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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这些天都没怎么用膳,这次醒来,我觉得腹中饥饿得不行,就让阿芙去取来饭食,一口气吃了好多。
阿芙看我这个样子,高兴得不得了。
“女君这样才是,”她把我的水盏放在案上,道:“不好好用膳,怎做得新妇……”话才出口,她忽而掩口。
我却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看着她:“新妇?什么新妇?”
阿芙神色尴尬,红着脸,吞吞吐吐:“女君,婢子听这宅中的人说,嗯……主公将女君许给了北海王做王妃哩。”
北海王?我的心猛然一提。
想起来了。那时父亲要接我进京城,就是要把我嫁人;我出走之后,听阿絮她们提起北海王与左相的联姻不知何故作罢了。这两件事交叠在一起,父亲当时要把我许配的人就是北海王么?
怪不得这样费劲也要把我找到,怪不得连紫荼花黄檀这样偏门的招数都用上了,大概是怕我再逃走,干脆让我萎靡无力好等到那良辰吉日直接送给北海王呢。
我心里冷笑,想得倒是美。
“女君勿忧虑,”提到北海王,阿芙收起讪讪地神色,笑眯眯地对我说:“婢子打听过了,那北海王是个极英俊的人呢,才华满腹又极得今上宠爱,别人提起他可都赞不绝口,说天下不知多少女子想嫁他呢!”
她说得绘声绘色,我笑而不语。
想到那如玉的面容和翩翩风姿,阿芙这话倒并不夸张。只可惜他是父亲要我嫁的人,这婚事,注定成不了。
我没有多话,只叮嘱阿芙千万不要把今日搬动紫荼的事说出去。
“为何?”阿芙不解。
我笑笑:“周氏不是同你说过那花贵重搬动不得?若让她知晓了,岂不责罚?”
阿芙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这样做,自然有我的心思。这个左相府我是决意不会待下去的。他们希望我乏力无神,我自然要遂了他们的愿,暗地里养精蓄锐,才能伺机再逃出去。
第二日,父亲来了。
阿芙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心中虽惊异,却并不慌乱,让阿芙把花换过来,自己则躺到了榻上。
门“呀”地响了一声,阿芙低头行礼,只见几人走进了屋内。
当前一人,正是父亲。
他身后跟着两名一名妇人。一个是周氏,另一个,妆容衣饰精致,正是那日在霞山竹林里与父亲坐在上首的美妇。
父亲缓缓走过来,看我的神情与在老宅里一模一样,只是此时相见,我心中已经没有了过去的敬畏。
我看着他,没有动弹。
“女君……”阿芙在旁边小声地提醒我,表情又是着急又是惊讶,少顷,她忙向父亲行礼,畏畏缩缩地解释道:“女君身体不好,这几日都在卧榻,这……”
父亲没有说话,后面的周氏却一笑,嗔怪地对阿芙说:“既如此,还不快搀女君起来。”
阿芙唯唯连声,忙上前来扶我坐起。
我任凭着阿芙摆弄,身体软软地靠着她。待终于坐起来,我垂目,语气孱弱:“阿芍身体昏沉,不能给父亲行礼,”说着,我低低咳了两声:“乞父亲恕罪。”
父亲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在审视,有一瞬,我怀疑这是他打量我最认真的一次。
“你身体不适,就免了吧。”他淡淡道。
“多谢父亲。”我说。
周氏让侍婢抬来两张胡床,放在我的榻前。
“这是府中的夫人,按说你也该叫一声母亲。”父亲在胡床上坐下,对我说。
他指的是旁边那衣饰精致的妇人。
妇人看着我,与周氏一般擦着厚粉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含嗔地看了父亲一眼,走过来,挨着我身旁坐下。一阵粉香迎面扑来,她语气亲切:“阿芍头一回来京城,难免生疏,唤夫人便是。”
我看着她,,顺着台阶唤一声:“夫人。”
夫人颔首而笑,拉起我的手,面露怜惜之色:“我儿面色不佳,回到家中,该好好进补才是。”
我看着她涂着朱脂的薄唇弯得高高,心中觉得有些可笑。
我离家出走几月不回,他们为了把我抓回来大概也是费尽了心血,换到哪一家,估计见面也是要吃几个耳光。面前这两人倒是与众不同,一个神色冷清,一个温声软语,只字不提我离家之事,这是学优人搭配着演戏么?
可惜我不打算顺着他们的意,有些事,捅破比不捅破要好。
在栖桃,最大的收获不是别的,是优伶们的演技。
我低下头,双眉含怯:“阿芍一时糊涂,离家多日,教父亲与夫人担心……”说着,我低低咳了两声,拭拭眼角:“内心实在愧疚。”
果然,话说出来,夫人的脸色微微僵住。我看到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朝父亲那边瞥一眼。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只听父亲道,他看着我,声音缓缓:“宫中聘礼昨日已到,你与北海王的婚事已定下。此乃光耀门楣之事,你生母若有知,亦当含笑。”
心头似被什么一刺。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唇边弯起笑意,颔首一礼:“谨记父亲教诲。”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最后补充了一小段。
明天学校开学,打杂的鹅又要开始忙了。日更不会断,更新时间定在每天晚上,钦此~
第二十二章
我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到底有些用处,父亲离开时,让阿芙开窗透气,还说我可以到屋外的花园里走动。
当然,他们也不会因为单单因为我做出顺从的样子就信了我。
室中的紫荼仍然怒放,周氏叮嘱阿芙每日浇水,不可让它干枯。
既然有了父亲的允许,我当然不会浪费。想要逃出去,周围长什么样子总要知道。于是午后,我让阿芙开了门,踱出了房门外。
外面果然是个花园。夏日时节,只见花草浓郁碧绿,虽过了百花竞放的时节,枝头上却也姹紫嫣红。
阿芙看到这般风景也很是欢喜,在花丛中这里看看,那里嗅嗅,兴奋得很。
“婢子来到这府中许久,还是头一回来花园里玩耍呢。”她笑嘻嘻地对我说,阳光下,脸庞被一丛月季映得红扑扑的。
我笑笑,往周围望去。这花园不算大,一眼望去,除了我住的屋子就是长长的白墙,把四周围得严实,只有一扇园门可供出入。
这般情形可有些难办呢。心里暗道。想起若磐他们,又有些心焦,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手腕上,若磐的兽牙还在,被肌肤贴得温热。我曾将它摔在地上试了许多回,若磐都没有出现,心里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
或许若磐那时未与我说清楚,这兽牙只能用一回呢……担忧得深了,心里又不禁侥幸地想。
走了一会,我觉得头脑有些发胀,寻着树荫下的一块青石坐下。
午后柔和的风缓缓拂过,花草树叶随风摇曳。我忽然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好像许多人在轻轻地吟唱,高高低低,似远似近地汇聚一片。
我听着这声音,唇角不禁扬起,发胀的头脑似乎也舒缓了许多。身旁的几株虞美人在风中微微摆动,我望去。那朵朵花儿在眼前,似乎微笑地看我……
“你是谁?”一个童稚的声音忽而响起。
我抬头,只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总角小童,两只眼睛将我上下打量。
“小公子。”一个侍婢打扮的人急忙地跑过来,见到我,似愣了愣。
“她是谁?”小童指着我,大声问那侍婢。
侍婢看看我,又看看园中那屋舍,似乎了然。她面上浮起笑意,向我一礼,对那小童道:“这位是女君,小公子该唤长姊呢。”
“长姊?”童子一怔:“可我长姊是……”说着,他忽然眼睛一亮,看着我,脸上露出厌恶的笑:“你就是那离家出走的贱人吧。”
话才出口,侍婢陡然变色,急忙捂住童子的嘴巴。
我看着他,眉梢扬起:“什么?”
“小公子不懂事呢!”侍婢又是尴尬又是发急,一边红着脸对我赔罪一边皱眉对那童子道:“小公子不可胡说!”
童子却一下掰开那侍婢的手,大声道:“我未胡说!母亲说了,她才不是我阿姊!是贱妇生的……”
话音未落,小童被我一推,猛然跌坐在地上。
他似毫无预料,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我,片刻,嚎啕大哭起来。
侍婢看着他,又看看我,脸色刷白。
我不理会那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的童子,只微笑地转向侍婢:“你看到了什么?”
侍婢神色阴晴不定,片刻,嗫嚅道:“婢子……婢子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着她,莞尔不语。
那侍婢不敢停留,像看鬼一样看我,抱起那童子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外,我看着那边,再看看身旁的虞美人,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鲜艳的花瓣。
方才那童子的话虽惹怒了我,却是真心话,左相夫人和这宅子里的其他人到底怎么看我,从那童子嘴里便可亏得一二。
“女君……”阿芙捧着一束花从树后转出来,看着我,有些忧虑:“那可是主公最疼的小公子呢,你……”
“无妨,不会有事。”我笑笑,起身整整裙裾:“回房吧。”说罢,转身朝屋子那边走去。
北海王是个宝。
我只要在父亲面前做出愿意安安稳稳一心一意待嫁的样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用在乎。
小童有没有回去告状我不知道,左相府对我的看重却是明显的。
那天之后,父亲和左相夫人又陆续来过几次。左相夫人看到我,依旧满面慈爱,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她不觉得难受,我自然奉陪,轻声细语,温驯得像一只白兔。而父亲看我的神色,也渐渐平和许多。
我的待遇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每餐的食物精心炮制,餐后还有温补的汤水送来,我想要些什么,只要让阿芙禀报一声,有求必应。
相对的,新妇嫁前必要诵习的女经也送了来。我不以为意,这些东西母亲多的是,我还小的时候她就要我背诵。母亲这一辈子算是实实在在按着女经里说的做,我看在眼里,对那些大道理已经嗤之以鼻。可如今他们却还想着要我学,却是晚了。
在夫人的提议下,父亲还让我跟他们一道用饭。
一乘小辇把我抬出了园外,在一座建造气派的屋子前停下。夫人笑吟吟地出来,亲自拉起我的手走到堂上。
除了父亲,我见到了我要称为祖母的太夫人,还有父亲的几个妾侍和子女。
果真是一个大家子,一眼望去,堂上满满地坐着人。
我再次庆幸看到这些的不是母亲。
太夫人看到我,虽不十分热情,脸上那神色却比夫人要真实许多。她精神不是太好,只问了我些许问题。
见过太夫人之后,我又与妾侍和子女们一一见礼。
妾侍们的脸上都和夫人一样挂着笑容,几个子女们却不大一样,与我见礼之后,互相偷偷地挤眉弄眼。可以肯定的是,有两个人对我没有好脸色,一个当然是那日在我手上吃了亏的小童,另一个女孩,头上也是总角,年龄却看着比其他人要大些,或许只比我小一点。她从我走进来就一直白眼不断,似乎我欠了她几万钱一般。见礼的时候,甚至话都不愿说。瞟我一眼就走开了。
席间,几乎所有人都打量着我,目光中,似乎各藏心思。
我并不在意,只低头用膳。
“女君在家宴上可见到了慧女君?”回到房里,阿芙问我。
我一笑:“嗯。”
她说的慧女君就是方才那个老对我白眼的女孩,和那个同样没有好脸色的童子一样,都是夫人所生,我没来之前,她是左相府里年纪最长的孩子。
“婢子听说,慧女君见过北海王几回,爱慕得不得了。北海王这婚事是太常署卜的,先前只说是左相府中的长女君,她可乐坏了。可后来拿到生辰来对,太常署却说不是,再问才知道原来指的是女君你。”说着,她笑笑:“慧女君为这事,可大哭了好几日。”
我不禁觉得有趣。遥想当时,夫人得知这事的时候大概也怨恨不已,这点从那童子骂我的话里面就能窥得一二。可惜,夫人是父亲的正室,父亲的孩子都要叫她母亲。嫁给北海王的人,说出去都是她的孩子,所以她看到我,再不乐意,也仍然能够笑得那般慈祥。
想到这里,我再次觉得北海王确实是个宝,我能够在左相府里过得好,全多亏了他。
夜里,我躺在榻上正半睡半醒,忽然听到些咔咔嚓嚓的细微声响。
自从经历了梁王私苑里的事之后,我对夜里听到的声音都特别敏感,觉得不对,即刻醒了来。
我起身,仔细听去。那声音仍在响,似乎是从一扇窗户发出的。
贼人么?心里一阵警觉,我轻轻地起身,拿起案上的一只重手的瓷壶,蹑手蹑脚走过去。
月光从外面透着,一个半人高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果然是贼人,我心里一阵着慌,立刻想着该叫醒阿芙。
说时迟那时快,我才迈出步子,窗“呀”一声打开了。
我心中大惊,连忙举起手中的瓷壶。
“阿芍!”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传来。我一愣,定了定眼睛。
灰狐狸站在窗台上,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又惊又喜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无敌勤劳小蜜蜂~~我要表扬我要表扬~~~~~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