绸的雨衣,究竟是不如家中的那些蓑衣斗笠木屐管用。所幸宜春馆中有张惠心的旧衣,陈澜大可穿得,而杨进周则是在出来之前江氏给另外预备了,因而不消一会儿就装束了停当。只有夏太监并不在乎身上那湿透的素青纻丝衣裳,两个侍女劝说无果,也就不再多说。
陈澜和杨进周才坐下不久,宜兴郡主便出了屋子来。她并未匀脸上妆,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桃木簪挽了个简简单单的髻,身上配饰全无。见三人齐齐站起身要行礼,她便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说:“不用拜来拜去了,下雨天的屋子里也潮,没来由污了衣裳。我就直问了,今天正主儿是谁?阿澜想来只是个陪客,老夏也是宫里常来往的,莫非是叔全你?”
她原以为自己猜的有七八分准,可是,当发现陈澜和杨进周都看着一旁湿衣裳正滴着水的夏太监,她立时情知有异,脸色倏然一正。果然,下一刻,夏太监就蹒跚上前几步跪下磕了个头,复又长跪于地。
“老奴好容易逃了一条命回来,如今满心彷徨,思来想去,只能径直来见郡主。”
“你说什么?”
看到宜兴郡主勃然色变,陈澜忙走上前,把此前的经过一一低声道来。随着她的话语,就只见宜兴郡主的脸色从震惊到恼怒,最后才重新平静了下来。于是,说完这些,她便悄悄地退开到了一旁,眼角又瞥了一眼杨进周,结果他也正好看过来,又轻轻冲她点了点头。
“来来回回就是杀人,就不会玩什么新花样么”宜兴郡主冷笑了一声,随即就低头看着面前的夏太监,不耐烦地说,“老夏,你也不是第一天见我了,少和我来这一套,再跪着别怪我把你踹出门去你既然让叔全救回了这条命,又明白怎么回事,就该知道,要是皇上疑你,早就不容你这么自由自在宫里宫外乱跑。至于要杀你的人,不过是做个样子,你又不知道什么要紧的东西,如今败露了难道还死追着你要杀人?”
夏太监一身湿淋淋的,再加上刚刚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换个人必定会怜他年老体衰又受此惊吓,可宜兴郡主却是一点不客气。即便如此,他却觉得真正心定了,连忙扶着膝盖起身,又讪讪地说:“郡主是最知道老奴的,不就是为了讨您一句准话吗?”
“皇上是怎么病了,这你应该清楚,所以这事情暂且不要报过去,我让曲永去督着锦衣卫查办……不过你也应当知道,锦衣卫今年才刚换缇帅,这效率却是甭想指望。你要有什么疑心的人,眼下就说出来,我寻思寻思,索性直接让他们盯着。”
此话一出,陈澜不禁和杨进周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就全都看着夏太监。然而,垂着头的夏太监却仍是刚刚那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却是摇了摇头道:“郡主,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栽赃老奴,又想杀人灭口,老奴眼下看着满朝文武,除了杨大人和县主就都是可疑的,哪里知道是谁的手笔?小路子是老奴收的最后一个干儿子,这还指望他出息了将来好养老送终,可他却就这么死了,老奴一想起来便心如刀绞……”
见夏太监鼻子一酸,竟是流下泪来,宜兴郡主原还想打趣两句让他提起精神的心情顿时没了,话到嘴边更是变成了安慰:“我也不说什么缘法命数的话。他舍身救了你,不单单是因为你是他干爹,而且是因为你平日里真心对他好,危急时刻,他才会弃了自己首先救你。这样的干儿子,宫里头那许多大太监,恐怕也只你有这福分。至于报仇……你自己好好活着,就对得起他了,其他的事情有我”
夏太监顿时愣住了。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宜兴郡主,嘴唇蠕动了一下,可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用湿漉漉的袖子使劲擦了擦脸,这才强笑道:“有郡主这句话,老奴清明冬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