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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温柔地揽过杨逸,为他戴在颈上,金锁正好落在他穿的宝蓝色织锦小褂的前襟,他黑亮晶莹的眼睛带些好奇看着这金锁,良久甜甜地对我道:“谢谢小姨。”
颜珂不想我会送他如此贵重的礼物,口气中带着推辞道:“妹妹,这么小的孩子,何必给他这样贵重的东西。”
我浅笑着看她,此时玉笙已领着杨逸出去玩了,耳边渐渐听不到孩子嬉闹的声音,霎时屋中只余下了我们三人。
“长姐,我们进内屋说话吧。”我道,转眸间向紫嫣递了一个眼色,她会意,立即伶俐地合上了房门。
我正视着颜珂,悠悠地道:“妈妈临终前,很是惦念长姐的近况,也不知长姐过得好不好,可是天不遂人愿,最终还是一面也未见到了……”说到最后,声音中渐渐地透出孤寂,寥落。
我说话时,依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双眸,然而她却是扭捏地转过头去,眼色中明显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如在回避我一般。
“长姐,最近可好?”我淡淡问道。
颜珂低头沉默,我如此简单的一句问话,却令她仿佛难以启齿般的难堪神色,硬涩地答道:“还不就这样。”
“大表姐。”紫嫣不满地撅嘴,嘟囔道:“表姐夫真是太荒唐了,在外面沾花惹草,前段日子还坚持要纳一位烟花女子为妾。他自己不顾惜名节也算了,只是委屈大表姐怀着身孕,居然还要受这样的闲气。”她毫不客气地将杨宥的事掀出来,神情中犹自对他带着几分难言的憎恶。
紫嫣刚来帝都之时,在杨府居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关于杨府中的事她大多是清楚的。
颜珂的神情凝滞一下,这无疑是她的痛处,她的手指绞着手绢,幽怨地说道:“在他眼里,我是连那些女子都不如了。”
“他要流连在外,我又能怎样呢?我无贤无德,管束不住夫君,也就只能由任着他了。”
我婉言劝道:“姐姐又何必要妄自菲薄,那自己与那些人比较。”
“而且……”我话锋一转,“现在颜氏虽已名存实亡,但是姐姐毕竟还是相门教养出来的女子,品性涵养岂是她们可以相比的。”
颜珂抬头看我,嗫嚅着想说什么,我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姐姐,现在整个颜氏就只剩下我们伶仃的姐妹两人了。”
她点了一下头,轻声道:“却是只剩下我们姐妹两人了。”
我缓缓地说道:“当初爹爹为相时,因赞赏杨宥的识礼文雅,才不顾忌他微寒的出身,将颜府的女儿许配给他,想来他那时不就也是装装样子,有意地迎合亲近颜氏,以求仕途亨通无阻罢了。”我话说到这里,带了几分忿恨。
“现在的颜氏的地位已不复当初的荣华尊崇。家门破败,人员式微,以前杨宥对长姐还有几分尊重礼让,毕竟长姐是相国千金,身份尊贵,而现在颜氏失势,他便益发肆无忌惮起来了。”
颜珂的神色如蒙了一层尘埃般,有些黯淡,眼光却是出神地落在隆起的小腹上。
她是明白的,在高官贵族的联姻中,所有的夫妻间所谓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都是建立在双方共同显赫荣耀的家族上的,两个人的联姻,同时也是两个家族的联姻。如果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的支撑,双方地位的不平等造成的不协调,往往使这样的婚姻关系比一张纸还要薄。
现在的颜珂,就是失去了整个颜氏家族的支撑。
我轻松地道,却若有若无地含着嘲讽的意味,“这杨氏也不是什么名门士族,不过是近年来才新得势而已,就已经将名门士族的凉薄意态学得十足了。”
颜珂的手停留在小腹上,笑容无力,“家族颜氏失势,可是我这般的妇人,除了接受又能怎样做呢?”
“姐姐又在自谦了,现在有件事可是要全看姐姐的意思。”我笑道。
我顾自说道:“姐姐,你说一年以前的锦溪案,那些指证颜氏的说辞和证据究竟是怎么来的?”
颜珂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妹妹也是十分的疑惑,直到有一天有人点拨我说,颜氏可能有内鬼!”我说到“内鬼”时,两个字的音调咬得极重,又有意地放缓语气。
颜珂的脸上瞬时出现迷惑和惊愕共存的奇怪表情。
我直视她的眼睛,“长姐,姐夫有时做人做事,不免也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更或者是一时被什么冲昏了头,而不理智。姐姐作为正室,姐夫的贤内助,也应该多多点醒一下自己的夫君。”
我几乎就是这样给她**裸地戳穿出来了。
“妹妹!”颜珂声音中夹着一丝无法掩隐的慌乱,猛地从椅子上立起,毫无预兆地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莞尔笑道:“姐姐小心,莫动了胎气。”
颜珂这时才倚着椅子地扶手缓慢地坐下,我注意到她紧攥着椅子的手,由于内心一时间剧烈地思绪起伏,血色淡褪,**下几痕青筋隐隐约约。
“如果颜氏从此崩塌消逝,无了可以依傍的家族,那我们就真的成了如断根的兰草,逐浪的浮萍一般,纵然日后如何,也都是没有根基的人了。”我神色地凄婉说道,经历家族的由盛转衰,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种失去家族庇护的压力。
颜珂看着我,听得出她是在勉强令自己平静下来:“太子殿下如此的喜欢妹妹……他应该会……”
我眉尖微微一挑,现在这宫里宫外,我与奕槿的事都不再是秘密了。我有些黯淡地道:“有薛氏介入其中,他们会容许朝廷政敌的女儿接近储君,让她伺机报仇这类事发生吗?否则从来帝都到现在,我怎么一直都居于暧昧不清的女官之位?”
这我说的是事实,宫中人几乎都清楚我与奕槿的关系,可是我一直都未正式进入东宫成为他的侍妾,而是一直服侍在皇后身边。
“那么,太子对你……”颜珂犹豫着未问出口。
我自然明白她的隐忧,她是担心我与奕槿之间真的像宫人间风传的一样,太子对颜尚宫的感情不过尔尔,就像采摘一枝花一样,看她开得娇美就摘下来玩几天,腻了也就扔在一旁。就像现在将她扔在皇后身边一样,入东宫侍奉的事现在连提都不想提了。
直到那日在对襟楼中,奕槿一改往日的雍雅从容,对丰熙帝的宠妃薛贵妃不假辞色,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我,以如此隆重的方式走出对襟楼,才使先前的谣言如蒸汽般消失不见。
我道:“殿下对我如何,我自然清楚。”
“可是这样的好……”我的声音猛地歇止,看着颜珂,幽幽道:“我差点就死在七夕节那天了。”声音中抽离出一缕缕淡淡的忧伤,但又蕴含着几分坚韧。
良久,一个声音道:“那么,妹妹要我怎么做?”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应知闺内善周旋6
章节字数:1711 更新时间:09…07…31 21:05
杨逸见我们出来,亲热地粘在我身边,叫我“小姨”,胖嘟嘟的小手中还抓着玉笙给他的各种精致芬芳的糕点。
颜珂则是静默着俯身,用手指为他拭去唇角残留的粉屑。
我与紫嫣倚在门前看他们渐渐走远,玉笙在前面领路,杨逸走得一蹦一跳,无忧无虑的孩童模样,而颜珂却走得有些沉重,仿佛若有所思一般,也应该是在此时,她开始更深刻地正视颜氏家族与自身命途千丝万缕紧密的关联。
“说服她了?”紫嫣轻轻地抛出这样一句话。
葱管般纤细的手指从容地理着鬓发,我感觉簪在那里的一支宝石珠花颇沉,指尖拂过花瓣光滑的表面,触感微凉,一时间竟要从浓密如黑绸的发丝间滑落。
我将那支珠花缓缓簪在发髻的密处,平静地说道:“差不过了。”
先是给以恩惠,然后晓之以利害,动之以真情。紫嫣又是极其聪慧,这些用不着我来告诉她。
我们相与回到房中时,她忽然突兀地冒出一句:“姐姐出手真阔绰,那金锁说给他就给他了。”
我微微地愣了一下。
紫嫣继续道:“那金不是什么稀罕物什,不过那样的玉可是难得。”
我不由轻笑出声,“我都不心疼,你倒是先舍不得了。”紫嫣也是在锦绣珠玉堆中长大的,她会这样说,倒令我有些小小的意外,“再说了,不拿点好东西出来也镇不住她?”
紫嫣的笑中带着一丝玩味,“姐姐,你还真当我舍不得了。我是怕她得了之后,自己暗中揣摩这金锁的来历……”
“来历?”我道,“是指我手上的财源?”
她点头。
我伸出两个手指,沉吟道:“两个地方,一个是我从太子那里得来,一个就是我作为颜氏中惟一未出嫁的女儿,继承了颜氏的家产。”
“无论她往哪个方面想,对我而言都是有利无害的,若是前者,说明太子对于我很是看重,杨宥若能站在我这边,也就意味着有太子做他的靠山。若是后者,说明颜氏的实力犹存,只是等待时机、蓄势待发,再次起势并不是没有胜算。”我娓娓说来。
“总之钻研破脑袋也想不到,我与凤翔楼的关系。”
紫嫣说道:“无任她接受哪一种暗示,都会产生推动的作用,不过还有……”
我道:“我知道了,其实那玉珍贵归珍贵,但终究不是定要非同一般的人才能得到的,皖南就产这种细糯老坑玉,王公贵族也好,官吏商贾也好,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行。”
“可不像宫廷中才能享受的莲花玉石,那才是真正的有价无市。”我说着,想到以前丰熙帝赐给端雩的一串珠链,就是以这样纯净剔透的玉石雕琢而成,原本是及近于透明的清泠沁凉的颜色,但是佩戴在手腕上,透过那些玉石珠子,可以在**上映出一朵朵宛如莲花般嫣红的印记。
我说话时容色浅淡,“那东西既是要珍贵难得一些,又不能太出类拔萃,过于挑眼了。”
紫嫣敛息道:“姐姐想得倒是十分周到。”
此时,玉笙已经回来了,恭顺地立在门口向我们回禀了一声。
我示意玉笙下去,问紫嫣道:“刚才我听长姐说,那个所谓的杨宥想纳为妾室的风尘女子叫红……”
“红蓼。”紫嫣补充道,“姐姐是不是觉得听着耳熟了?”
我颔首,“我记得牡丹姨给我的五楼姑娘的名册中,好像就有她,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丁香姨的玉梨楼中的。”
“呵呵。”紫嫣掩唇而笑,“自己势力范围里的人,那收拾起来不是更加方便了吗?”
这点倒是无可否认,既然长姐已经愿意帮忙,作为妹妹自然应该将这点小事为她暗中解决了。
我立即取过纸笔,修书一封给玉梨的丁香姨,“丁香姨不是老抱怨我什么事都不交给她,而是每次都只与牡丹姨商量,这次就叫件事给她去办。”
紫嫣凑上来看,“你打算叫丁香姨怎么做?”
“当然有他好看的,毕竟我已经答应长姐,以后无任怎样都不会拿他来开刀。”我的脸上浮起一丝坏笑,“姐姐护夫心切,可是我又实在不想就这样轻饶了他,所以只好在这件事上好好整他。”
紫嫣手中拿着我写完的信,大略地瞥了一遍下来,忍不住笑出来,“阿姐,对你的真的只能用五体投地来形容了,我保证这一次后,他是有一段日子不敢再去招惹青楼女子了。”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应知闺内善周旋7
章节字数:2723 更新时间:09…08…01 12:23
经事先打通的关系,送一封信出去,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现在时已至七月末,薛贵妃主持的七七四十九日的祈福之期已过半,寻访修为高深的道人的皇榜依然悬而未接,但也常有自诩人间谪仙的道士慕名前来,其中鱼龙混杂,孰真孰假难辨,来者均被安置在临近皇室的修颐道观,等到丰熙帝有兴致时再一一会见。
酷暑一过,将又是一年的飒爽秋风染麦黄,促收忙。丰熙十七年,大胤境内风调雨顺,旱涝不至,必是五谷丰登,粮瞒仓储。而北奴境内,自开春以来,却是被史上罕见的暴风雪席卷北奴广袤荒芜的大地,天寒地冻,春草不生,草原上的牛羊饿死冻死无数,使依靠放牧生存的牧民境况愈加艰难。
自丰熙十六年冬到丰熙十七年,大胤与北奴在锦溪、盛庸、通州一线延伸过去的边境,战祸不断,情势诡谲。胤朝历来重文轻武,武将大多资质平庸,鲜有堪与北奴匹敌的翘楚,曾经神威将军林瀚玄获罪而卒,使得军中无人。自然难敌北奴剽悍凌厉的铁骑,所以每次开战,都是处于下风,北奴的疆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