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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一声笑,屋子里原本凝重的气氛开始变淡。
众人也随着开起玩笑来。
又随意说笑了两句,沈泽漆起身告辞,那几位也不再挽留。
只是在他们退出门去之后,三阿哥看着八阿哥他们,歪了头似笑非笑地问:“那祝无端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泽漆与无端从院子后门出来,两人默默无语地顺着来的路返回。
走到一半,无端忍不住开口问,“师父,为什么要我去见他们?”
“为什么你不想见他们呢?”沈泽漆头也不回地反问她一句。
“我与他们毫无关系,为什么要见他们。”无端愣了一会,才找到一个理由,喃喃说道。
“你今日不见,明日也要见着,晚见不如早见。既无关系,你又在意什么?”沈泽漆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变化。
“我没有在意。”无端急切地说,想要撇清自己的想法。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逃避并不是解决的方法。”沈泽漆缓缓地说。
“师父,我……”无端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表述自己的想法,因为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一些什么。
“你还要在京城呆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站出来让他们看看现在你的是什么模样。若是他们还有一点良知,一点怜悯。他们应该知道放手。”沈泽漆忽然沉下声音说,“今日看来,他们是真的要放弃你了。”
说完也不理会无端。径直走在前面。
无端并不知道,他以前曾与十三、十四阿哥有过对话。
而沈泽漆自己也不确定十三、十四阿哥对于他们的承诺做得如何,他今天正巧借着这个机会,看这几位阿哥的态度。
看来,八阿哥这边对无端是不再抱有想法了,但不知道十三阿哥那边如何?
沈泽漆边走边想,但是他的脚步也放慢了,等着无端跟上来。
他们又是一前一后默默无语地走着。
他们谁也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远远地站了一个人,在一处拐角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没入人群,直到看不见。
“十三爷,该回去了。”
“嗯。”
十三阿哥望着她消失的路口,若有所失。
近一年,她没有出过悲济堂所在的那个楼院,而他也没有到那里看他,只能让人盯着那悲济堂,盯着沈泽漆的行踪。
而今天他得知沈泽漆带了她出门了。
匆匆赶来,却只见到她柴瘦如骨的背影,心里一纠。
不思量,自难忘。
四爷有请
春天到来,万物复苏。无端的身体,也像那些历经了一个严冬考验的野草一样,在一阵阵春风的吹拂之下,慢慢地舒展开来,滋润起来。等到听到第一声蝉鸣时,她的身子已几乎康健,虽然还是瘦弱,但身上有了几分血色,下巴也有了些许弧度,不再尖锐得吓人。
如同一颗枯黄的草,先是慢慢地染上春天的新绿,又在初夏的细雨中渐渐滋润起来。
沈泽漆最先是在悲济堂开了一块地方,让无端专门坐诊,可虽是如此,上门来看病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偶尔有一两个人寻来,也是半遮半掩,有病难开口。
在无端的提议和要求下,沈泽漆把悲济堂旁边的一家小店盘了下来,又开了一个门面,但是这个门店,坐诊的大夫只有无端一个人。另外,找了一个十五岁的名唤喜儿的小丫头在前头招呼来客,又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苏大婶在后面帮忙。
无端只是一个妇科医生,并没有因为突然医好谁谁谁的顽疾怪病,而让她名气大震。她如同从山中缓缓流出的水,一点点地滋润着,名气也一点点地慢慢地传了出去。
一人知而十人知,十人知而百人知,百人知便是万万千千人都知道了。
京城里许多人家后院哪位夫人身体出了什么事,都喜欢到无端这里来。先是一些贫民百姓,后是一些富裕人家,再后是一些官家夫人。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有这一个专门给女子看病的女大夫,是沈神医的弟子,医术了得。
无端的小门店虽不是门庭若市,但是上门求医的人也是络驿不绝。
虽是五月夏初,无端的店前还是垂了一张门帘,虽然只是一层白纱,却拦住了从店面走过的无数人的好奇目光。
无端隔了一个小厢房用来问诊。
喜儿接过无端递来的方子,把看完病的人送出去,又请了另一位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丫鬟装扮的女子。
无端没有因为她的穿着而轻视,她抬头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请坐。”无端指指面前的椅子。
“祝大夫,我不是来看病的,是我家主子想见你。”小丫鬟没坐下,而是站在一边看着她说。
“今日不便出诊,如果可以另寻一天吧。”无端以为是谁家小姐不便出门要约她到府里看诊。
“我们家主子就今日得空。主子说了,他是祝大夫的故人。请大夫一定要出去见见。”
“故人?我在这京城里没有什么故人。”无端摇了摇头。
“我家主人说,姑娘看到这个便知。”丫环说着拿出一个瓷瓶,把瓶塞打开后,送到无端的面前。
那瓷瓶抵在无端鼻尖处,差一些就要碰上无端的脸,无端正要往后一退,可是一种久违的清香从瓷瓶里飘出来,浸入她的鼻内。
一股子菊花酒的清香,如同一阵冰冷泠的寒风直刺入无端的骨子里头,让她一阵阵地颤抖。这是四阿哥家特有的菊花酒,她曾有一年多的时间,每天晚上都在这菊花酒的清香里入眠,她在冷宫的时光,四阿哥每天都会给她送一壶这菊花酒,看似对她有情有意,但也不过是看她成了别人的棋子,而让她领一份情而已,就如同当初她死死抱着他,对他说地意他一般。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要见她?
默然一会,无端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随你去见他,你且等一下,我先把告诉外面一声。”
无端跟着那丫头出了门。
也没有多远,就是出了这一条街,来到能通行马车的大街之上。就在拐角处停了一辆青黑色的马车。赶车的是一个中年人,见她们两人过来,他朝着车里说了一句什么话,自己就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握着马车的僵绳,人却远远地站一边去了。
“祝大夫,爷在车上等着了。”小丫头从马车辕上拿了一个踏脚放地上,请无端上车。
无端凝迟了一会儿,看了看左右,见偶尔有一两个从旁边走过的人把目光投过来,但只是望一望又转开了。
拉着的两匹马老实地站着,只是偶尔从抬一抬马蹄,但握着僵绳的马车夫,轻轻地一扯僵绳,马就乖巧地站着,动也不动。
车厢里一片沉寂,无端不知道在车帘后坐着的人,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祝大夫。”小丫头又催她一声。
无端吸了一口气踏上车去。
“给四爷请安。”无端掀起车帘,踏进车里,见车内坐着人,她垂首问安。
“坐!”
四阿哥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白衣白裙,却不是锦衣纱裙,而是一身简单的棉布衣裳,像一枝兰花,颤薇薇的,瘦伶伶地,面孔雪白。
细长细长的眉尖一蹙一蹙地,眼睑一阖下浓密的睫毛把她的眸光遮掩住了。
暮色在车窗外蕴积沉绽,车里的光线有些昏沉,四阿哥眯了眯眼睛,一只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径直地伸到无端小巧的下巴下方,指尖一挑,无端的脸被他抬起……
她长长的发丝柔顺地自颊间滑落肩头,如惊鸿一瞥,让四阿哥有些惘然,似乎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随着无端这几继滑落的发丝散开。那一刻,他隐隐明晰,原来他的心里还记着这么一个身影。
四阿哥陷入了沉默,他伸出手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只是想看清她的面容。他心里一直把她记成是在院里悲戚戚抱他求他的女子,她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卑小的存在,或许他下意思里已经认为,她是附属于他的。
可是当她看到她的面容时,他却愣住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
无端的微笑温顺谦和,脸上带着微微含蓄而柔和的笑容。好像对一切人对一切事,对生活开始怀着满满的期待。
四阿哥望着她,很诧异她的脸上怎么有这种笑容。她应该是烟视媚行而又低眉顺眼的女子。
片刻之后,四阿哥拿开了自己的手。
然后,慢慢地说:“有一种虫子,叫做蝉,它幼时埋在泥土里,等时机到时就会从泥土中钻出,爬到树上,蜕皮羽化,在撕皮裂肤的痛苦中,蜕去原有的躯壳,获得崭新的躯体,新的人生。”
四阿哥慢悠悠地说着,目光不离无端的面庞。
无端沉默不语,暗自揣测他的意思,他是在说她么?
“一年不见,你是脱胎换骨了!”四阿哥感慨地叹了一声。
无端低头不语,心下疑惑,他为何找她,难道就只为说这个?不解地斜睨了他一眼。
“怎么不谢谢四爷我么?”
“多谢四爷了。”无端这话几乎中咬着牙齿吐出来的,她没有想到这四阿哥还能讨她要谢。难道他不知道他给她服下的是什么药么?
“你别怨四爷我。你想一想,若是没有我这药,老八他们早就把你推到风头浪尖上,哪能容你到现在。爷给你那药,也是为了你好。”四阿哥看得出她的不悦,对她解释道。当初给她药吃的时候,他只是想不让她成为老八的筹码,却没想,能让她因祸得福。
“四爷有心了。”无端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想细究真正的原因。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四下无声。
“老十三病了。腿疾,也是心病。”沉默一会,四阿哥突然说道。
“啊?”无端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他。
四阿哥眉头一挑,盯着无端说:“老十三对你有情。”
“四爷的话,无端不懂。”无端的心微微颤抖,一半是惊讶于他出口的话,一半是情不自禁。
四阿哥轻轻地吸了口气,这车里,除了薰出的檀香味之外,还带了其它的气息。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脂粉的香色,带的是淡淡的药香。
“你行医多久了?”四阿哥淡淡一问。
“无端出师不到半年。”无端回答,只觉这经久不见的四爷,心思越发让人难以猜测了。他的思维跳得很快,容易让人觉得他喜怒不定。
“半年?老十三的腿已经病了半年。”四阿哥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发觉老十三对这个女子的异样情思的,应该是从十三劝说自己不利用祝无端开始的,他觉得十三对这女子过于关切了。后来,又发现他不但派了人看着悲济堂,还不时到那里走一走,只为看一看这女子的身影。
这种种行径让他看得出,老十三对这女子真是动了情。
老十三受罚,他有责任。他替他背了一些罪名,他心里对他有愧。他想着要让老十三好过一些。老十三既然喜欢这女子,那他就把她送他身边去。
“爷想请你去替十三爷看看病!”
再见十三
“爷想请你去替十三爷看看病!”
无端被四爷的话弄得愣了神,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四爷,无端只为女子看病。”
听她的话,四阿哥也一愣,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一直认为她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的。
他以为她会像收下枯木丸一样,听从他的话。
他以为她是一个依恋与他的女子,她会为了他而做任何事情。
可是她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是拒绝,是反抗。
原本她真的是改变了。
从泥里爬出来的蝉,蜕去了壳。她学会了爬到树枝上,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了。
“爷不需要你医十三的腿疾,爷要你医他的心病!”四阿哥心里虽是思绪万千,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
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女子,想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勇气。
“无端无能为力。”无端又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能说出拒绝他的话。
若是以往,她应该是屈服于他,顺从他。
“怎么?爷给你的酒,你白喝了?果然是脱皮化羽,翅膀硬了。不在听从爷的话了。”四阿哥的脸,一点点冷硬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锐利而逼人。
“四爷是以什么身份让无端做呢?”无端却不畏惧于他的强硬,仰起头直视他。她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依恋的感觉,有的只是淡淡的漠然。
“那你想让爷用什么身份呢?”四阿哥冷笑一声,一边的嘴角勾起。
“四爷以为呢?”无端看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心尖微微一颤,抿了抿唇。
想着越多,心里的负担越大了。没有了无所畏惧的士气,变得有些拘紧了。
“你是爷的女人,为什么不听爷的话。”四阿哥看着她绷直的身子,轻轻一笑,似是调笑地说。
“无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四爷的人了?”无端自嘲一笑。原来,直面他时,没有粉墨登场,不演戏,会这么累人。
“你喝了爷的酒,住了爷的院子。就是爷的人。爷今天见你,也不是逼你,只是你想着十三爷对你的情份,你去照看他一下又何妨?你终不成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吧。”
“我……”
“不必多说了,你若愿意明日此时,我会命人来接你到十三的府里。”说罢就垂下眼睑,捧起茶杯,送客。
无端瞧了他一眼,掀起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