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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热闹的喜堂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鸦雀无声。
转过头,蓦嫣看着近在咫尺,满脸不可置信的聂云瀚。她的唇中涌出大量的鲜血,如同开出了一朵又一朵凄艳的血牡丹,绽放在大红的锦缎霞帔上,最终隐没不见。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她无人扶持,失却了依靠,不良于行的腿倏地一软,顿时跌倒在地,却还是努力地在地上挣扎,伸出手臂,想要用尽全力去够到聂云瀚那皂色的靴子,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聂……将军……你……几时……带我回……青州……去……”
当她有气无力地将最后的问题自唇缝里挤出,还没得到任何答复,头便颓然歪向一旁,似是已经断气了。
像是一朵盛放的紫藤萝,在风中打着旋,如此悠闲而自在,又像一只透明的蝴蝶,妩媚地在空气中飘忽游离着。
最终,紫藤萝猝然凋谢,蝴蝶翩然而去。
她的手,微微蜷着,似是想努力抓住什么,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聂云瀚瞪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间便被抽光了。
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的是她充满期待与憧憬的微笑,耳边嗡嗡嗡地,不断回响的是她小心翼翼的诘问。
聂将军,你说过,你会带我回青州去,对么?
他的呼吸,凝滞了。
喜事,瞬间变成了惨祸。
这在一些人眼中,是意料之外,可是在另一些人眼中,这一切,却也成了意料之中。
“尉迟非驰!”
半晌之后,众目睽睽之下,聂云瀚发出一声怒吼,转身瞪着不远处的尉迟非驰,那英俊冷漠的双眼则是射出凶厉地精光,眼里的点点星火瞬间便燃烧成了烈焰熊熊,笃定的斥责,一字一顿的控诉,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骇然:“是你!你在她的酒里下了鹤顶红!”
“鹤顶红”这三个字一出,众人顿时哗然,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尉迟非驰的身上。
尉迟非驰没有意料到聂云瀚会有这样强烈的的反应,竟然当面揭穿了他的阴谋。面对斥责,他登时哑口无言,脑子里一片空白,那错愕的表情在聂云瀚的眼中,俨然成了无法辩驳的默认。
“铮”地一声抽出长剑,聂云瀚毫不留情地往前一送,那锋利的三尺青锋,尽数没入尉迟非驰的胸膛之中,连血也没有喷出半分,足以显示出他下手的快很准与毫不留情:“我说过,你敢动她,我定不会放过你!”
尉迟非驰全无防备,也没有预料到聂云瀚竟会翻脸不认人,真的对他狠下杀手。此刻,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瞪着那刺入胸膛的长剑,双手按着腰间那尚未拔出的刀,健硕的身躯缓缓地往后倒下,甚至没有来得及将满腹的不解和疑惑说出来,便就此一命呜呼。
喜堂之上,两具尸体横陈于地,而聂云瀚则是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蓦嫣,黑白分明的瞳孔内迸出一道道血丝,犹如一个着了魔的恶鬼。他手中的长剑上,尉迟非驰残留于上头的血还在不断滴落,在地毯上绘出惊心怵目的怪异图腾。
看热闹的人们见到如此变故,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全都避之唯恐不及地一哄而散。而卫王府派来送嫁兵卒们,听说尉迟非驰毒死了郡主,惨被聂云瀚一剑诛杀,都被吓得面无人色,瞬间人去屋空,惊慌失措地各奔东西,跑得一个不剩。
整个喜堂之上,只剩下寥寥数人,全都仿似被惊呆了一般,一动不同,如同在原地生了根。
而一身喜服的叶楚甚态度却平静得不可思议,只是拧着眉,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虽然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可是,那紧紧抿起的嘴唇却显出那隐忍多时的怒气,无端端地出卖了他。
至于萧胤,他依旧坐在上位,用手掩住嘴,似是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掌下所掩饰的,恰恰是唇角忍俊不禁的笑弧。
半晌,聂云瀚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双拳紧握,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蓦嫣,想起她伸手拉着他衣角时那全然信任的眼神,难以言喻的刺痛在心底一阵一阵地肆虐着。
然后——
在他哀恸悲伤的目光中,蓦嫣慢吞吞的翻身坐起来,将嘴里残留的“血”呸呸呸地全都吐出来:“狸猫,这血为什么这么苦?!”她一边吐,一边哀叫地用袖子胡乱擦拭着嘴唇,五官几乎皱成了一团,似乎恨不得把舌头也一并吐出来:“好苦好苦,你该不会是为了整治我,在里头掺了黄连汁吧?”
聂云瀚错愕当场,怀疑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不是明明因为饮了毒酒,中鹤顶红之毒死了么?
怎么现在——
“蓦蓦,你的演技真是堪称精湛,将一个无依无靠受尽欺凌的孤女演绎得入木三分。”见到她死而复活,萧胤笑得很是开怀,似乎心情很好,毫不吝啬地出声称赞:“你这借刀杀人的计策甚好,实在是令朕佩服不已!”他双目炯炯有神,却又幽暗难测,那带着笑意的眼角凝着诡谲,像是只要被他望上一眼,就会被彻底看穿,任何秘密都藏不住。
须臾之后,聂云瀚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中计了!
她的绝望,哀愁,消极,悲观,甚至是步履维艰,强颜承欢,全都是假的。
自己拿真心待她,可她却……
“你竟然骗我!”
他被萧胤话语中“借刀杀人”那四个字给刺伤了,恶狠狠地瞪着蓦嫣,咬牙切齿地从唇缝里挤出三个字,字字皆是怨毒与愤恨。尔后,那高大的身躯毫无预警的朝着她扑了过去,身形如鹰似鹫,卷起一道凛冽的劲风,似乎是打算一把扼住她的咽喉,将她给活活掐死以泄愤。
眼见他扑了过来,蓦嫣吓得倒抽一口气,细细地尖叫一声,闭上眼,缩着脖子,在心底大呼死定了。
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那预料中会扼住她脖子的手,她贼溜溜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原来,就在聂云瀚扑过来的瞬间,叶楚甚眼明手快,趁乱点了他的穴道,而他的手,离她的咽喉,不过一寸的距离。
“嘿嘿,嘿嘿。”蓦嫣近乎是瘫坐在地上,冷汗在紧张之后,从毛孔中透出来,湿了后背。面对着聂云瀚通红的双眼,她笑得很有几分尴尬,妄图用解释缓和他的怒意勃发|Qī|shū|ωǎng|:“聂将军,你莫要太生气,其实,我也不过是走投无路,施行些权宜之计罢了……”
其实,她演的这场戏,自然是希望博取聂云瀚的同情,倘若真的有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也能够借他的手除去。而且,那些趁乱潜逃的士卒们会将消息散布出去:尉迟非驰居心叵测,毒杀了昭和郡主,尔后,被聂云瀚一剑刺死。
这样,远在青州的尉迟非玉短时间内定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否则,便无疑是自对号入座,承认自己有指使胞弟毒杀郡主以做造反借口的意图。
然而,对于聂云瀚而言,他杀了尉迟非驰,尉迟非玉自然不可能心无芥蒂,那么,他即便是回到青州,也决计找不到立足之地了。若是可以,她会尽全力说服他倒戈相向,将他收归己用。
此计,虽然不怎么光明磊落,但绝对是一箭三雕。
只不过,聂云瀚此时并不理会她的解释,只是瞪着她,满脸罩着寒霜,那双眼,蓄积着遭欺瞒哄骗之后的伤痕轨迹,闪着悲凉而却凄厉的光,看上去比腊月里的刺骨的寒风更冷上好几分。
“你骗我!”他咬紧牙,恨恨地闭上眼,或许是因被迫压抑着怒气,太阳穴上青筋条条浮动,微微地跳动着。
面对他的指控,蓦嫣只能缩着脖子,无奈地噤声,不再试图解释什么。
因为,从他那冷峻的神情中,她已经看出了,这个男人,不会再向她轻易妥协,也不会再相信她所说的话了。
哎,看来,要劝他倒戈相向,只怕是很难了。
本是同根
一场好好的婚礼,就这么被搅得乱七八糟,还弄得个血溅当场,尸体横陈,叶楚甚的脸色如何,便是可想而知了。
蓦嫣沐浴更衣之后,也顾不上询问萧胤将聂云瀚带去了哪里,便急匆匆地让丫鬟将她给推去见叶楚甚。她知道,叶楚甚素来把叶家的面子看得极重,她今日这一番行为,不仅是搅了婚礼,更无疑是犯了他的禁忌,使他丢了面子,回想起他在婚礼上那难看的脸色,她便更加觉得惴惴不安。
果不其然,进了叶楚甚的书房,蓦嫣便看到他正心不在焉地批着账册,脸色铁青,登时觉得自己来得太匆忙,没有挑选时机,很不应该,活似送上门做炮灰的傻子。
可是,回避已经来不及,她只能认命,硬着头皮等着他对她开炮。
待得丫鬟退下后,叶楚甚那狭长的鹰眸微微眯着,显得深不见底。他起身慢慢踱至她的面前,突然将那魅惑人心的俊容凑到她的脸前,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如此大事,你为何不事先知会我一声,便在婚礼上如此肆意妄为地乱来!?”
“如果事先告诉了你,你怎么可能同意让我在婚礼之上肆意妄为地乱来?”蓦嫣臻首低垂,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假象,希望可以借此博得他的同情:“没办法,我已经顾不上后果了。如果没有这么一场戏,我想,我大概活不过今天晚上。”说到最后,还假意以袖子擦拭了一下眼角,揩去那并不存在的泪水。
“这一套,用来骗骗聂云瀚,倒是的确不错。”他一点也不上当,反而伸出手来,准确无比地弹上她的鼻尖:“可惜,你的顽劣性子,我老早就已经看穿了,这样的把戏,对我无效。”
见自己的伪装被拆穿,蓦嫣只好干笑两声,耸了耸肩膀,把话说得很是委婉:“卫王府的人希望我舍身成仁,不过,我的觉悟显然还达不到他们的要求。”顿了顿,她有些耍赖地笑着,眨眨眼:“你不是也早有觉察了么?要不然,你告诉我,究竟是谁,会将那被下了毒的合卺酒早一步给换掉?”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那笑得很谄媚的小脸,不动声色地静默着。须臾之后,才凉凉地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那酒是被下了毒的?”
“很简单呀,倘若真的有人要置我于死地,陷害狸猫,下毒是最简单的办法,而今日,婚礼之上,我纵然可以不沾任何食物,但合卺酒是决计不能不喝,也最防不胜防的。”蓦嫣老着脸皮,很有些大言不惭。不知道为什么,在叶楚甚的面前,她就能很放松,即便是现在,她也感觉不到特别的压力,不似和萧胤在一起,时时会担心突遭算计。“而且,我若是能够凄艳无比地死在婚礼之上,这,不是更容易激起他人义愤么?”
看着她颇为自得的神情,他薄唇微扬,眉宇含笑,眼神炽热如焰,若有所思地一寸寸在她的身上燃烧:“那么,你又从何而知,那毒酒是被我给换掉的?”
“我可没说毒酒是你换掉的,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其实,我不确定,只不过是见你太过镇定,胡乱猜的。不过,你现在不是被我给套话套出来了么?”她狡黠地嘿嘿笑个不停,俏皮地眨眨眼,有几分邀功的得意洋洋:“我这么做,你也可以摆脱遭胁迫的被动境地,所以,你应该是乐见其成的,我说的对吗?”
“你的确不笨,不过,而今耍的都是小聪明,却不知,这世间,只有傻人才会有傻福。”叶楚甚摇头喟叹,听不出究竟是讽刺,还是褒扬。他缓缓踱到太师椅上坐下,静静地阖着眼,仿佛正在假寐,半晌,才继续开口:“那么,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说实话,下一步要怎么做,我暂时还没有完全想好。”蓦嫣习惯性的抠了抠轮椅的木把手,全然没有发现,那木把手上已经满是她指甲划伤的痕迹:“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咯!”
她做人向来崇尚八分生活哲学;所以,她极少有大喜大悲的时候,做什么都是不急不躁的,给自己足够的缓冲空间。
“走一步算一步?”他慢条斯理地起身,眸中的高深莫测郁结为山雨欲来前的阴霾,一寸一寸席卷散布开来:“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再无利用价值,倘若萧胤打算要过河拆桥,你又当如何?”
“他,应该不会吧?!”蓦嫣眨眨眼,将话回的小心翼翼。说实话,她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对于萧胤而言,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
倘若细细说来,那么,她如今的所作所为,的确称得上是在孤注一掷地豪赌。
“萧胤是不是省油的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咬牙紧盯着她,眼中明明燃烧着古怪的愤怒,却像冰一般冷彻心扉:“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他那含情脉脉的模样是出自真心的吧!?还是,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蓦嫣一时踌躇,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究竟喜不喜欢狸猫,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正当此时,书房外响起了有节奏的叩门声。
听见外头传来清晰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像是一种早有约定的暗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