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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将一道黑的看不出原材料是什么的菜装盘时,眼角瞥见了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人。
“怎么了?”他放下锅子。
她摇了摇头,浅浅的笑。
事实上,她站了好一会儿了。看着他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不知怎的,想起记忆中的一个形象来。
“我以前经常看见一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而男人在外面悠闲的看报纸抽烟。那时候我就觉得,当女人站在流理台前的时候,她这辈子就完了。”她走到他背后,怀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她闻见他身上沾染的淡淡的油烟味道,以前她很不喜欢这个味道,可是在他身上,居然觉得满好闻的。
他微微转头向后,垂眸看她:“我不会让你完了的。”不爱烧,他来就可以了,他不会让她做不喜欢做的事。
她将额头抵着他的背,用力撞了几下:“你真是笨死了”话音顿了顿,转小声,“我可以为你完了。”
“繁星”他猛然转身,抓进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里冲满了狂喜。
她虽然在外爱闹,但不善于表达自己真正感情,他是知道的,所以也从不强求。喝醉那次不算,这几乎是她说过最露骨的话,在清醒的时候,在她自愿的时候,第一次的向他诉说着她的心。叫他怎么不欣喜?
她掩饰的咳了咳,受不了的将他的脸推向一侧:“不要乱得意,其实我是怕吃你弄的那些东西。觉得既然要死,死在自己手里会比较好一些。”
“我不介意。”他将她用力抱紧,腻在她肩膀上,开心的不在意她说什么。
“让开啦。”她推着他,有些喘不过气,“我饿死了。”
他不舍的放开她。
她走到流理台前,看了看在这个屠菜大师手上幸存的菜色,很快就有了打算,操办了起来。
“你会?”他有些吃惊。
“我总要确保自己任何情况下都不饿死。”她很熟练的切着菜,“比如,在有菜,有米,有柴,有灶的情况下,不会需要吞生的进去。”
“你说过……”
她自嘲的笑了笑:“有人曾经告诉过我,要想让男人进厨房,除非你坚持自己不会烧,不然就不可能。”多悲哀,只要一会,厨房就是女人的责任。而她,即便知道这个道理,还是自投罗网。
他握住她的肩膀:“我们订张表好不好,把家务排一排,该谁做就谁做。”
“那是当然。”她举着刀回头,装得凶巴巴,“你要是敢偷懒就等着下锅好了。”
说自己不会,并不是不愿意烧。为自己喜欢人下厨是种幸福,但是不是义务。多少女人在厨房中辛苦流汗,指不定不小心还会流血,可是却只换来男人心中的理所当然,觉得这就是女人该做的,他们就该翘二郎腿喝喝茶就是。
便是为了这个原因,即便会,也是要说不会的。
不过这个男人不同。身后的这个男人不同。她知道,她就是知道。因为他说他不会让她完了,他说过的,都会做到。
“说不定这些只是卖相上差一点。”她烧菜,他没事做,就端起自己方才的成果异想天开。
她笑睨他一眼,吐槽道:“不是差一点吧。”
“喂,做人不要赶尽杀绝。”他故作严肃。
“好啦好啦,我尝尝。”她拔了双筷子出来,准备试菜。
若是以前,这样的菜,有选择的时候,她是不会碰的。
两个人历来坚持的一些东西都在改变,悄无声息的,没人发现。
但是另外的一些改变,明显到旁边的人都发现了。
这天雷煦阳就一屁股坐上雷煦明面前的办公桌,倾身接近他,边上下打量边啧啧称奇:“有诡异,真的有诡异。”
桌前坐的这个人明明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弟弟,明明没见到才没多久,但是好象怎么会有很久很久没见的感觉。
“上了是不是?”既然是兄弟,就不拐弯抹角了。
雷煦明扫了他一眼。
雷煦阳一击掌,果然。
难怪总觉得今天看见他,跟了他好多年的锐气都被隐了起来,又恢复了十几年前他二十来岁时的温文圆滑,内敛而不阴沉。
不过狐狸还是狐狸,只是从白毛变成骚包的红毛罢了,本质上并没多少差别。
“也就是说,之前你的阴阳怪气都只是阴阳不调的老处男综合症?”雷煦阳摸着下巴思量着。
雷煦明似笑非笑的又看了他一眼。
雷煦阳啊啊大叫起来:“老二,有没有搞错,一般人第一次破身被人这样调侃,哪有看人看的象你这么阴险的,好歹也应该给点羞涩难为情脸红的反应嘛。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血液循环不好。”
“什么血液循环不好?”正走进门的人陆繁星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进了门递给雷煦明一个笑容,看见雷煦阳坐在桌上,“雷大也在啊。”
“不要叫我雷大,难听。”雷煦阳一脸大便,跟这个女人说过好几次了,她还是这样叫。他情绪不佳的看着她,忽的眼睛一亮,刚刚调侃雷煦明一点成效都没有,没道理调侃女的也没什么反应吧:“哎,我们家小雷猛不猛啊?”他这刻完全忘了第一次遇见繁星时所受的震撼。
陆繁星愣了一下,旋即甜甜笑开,哥俩好将手肘放在雷煦阳肩膀上,和他商量:“猛啊。你要不要自己上阵体验一下,我不介意的。”
我呸呸呸。“老子对男人或者乱仑一点兴趣都没有。”真没意思,都不来点正常反应。
“唔。”陆繁星点了点头,绕到桌后,坐在雷煦明凳子的把手上雷煦明一只手拿着文件在看,一只手很自然的缠上她的腰际,仿若那天生就是他的位置对雷煦阳勾了勾手指,“来,大雷哥,我们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听起来好象有阴谋。
“中指弯曲扣在桌上,其他四个指头也都不要离开桌子放好。”陆繁星边说边示范给他看,“然后其他三个指头不离开桌子的情况下,把无名指举起来……对,无名指……哎……你怎么半天都拿不起来呀……”
雷煦阳试了半天,终于放弃:“拿不起来又怎样。”
陆繁星给他一个很珍重的眼神:“嫂子真惨。”
“什么意思?”
“你肾亏。”
“你随便说我就要信?”这个罪名太大了。
“十指连心,一个手指掌管一个器官,无名指就意味着肾。不信问小顾。”她有医生撑腰。
雷煦阳“切”了一身,从桌子上起身:“不跟你们闹了,我先去接宝宝了。”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在门外停了下来,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马上甩下,一路喃喃安慰自己道:“不会的,肯定是又被耍了,绝对不会的。”
雷煦明看完手中的文件,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好。”她暖暖的笑。
他是要带她去参加他朋友的婚礼,据说是很多年的朋友。
他和她提起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不好吧,我不认识哎。”
“我包的红包比较大,不是两个人去吃赚不回来。”他拉着她的辫子,俯身啾了一下她翘翘的鼻子。
她很容易就被说服了。
喜宴摆在西湖边的大华饭店。
跨出车门就可以看清楚站在饭店门口的新人的模样。
新娘子穿着一件剪裁很简单大方的婚纱,裙摆是鱼尾式的,英姿飒爽又不缺柔美。
新娘妆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不论原本的模子,在最值得纪念的一天都可以做最美丽的自己。
新郎也很俊朗。
新郎抢在新娘前面握住了雷煦明边道“恭喜”边伸出的手。
陆繁星也在一旁探出头,祝福道:“新婚快乐。”
新郎听见她的声音,眉头皱了皱,握住雷煦明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用力摇了摇。
雷煦明扶了扶眼镜,无声笑开,轻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呀,你声音跟我好象。”新娘很是兴奋,捧花一丢就抓住繁星的手。新郎忙手忙脚乱的去接捧花。
陆繁星笑着偏过头瞥了身后的人一眼,对新娘眨了眨眼:“真是太巧了。”
“喂,雷,你还没和我说新婚快乐。”新娘爽朗的笑着,放开繁星的手,和老朋友讨起祝福来。
雷煦明无所谓的拉了拉嘴角:“我的红包会让你很快乐。”
“哈哈哈哈,够爽快。我最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了。”
“咳。”新郎面色不善的咳了一声。
“哎呀,我随便说说的啦。”新娘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这小子还是一样爱吃醋。
恰巧后脚又有一批亲友到了。新郎新娘又忙了起来。
“那先不招呼你们了,你们自己里面找位置坐哦。”新娘很简单就把他们打发了。
他牵了她的手走进去,在门内红单上签了名字,之后新人的一个亲戚领着他们到了有他们名字的桌上。
“大王,妾身真是服了您了。”她坐下后就略带调侃的斜他,“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见过旧人婚礼,而且还带新人参加旧人婚礼,大王您可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啊。”
甚至不用听新娘是怎样称呼他的,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个新娘子,在他过去的生命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了。
只是好奇怪,看见他原本喜欢的人,她一点醋意都没有,无波澜的,便接受了这样一个在他过去生命占了很大分量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有些喜爱她,喜爱她的开朗和不扭捏。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感情太纯太干净了,不会掺任何一点杂质,所以她才毫不担心他会对以前有拖泥带水的牵连吧。
他倒了杯茶给她:“这样说话累不累?”他是知道她的,一到人多,就反射性的会神经亢奋起来,会爱闹,但是如果没有人,让她坐在那一个星期不说话都不会有问题。很矛盾极端的两面。
“不累。”她玩的正起劲呢,“大王,你拿这杯酒给妾身,是要赐死吗?”
他稳稳的喝茶,丝毫不受她影响。
“唉,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这是美女千古不变滴宿命啊,妾身明白、明白……”她演的越发开心了,哀怨的看他,“大王,妾身不怪您,怪只怪妾身穷,用不起SK-II,保养的不得力……”
他一直静静的瞅她,看她的演的尽兴,看她玩的开心,他嘴角的笑就那么自然的停伫着,猛的,他向前一倾,在她掀动的开心的唇边啾了一下。
“啊!”后面的一连串台词都忘光了,她捂着嘴角圆睁眼睛看他,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太不要脸了。
好多早早到场入座老人已经受不了刺激的张大嘴巴目瞪口呆了呀。现在的年轻人啊……唉……想当年他们多么的含蓄……
他的手指摩上她脸上浮出的两朵红晕:“繁星,你是在脸红吗,为我?”她向来不脸红的。她总是让自己活的象豁出去一样,什么都不在乎就什么都不会上心,自然不会有难为情难堪害羞之类的情绪,可是现今她有了,是不是代表着,他可以放心的期待与她的以后?
“乱讲,是空调开太盛了。”她嘴硬着,红晕的颜色却更深了。
他嘴角的笑更深了。
她拍开他摸上瘾的手:“别乱摸。”
他收回手,垂眸笑笑,喝了口茶。
他们这桌人都还没来,她无聊的看上名单:“雷煦阳,苏宝意……苏宝意是嫂子的名字是不是?那苏宝言呢?”
“嫂子的妹妹。”
“哦。”她应了声,继续看名单,无意的一眼,看见了最上方不起眼的新人名字,呼吸滞了一秒。
刹那间,她好象又闻见了那曾经让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摆脱掉的消毒水味道。
大四的那年,她在医院里度过了她的整个夏天。
当她穿着条纹的病人服坐在盘坐在病床上,看窗外没有任何鸟类飞过的天时,她几乎以为自己会在那呆一辈子。
她是被送去治疗抑郁症的。
她在那好几月,没有人去看过她,没有人找她也许有找她,但是她不知道,因为她的手机在住院的第一天就被她扔进了医院那口古老幽深的井里。
她每天需要吃很多药,Thorazine,Haldol,Clozaril,左洛复,斯诺斯,佳静安定等等等等,刚刚开始的时候甚至要接受电痉挛治疗。
此外还要接受心理辅导。
心理医生让她卧床,每天都要坚持写日记。
效果都很差。
因为,她根本不想好。
放松的傍晚,难熬的白昼,黑暗的黎明,周而复始,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直到有一天,有个人开口向她说话。
那个人是住在一楼重病房的一个病人。
之所以会看见那个人,是因为她每天半夜醒来,就会悄无声息的走出病房,走到住院部外的秋千上坐着,而那个人的病房窗户,正在秋千旁。
那天和往常一样,她坐在秋千上,打发黑夜到黎明的漫长空白。
“秋千有那么好玩吗?”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声音并没有吓到她,她甚至毫无反应,依然垂着头坐在秋千上。
“我好象都每晚都看见你。”那个声音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