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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已久,气血皆枯。姥姥终究还是熬不住了,我自凌虚高台上看下去,王宫中缟素的苍白之色又厚重了一层,铺天盖地的白绫就像一场晦暗的早雪,死气沉沉。
那晚姥姥平静地倚着凤座气绝之后,侍女离陌亦是自刎殉主。我捡起那只云檀木盒,看都没看就那卷书写着遗命玉帛投入了火焰中,元君、刃雪、扶乩皆是大惊失色,未等她们反应过来火焰已经完全吞噬了那卷薄薄的玉帛,丹姬见此鼻翼间发出轻轻嗤笑,这嗤笑中似乎还暗藏着一丝钦佩。
长发犹如一匹墨色的柔滑锦缎,在月华下光华流转。我对着身后淡淡说道:“姥姥的遗命我承担不起。但我知道,她若活着一日就算杀了我也不会让我在走出伏眠。”
“那你现在呢?”扶乩上前一步紧箍住我的肩膀问道,“你想离开伏眠吗?可是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里?”
我疾步冲到姥姥御用的嵌金楠木桌案前,手指拈起一片薄薄的玉帛,空无一字,“姥姥仙逝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贴身侍女离陌亦是自刎而死。知情这件事的人,只有我还有诸名姽婳而已,现在我若再草起遗诏一份,废除我圣女之位,另选族人继承伏眠,你们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她们登时脸色惊变,汗如雨下,悚惧不已。
丹姬一勾唇角,梨涡浅现,抚了两下掌,语气中不知是嘲弄还赞叹地说道:“你倒是有些胆色,连姥姥留下的遗诏都敢改。”
元君愤愤地横了一眼丹姬,斥责道:“这种事你都推波助澜吗?”
“圣女,这万万不可。”扶乩神色肃重,正色道:“姥姥的身体还未凉透,你难道就忍心当着姥姥的面做出这种违逆的事情?”
刃雪是个急性子,跺脚说道:“什么遗命不遗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元君是个极聪明机灵的人,揪准时机接口说道:“我们的确没有看到什么遗命,我们只听到姥姥说从此圣女就是伏眠的主人,四名姽婳都应该以圣女马首是瞻。”
先前的话本是拿来激她们的,我冷眼看着,将她们一切细微的神情尽览在眼底。扔了那卷空白的玉帛,我有些颓然地坐下,像是极疲惫了,双手支撑住前额,叹道:“你们知道的,我前半生是在帝都靡费的士族中度过的,与一般娇生惯养出来的高官小姐,从本质上说没多大差别。像这样的我,就算没有别的宏伟大业要去完成,也是根本担当不起统治一个国家的重任。”
扶乩神色凝重,叹道:“我们……愿意相信浣昭夫人,在她身边长大的人岂会是庸碌。”
“是你们……不包括我。”丹姬慵懒地舒展纤纤的腰肢,一双俊秀的眼眸中含娇含妖。
僵持之下,我手心中开始渗出汗意,却是依然面如平湖。扶乩、元君、刃雪受过妈妈恩德与教诲,有着半母半师之谊,对妈妈敬若神祇。但是丹姬不同,她是姽婳中唯一不是妈妈所遴选,她与凤祇有些渊源,而且一双透着幽蓝的眼睛又显示着她身体中寻在异邦的血液,性情乖僻,阴晴不定。
我略带凉意地笑了一声,暗声问道:“这地方难道我想走也走不出去吗?”
“走做什么?”丹姬修长有神的眼角斜挑,朱唇中挑衅地吐出一句:“我还想看着你如何将母亲的骨灰,从那不见光的北奴王陵中拿出来呢。”
这句话说得轻轻,像是没有质感般,可是却结结实实地戳在我的痛处上。姥姥临终前的一句:他是想着等自己死了,入王陵后还有浣昭给他生生世世的陪葬。尖锐如针,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自嘲地冷笑:“那我当真是不孝了……”后面的话被暗暗地隐了过去,云丝广袖下。手指紧紧地纠缠着柔若夏水的白绫,一颗心在胸腔中不住地颤跳。
“母亲……女儿此生愧对于你,你含屈忍垢数年,女儿却无能为力。”声声如泣血,我脸上已是清泪数行,宛如一支傲骨的梅上点点融雪,有说不出的清煞与绝艳。
“琅嬛……”见我悲泣,元君她们也是动容。
就在这时,令我万分惊讶的是,丹姬桀骜的眼中一时间收敛了锋芒,朝我款款一拜,说道:“丹姬愿意臣服圣女。”其他三人皆是一样地拜倒。
“罢了,我如何受得起这样的大礼。”我从桌案后立起,背过身时心中一阵暗恼,对于丹姬一直给我高深莫测的感觉,她的突然愿意臣服,不令我喜,倒从顺利之中嗅出一丝隐忧。
“姽婳将军,你们都不是凤祇的族人吧。”我负手而立,极少这般正式地称呼他们。一簇清幽的冷光流转在我的白衣上,整个人通灵得如琼枝一树,点尘不惊。
凤祇一族早在西胤末年就式微,艰难跋涉北上,在东胤伊始之际建立了伏眠国。七世七代后,统治伏眠的王族都已人员寥寥,伏眠中的国民大多数都是外族吸纳而来,真正的凤祇族人能有几人。
我心中明了,扶乩,元君,刃雪都是妈妈从外面寻来,与凤祇没有丝毫血脉关联的女子,丹姬与凤祇有些渊源,但是血液到她身上已经分薄了。
“是。”四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我在伏眠中的几月,也渐渐地了解伏眠的概况。”我神色泰然在椅子上坐下,“国中之人二十万,然而军队竟有十五六万,除了一些老幼病残的,可谓全民皆兵。过于严苛的兵役只会导致农废商衰,早晚会动摇百姓生活的根基。”
“解除伏眠北部来自北奴的禁制,扭转这种现状,使境泰民安。”我淡淡地说着。
她们面面相觑,然后又默然不作声地恭谨垂头。
我叹息一声,话语间隐隐地透出魄力,“你们若是诚心臣服,今日之事就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出去!”
我的脸色陡转阴冷,莹洁出尘的玉枝琼苞在浅叹中簌簌凋零委地,“若不是,就遵从姥姥先前给你们下的一道密令,即刻诛杀了我。”
“你知道密令的内容了!”四人齐惊声喊道。
宛如薄玉的眼睑柔柔地覆在温润的眼眸上,我像是困倦了般以手支额,夜幕掩盖下发生的很多事都是始料不及的。
现在回想起姥姥死后惊心的一夜,我还是会汗发湿衣。我将姽婳逼上的是绝路,我将自己逼上的又何尝不是绝路。姥姥曾留下密令,我若不听从遗诏,姽婳就要按照密令即刻手刃了我。因为我已知道凤祇中的太多事情,不能为之所用必成大患,这样也是为了顾全凤祇的大局。不过她到底还是念着血脉之亲,后又将密令内容中的诛杀改成终身幽禁。
那晚我手中的筹码是什么,是扶乩、元君、刃雪对妈妈的感念,丹姬对我的一点惺惺相惜,仅此而已。
物换星移,一朝易主。
窥见镜中女子容颜依旧,眉心间多了如一线流火的嫣红印记。凤祇继承者的印记,姥姥有,妈妈有,我也有。
我命人将铭心阁常年垂落的厚重帷幔挽起,一道道久违的光柱射入,无形无质的阳光激起纤细的浮尘飞扬。一抬手,浅金色的柔光就婉和地流转在洁白如玉的手掌,“吱嘎”推开年代久远的红榉木窗,一阵清风涤荡了沉腐的气息,这座古老的铭心阁就像一个被禁锢了许久的人,重获自由后正在极力地呼吸着。
扶乩告诉我铭心阁原是妈妈在伏眠的旧楼,原先妈妈将其命名“湮尘”,她叛离伏眠后,姥姥就封闭了这里,近几年才重新开启。
湮尘,我心中默念。
嘉瑞有繁逝,繁华逝尽逐香尘。她有湮尘,往事湮灭尘久栖。
世人常道双喜临门,怎想悲凉的境地亦不孤单。
扶乩走在前面,领我到湮尘中的书房,里面布置得十分雅致,两排直到房顶的云檀木二十四幅博古书橱,整齐地排放着一册册装订考究的书籍,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闲置着几方玲珑雅致的印章,我拿起一枚古雅的鸡血石印,上面娟秀地刻着“云醉月眠”,一方和田玉上沉郁稳重地刻着“心止岚烟”,还有一方玉箸篆,上面飘逸灵动地刻着篆文的“湮尘”。
“琅嬛,你过来看。”扶乩朝我道,向前行走几步。看来云檀木书橱上厚厚积尘,地上却有两道分明的弧形刮痕,看来这书橱后面另有玄机,她指给我看玄铁墙壁上一道狭长的隙缝,像是通向某个地方的孔钥。
我会意,将那面圣女玉牌拿出,一比对,厚度大小正好合适,塞进去后再用力一推。听见极粗砺刺耳的“吱嘎”一身,玄铁门就打开了。走进去里面是一间幽雅的居室,黄梨木的桌椅俱全,其上一套冰瓷雕合欢缱绻花纹的茶具。琉璃宝隔的折角屏风后,一张杨妃塌上铺着深紫的软绒,银色绸缎滚边,颜色雍容高贵中透出清冷。因尘封许久,原本光泽的锦缎已经黯淡。
“这是……”我疑惑问道。
“听伏眠中有资历的姑姑说,夫人自小性情沉静,若是不想见人时就在密室中住一些时日。”扶乩答道。
“原来这里是她住过的地方。”我说话时,眉宇间带着几分寥落,俯下身轻轻去触碰塌上软绒的一角,因年代久远手摸上去就有粉末的感觉。
再往里面走,是一处规格较小的祭堂,紫檀木供案奉有香火,两侧各置有一对钧窑流云紫釉花瓶中,插着一支支亭亭柔丽的出水莲花,羊脂白玉精雕而成,通体洁白匀净,无一丝杂色,只是莲心透出一抹天然莹润的柔黄。四壁间嵌入颗颗鸽卵大小的明珠作为壁灯,散发着幽幽柔和的光泽。
这里却没有设灵座,只有两幅女子的画像,看清画中女子的面容,我一时看得怔住。
一幅画中女子一名身着明黄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凤袍,臂间玉色印暗银云纹流畅披帛,青丝绾成繁复的九华朝凤髻,紫金六面镶玉步摇累累垂下的珠络覆在静雅的面容上,温婉含笑。
另一幅画中女子身着明黄色绣六条赤龙腾云驾雾龙袍,腰际的明黄色佩带,镶金圆版嵌红珊瑚。黑色平冕,通天冠十二旒白玉珠荡晃,眉宇间自然而生霸持天下的君主傲气,睥睨天下。
“她们是……”我仰视着画中二人。
扶乩沉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琅微皇后,琅邸!
我亦是叹息,我早就该猜到了,她们就是给凤祇带无限荣耀的先祖。她们都是惊才绝艳、傲视群雄的女子,曾居于龙座凤位,接受天下人的顶礼膜拜。
四壁间嵌入的珍珠就像一只只明眸在俯视着我,我淡淡地叹息,参拜后从这里抽身而出。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二部 梦魂觉时前尘断8
章节字数:3667 更新时间:10…07…01 17:03
凌虚台上,清风徐来,带着些许雨丝微凉的潮湿,淅淅沥沥地飘洒着细雨,伏眠王宫浸润绵绵雨丝中,九曲玲珑玉阶渐渐透出雨水涤荡后,显出古玉的纯明通透,一泊涟漪阵阵的湖水是水晶般纯粹的碧蓝,湖边一丛蓊郁茂盛的竹海,隔得远了好像还可以听见雨中森森的竹叶颤动。
玉壶光转,莲花状的白玉盏中斟满琥珀色的“昔人醉”,清光涟涟,醇香袭人,素手翻转,一杯酒就随着九天而下的雨水洒落。
柔曼挽在臂间垂地的素绫,轻轻地扫过平滑如镜的地面,我转身,朝身后走近的那人莞尔笑道:“表哥,不要忘了,你可欠着我一条命。”淡淡笑意如一支素馨悄然含英,清新无芬。
“我何时欠着你的?”奕析神色中带些迷惘问道。
我浅笑着斟满一杯,琥珀色的液体从凤嘴中成一线流淌出,说道:“直到前几日我才知道,姥姥为什么对桁止的真假来历一点也不追究。
“因为姥姥早就做下决定,不会让你再出伏眠。”一杯酒入肠,说话间蒙染了酒意的清冽。
奕析若有若无地叹息,“她做得可真绝。”
“姥姥过世的那晚,若是我稍有不慎死了,你也决计逃不出去。”我将玉盏奉上,哂笑道:“这样一来,你岂不是欠着我一条命,韶王殿下。”
“颜卿。”他将玉盏接过,语气中带着迟疑,或许他已看出笑意之后延绵着巨大的悲恸。
“颜卿她早就不在了,现在活着的是琅嬛。”我将杯中酒饮尽,宽大如蝶翅的衣袖遮掩了神色的寥落,颜卿在告别那段养在深闺的无忧年华后,就一直生存在危机四伏中,现在的琅嬛的处境又何尝不是危机四伏。
“骑虎难下?”奕析将一盏饮尽,问道,“你确信可以弹压得住伏眠中的人吗?”
“我现在自托于伏眠,凭借的无非就是这些人对妈妈的一点感念。”想到她,我感觉心口一阵郁痛,“是她在天之灵庇护着我。”
我低头看着台下重重层叠的素白帷幔,隔着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