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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祥苦笑:“从前我忍辱负重,不愿提父亲与兄长的死,是因为我的母亲还在,我必须从他手中获得权力,才能保护母亲的性命。但我根本就低估了他,他连自己的父亲母亲都可以除掉,又怎么可能留着我与母亲大人作为他的心腹之患活在这个世界上?”
轻尘没有说话,岩止的确根本就没有要留着苏白拉性命的意思,斩草要除根,他不可能留着任何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之所以等到如今才动手,定然有他的原因。她不能帮瑞祥,她也无法帮他什么。
轻尘起身便想走,她的确不是一个良善之辈,可她却担心自己到最后会无法拒绝瑞祥,孟大将军有些头疼,她最见不得昔日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落得这样狼狈的境地的模样了。
“轻尘!”瑞祥忽然探出一只手,急切地抓住了轻尘的一只手腕,隔着一扇牢门,他触到了轻尘腕间那个镯子,瑞祥的手微微一僵,但随即便又再一次加重了力道,不让她走。
轻尘被瑞祥抓住了手腕,她皱了皱眉,可是并没有直接挥掉瑞祥的手,她清瘦的身影站在那,孑然一身,但与瑞祥对视时,却一点也无法让人有功夫在乎原来她是如此的矮小。
瑞祥的手是那么用力,冰凉的手碰上她的肌肤,冷得轻尘顿时打了个冷战,她站在瑞祥的面前,眼神平静得仿佛从来不曾有过波动,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瑞祥,倒映着瑞祥垂下头神色复杂看着她的模样。
“我不原意帮你,至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轻尘直视着瑞祥的眼睛,很冷静地为他分析道。
她很清楚瑞祥的个性,苏柏拉将被处死,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以卵击石,拼了全力去救她,可那样做的结果,不仅不可能全身而退,只会给岩止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他也一并射杀了。
“轻尘!”瑞祥的眼神几乎已经变成了哀求,定定地凝视着这个在他年少时光里不断盘踞在心头的模糊影子,这个娇小却个性冷酷的中原少女,是他整个少年时光的寄托,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过她,可他自打差点从马上坠下一命呜呼后醒来,脑袋里就总会浮现她的影子,从最初恨得咬牙切齿,到最后迫切想要见到她,再到后来甚至想要让她做他的王妃,一辈子好好宠爱她,无论如何,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她能帮他!
“瑞祥。”轻尘似乎有些生气了,她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
“我没能阻止那个人弑父杀兄弟,现在,我唯一能保护的就是我的母亲,即使是死了,我也问心无愧,若是苟延残喘地独自活着,那就是行尸走肉,只会让我衍变为心里只有恨的恶魔,那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我对王位根本就没有兴趣!从小我就知道,即使这个匈奴王的位置不会由那个人坐,那也会落到我图格兄长的头上,我从来没有惦记过这个位置!假如侥幸让我救得母亲大人逃脱,我与母亲大人会永远消失在王城,消失在那个人的眼前。即使不幸失败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对我来说就是个解脱,你,明白吗……”瑞祥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轻尘眼里的冷漠,他真的担心,她会就那样一走了之。
光线太过昏暗了,即使轻尘仰着头,也无法真切看到瑞祥此刻的表情,可他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太过用力了,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给捏碎了。
良久的沉默,就连瑞祥也沉默了,因为他该说的都说了,是啊,即使是喜欢她,那也是他的一厢情愿,她没有义务要回报一个人的感情,更没有义务要在这个时候怜悯他同情他,为了他而冒险。
可那个手镯……
他知道,无论如何,那个人一定不会为难孟轻尘,即使她犯了再大的错,他也不会为难她,他瑞祥有这个自信。
“我知道了。”轻尘沉默了许久,终于,她缓缓垂下了眼帘,反握住瑞祥的那只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仿佛如释重负一般,瑞祥笑了,他松开了抓着孟轻尘的那只手,身子定定地矗立在那个地方,像一尊石雕像一样,定定地凝视着轻尘离开的清瘦背影,像是在做一个无声的告别,告别孟轻尘,告别年少时期的他自己。
轻尘当然知道瑞祥一直在看着她,可她没有回头,那回头看到的也许就是最后一眼,她不想看最后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自己与瑞祥的交情,称不上有多深厚,但此时此刻,她的确是很心疼那个曾经傲慢张狂不讲理的少年。
他是恨岩止的吧?西域人是那样信奉天神,相信着人死后会被死亡之神带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所以瑞祥极力不让自己被恨意冲昏头脑,变成一个魔鬼。
可世事就是这样,无法说清到底谁对谁错,就如同,爹爹所说的那样,她孟家为了守卫国家和黎民百姓,杀了无数的敌人,剑上沾染了无数的死魂,可他们都不是魔鬼。
当天夜里,王城里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向戒备森严的天牢里,那些牢门牢锁都是坚不可摧的,可竟然还是发生了有人从天牢里逃离之事,而那个人,还是匈奴的皇子,不久便要封王的瑞祥殿下。
轻尘从外面回来,绿芜立即接过轻尘脱下来的披风挂了起来,抱着暖手炉塞到她的手中,见自家将军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绿芜自然也是什么也没有问。
天快要亮了,轻尘并没有睡意,索性就不睡了,待身体暖和了一些之后,便让绿芜服侍她换了一件衣服。
贡桑进来后,也微微有些诧异,因为这个孩子从来没有起那么早过,外头的天才刚亮不久呢。
贡桑将早膳放在了桌上,先侍奉轻尘在热水里洗漱过后,才为她将膳食一一从暖盒里装盛了出来。
轻尘一声不吭地便坐下吃,一点也不挑食,睡醒过后的小白鼠大人终于吱吱吱地从床上翻了个身,灵活地跳上了桌子,有模有样地在轻尘洗过脸的热水里沾了些水,然后在自己的鼠脸上抹了一把。
贡桑只觉得好笑,这只小白鼠简直像成精了似的,学起人来,有模有样,它似乎十分喜欢孟姑娘,孟姑娘对它的态度虽是不冷不热地,可那默认的姿态,看样子是没有要把它丢出去的意思了。
贡桑拿出一个小碟子倒了些食物上去,小白鼠大人当即蹿了过去,看来是饿得不轻,一点也不害臊地和孟轻尘一起用早膳。
用过了早膳,轻尘接过湿布抹了抹嘴,小白鼠大人也学着照做。
“今日便会在城外举行祭天大殿,然后施行对苏白拉的绞刑。”贡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句。
轻尘递回湿布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才将那个动作继续,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岩止呢?他会亲自祭天然后监刑,是吗?”
见这个孩子总算开始懂得关心王正在做些什么,贡桑的眼里很快地闪过了一抹笑:“王吩咐了,这件事结束之后会再来看姑娘。”
说起来,这孩子也到了十五岁了,葵水也来过了,想必匈奴的好事应该不久了,谁都知道,自打孟姑娘与王从东胡回来,两人之间就有一种微妙的气息在涌动着,不知道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傻丫头最近似乎学会脸红了。
轻尘此刻正皱着眉若有所思着瑞祥的事,祭天继续进行,看来瑞祥从天牢里逃出的消息应该被岩止给压了下来,否则在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继续举行祭天和绞刑呢?岩止这么做,究竟是想做什么?
轻尘这皱眉思考的模样,落在了贡桑眼里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贡桑慈爱地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当这个孩子是在埋怨王回来之后一直无暇顾及她之事。
这一天过得十分难熬,轻尘手里捧着一本书,可大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小白鼠大人百无聊赖地打了打呵欠,定睛一看,外头的天都黑了,而孟轻尘今日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屋子。
轻尘这乖巧的表现,惹得贡桑心里更是早就眉开眼笑了,孟姑娘这是寸步不离地待在屋子里等着王来呢?
屋内的烛火很明亮,屋外的夜空却漆黑一片,这几日连着多天都不见星辰,看来天气并不是很好,冬季快要结束之前,总会连下十多天大雪的。这个时候的中原,想必已经是春暖花开了,而西域漠北,却依旧寒风料峭。
寒风由窗外扑来,割的轻尘双颊生疼,怀里抱着的暖手炉早已经不热了,绿芜紧了紧没关严实的窗户,正要接过轻尘手里的暖手炉,欲换些新的薰木进去。
门忽然被打开了,外头的侍女恭敬地向那位匈奴的王行礼,屋内的光亮顿时簇拥而上,霎时间将这个男人深邃的轮廓给勾勒了出来。
那道从黑暗中走来的高大身影,让绿芜的浑身顿时一颤,可她从来不向一个西域人行礼。
轻尘的眼神微微一动,然后站起身,她当然知道绿芜的心思,绿芜也是出自将门世家,自小和她一起长大,她先前之所以会吃那么多苦,恐怕就是因为不愿意向匈奴人低头。
“绿芜,你先下去吧。”轻尘顿时回过神来,拍了拍绿芜的肩膀,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
“是,小姐。”见到岩止,绿芜的脸色有些苍白,点了点头,她便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关于这一点,岩止倒是不与轻尘计较,看她护犊一般的举动,他只觉得好笑,看来不只是这个小女人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就连在她身旁侍奉的一个中原女奴都对他畏惧得很。
岩止身上仍然穿着墨黑色的王袍,看来是刚刚回到王城里,连沐浴都未曾来得及就直接来这里了。他从外面走来,身上还带着寒气,顿时让这个原本温暖的屋子降温了不少。
“在想什么?”他忽然大步朝轻尘走来,英俊的脸上带着颠倒众生的优雅微笑,轻尘一愣,然后迅速向后躲开来,脸颊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涨红了。
岩止的心情看上去果然是不错,他不仅没有计较绿芜刚才无礼的态度,就连这个小女人拼命往后躲,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恼意。
岩止抓住轻尘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然后像往常一样把她给抱了起来。
将这个娇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岩止忽然皱起眉来,眼中有一些严厉的斥责之意:“穿得太少了。”
“岩止,今天……”轻尘蹙了蹙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这个问题。
岩止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后轻轻挑起性感的唇角,幽沉凝视着她:“今天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
轻尘白皙沉静的小脸上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可她清澈的黑眸还是不自然地微微闪动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沾染着方才从窗外打进来的一丝雪雾,她揽着岩止的脖子,低下头来看他:“发生了什么事?”
岩止目光幽深地注视着轻尘的脸上的每一丝变化,他忽然笑了,那俊美得蛊惑人心的笑容,却结结实实地让轻尘的心底一沉,很不好的预感。
岩止抱着轻尘坐到了床榻上,拉过毛毯将坐在窗户风口处被吹得全身发凉的小家伙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温热的大掌将她的两只纤细的小手给覆在了中间,试图捂热它们:“今日祭天上报天神处死叛徒死囚苏白拉……”
岩止慢悠悠地说着,轻尘却听得格外认真。
他似有若无地抬起深邃莫测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一个蒙面人突然突破重兵把守,妄想劫囚,最后被乱箭射死。”
轻尘的心底一颤,眼帘也微微往下垂,果然是这样吗……
岩止忽然抬起一只手,勾起了轻尘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猜,那个人是谁?”
他分明笑得如此温柔,可眼底却有一股让人心颤的警告意味,这是严厉与温柔交织的威严,逼视着轻尘那张看起来十分淡然的脸。
“是瑞祥。”轻尘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复杂,可这个结果仿佛又在她的意料之中,在她决定要帮助瑞祥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时候,不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吗?
可是,岩止……
瑞祥的死,在他的计划内,他是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她去看瑞祥的,因为他早就料到瑞祥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劫死囚,乱箭射死,然后才知是被射死之人瑞祥殿下,一切都那么名正言顺,可如今无论是苏白拉还是瑞祥,通通都铲除干净了,不会再有人议论当时的政变之夜了。
她的神色如此复杂,岩止岂能看不明白?
轻叹了口气,岩止忽然放柔了眼中带着警告意味的严厉目光,她将轻尘圈在了自己的怀里,他俊逸精致的容貌在烛火的映照下,覆上了一层神秘又惑人的光彩,漂亮的唇角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看似在笑却让人心中莫名畏惧地向上勾起,他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