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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会长成童子,童子会变成少年,少年的风华终有一日沉淀,回转出一个悠长的D大调。然后,春叶舒卷,秋实坠落,人们终于走到耄耋之年,等待着下一代重复这个轮回。
大姐要生孩子了!
秦秣倏倏然回过神,这个意识清晰刻在她脑海,让她纷乱的心绪忽然似遭到长钟一敲,整个人激灵灵一醒。
产房门轻巧地向着两边滑开,婴儿清凉的哭声蓦然席卷了这一整片空间。
坐在休息室里的众人急忙起身,跑到产房门口。
“恭喜,母子平安,苏太太生了个胖大小子。”医生那平淡的声音听在此刻众人耳中,无异天籁。
裴霞喜不自禁,嘴唇颤抖着,甚至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的电梯轰然打开,有人从里面好像炮弹一样冲出,欢喜地大叫:“婷婷!我已经做爸爸了吗?孩子生了?”
秦秣抬眼一看,小婴儿皮肤透红,脸蛋有些皱巴巴的,眼睛紧闭着,只是小手挥舞,中气十足地哭声不断。
她心中暖暖地沁着喜意,为这生命初绽的华光。
卷四:千山万水一线间 七十四回:轮回
”八斤三两重?〃裴霞喜滋滋的,〃这孩子真壮实。〃
她小心地将孩子放到婴儿车里,有仔细询问医生该怎么照顾初生婴儿的事情。
这孩子生的健康,处处讨人喜欢。他的也有奶奶也赶过来,如今这一个做外婆的、一个做奶奶的两位长辈相互之间话题不断。投缘得很。
苏凌杰坐在秦云婷的病床边悉心照料她,那一言一行,真是百般温柔。
秦云志也凑到前面去逗小侄子,看这小娃儿已经张开眼睛,会咯咯地笑,便也乐的笑声不断。
”爸,我出去一下,就回来。“秦秣跟秦沛祥打了个招呼,脚步轻快的走出了医院。
她深吸一口气,又拨打了方澈的电话,还是得到提示:对方已关机。
秦秣的心情越发复杂,大姐生了孩子,她当然想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给方澈知晓。不过除开这些,她喜悦之余,又有些惶惑不安的。
生命如此美好,生命也将因为下一代的延续而完整。但若是她失去去承担一个母亲的所有,尽管她找在选择方澈的时候就做好心理准备,此刻却不由自主的有些退缩。
秦秣心绪稍定,觉得自己在这无形中,便又多了点勇气。勇气这镇南关东西。本来就不是别人能给点。人最最难过的,始终是自己那一关。
她从绍南大道转到求学楼,又想起卫海曾在这里当众向陈燕珊表白,二表达心意的礼物,尽然只是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
”这能成为多少年的笑料?“她喃喃自语,脸上带着自然而柔和的笑意,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想到千年前的那个汴梁,以及汴梁成的咏霜了。
她依然是她,只是她已经有了新生。
秦秣忽然加快脚步,带起一阵风,直往三中的后山跑去。
她绕过学校的长围墙,几乎是奔跑着爬上了山坡。她的心脏在胸腔中火热地跳动,迎着寒风都仿佛是煨出一团火苗。
跑到当初那颗柿子树下,那高高的老树叶有些光秃,但树干依旧壁纸高挺。
秦秣在小土坡旁蹲下身子哦,略一犹豫又觉得好笑得很:”没有铲子,我难道用手挖?“
就算她很像挖开这块土地看看当初埋下的那坛酒是否还安好,但也不至于自虐到用手指去挖土。冬天的绍城很是干燥,山上的泥土有些坚硬,就算用小铲子,她都不一定挖得动。
她站起来,四处看看,这山还是原来额那座山,景色一点都没变,可惜方澈不在身边。
”方澈————!“她忽然将双手拢到嘴边做喇叭状,高声喊起来。
因为四野无人,所以她叫得毫无顾忌。反正她的声音再大都大不大偶哪里去,而这小山包矮矮的,也不可能把她的声音传得有多远。
”秣秣,“方澈轻笑道:”你不用喊得这么大声,我还没老到耳聋的时候。“
秦秣视线左转,山路上只有草木,哪里有方澈的身影?
她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幻听,连忙又在顺势往后右转。终于看到方澈就站在那柿子树边上,眼睛里含着笑意,模样清清朗朗,半点为未变。
”你。。。。。。。〃秦秣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见方澈从小土坡上纵身下来。
他一把抱住秦秣,带着她转出老大一个圈,然后很得意地说:“。。。。。想我il吧?”
秦秣揪住他的衣领子,拉的他上身俯下,猛的堵住他的嘴唇根亲了一口,便仿佛偷腥的猫,笑眯眯地说:方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个消息?回来还不说一声就往这里跑?“
方澈携着他的手在一片枯草上坐下,满脸喜气的说:”我提前毕业了,赶紧就飞机回来、秣秣是不是是很惊喜?“
秦秣反手握住他的手,心里倒是的确是惊喜,只是脸上表情平静,又问:”你怎么关机那么久?“
”不是要给你惊喜吗?我这是保持神秘。“方澈忍不住又抱住她,贴着她的脸颊耳鬓厮磨。
”那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会到山上来?“ 秦秣就像是话家常一样地询问。
方澈轻轻咬 她耳朵一口,低笑道 :“大人问的真有气派。好吧,其实我本来是想去你家找你的,后来当先在绍南大道上看到了你。”
秦秣的声音带着点飕飕的凉意:“所以你就偷偷地跟着我,一直跟到山上?然后躲在一边看我一个人自言自语,暗地里小花?”她就差没磨牙,心里的职位真是古怪的很。
“我老早就在你身后叫了了你几句,你都没听见。”方澈笑着抱紧她“后来我见你上了山,就想着要在山上叫住你,你肯定会很高兴。”
秦秣便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她看到方澈就已经很高兴了,本也没有半点不相信他的地方,只是不问上两句不舒坦而已。
“我姐生孩子了。”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方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就说:“那真是太好了,秣秣,我们什么时候生?”
秦秣硬生生被这句话给吓到,一股热潮 就从脚心直涌到头顶。她的脸颊通红一篇,一句话就在喉咙口憋了老半天,才终于硬生生地吐出来:该生的时候自然生。“
”咳!“秦秣抬头望天,做世外高人状,天际不可泄露,时候一到,你自然知晓。”
方澈点点头,配合她神神道道:“我已近感应到时间了?”
“是什么时候?”方澈紧紧揽着她,侧头向望,目光中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东西。
像是碧叶上的一枚新芽,混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
秦秣怔怔地看着他,这气氛真是太美好。
她却豁然抬起手,猛的就扑上方澈的脑袋,一边把他的头发揉的乱糟糟,一边怒道:“混小子我还没满二十岁呢!”
方澈立即抓住他这一句话的漏洞,小恶魔羽毛四散飞舞:“那我就等你蛮满了二十岁,然后我们也生个孩子。”
“没毕业,不能结婚。”秦秣仰头望天,继续做搞人模样。
方澈低声道:“你不能提前毕业吗?”他的声音你带着些蛊惑的味道,撩在人耳朵边上,分外动听。
“我们学校没有这种制度啊。”亲密其实也想早点结婚,古人十三四岁结婚的都有,她并不觉得一毕业就结婚有什么不妥。
他们不需要在寻寻觅觅的追逐可以一起走到最后的那个人,能够遭遇到,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那我就到C城工作。”方澈定下计划,“开一个计算机软件工程工作室,工作清闲一点最好。”
秦秣哑然到:“工作狂人要收山了?‘
”工作好是为了生活好。“方澈笑道:“我又不是不工作,只是不用那么拼命而已。
秦秣点头,不由得憧憬:”这就是了,等我毕业以后,我们就到处去旅游,周边天下大好山河,你可以作曲、写程序,我可以画画、写故事。若走到偏远的山区,不妨再好为人师一回,然后捐些款项,授人以渔。“
”还可以随身带着一台摄影机走,我很喜欢悍马,我们自驾游。“方澈低叹、”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孩子大概要很久以后才能出生了。“
秦秣:”。。。。。。〃
方澈唉声叹气:“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不能说服你妈妈,让你早点到这世上来。”
秦秣气急了伸出手,想要去揪他嘴。
方澈已经利索的站起身,又变戏法一般地从身后一个凹陷处吐出一袋子铁器工具,
“我们把地下埋的酒挖出来吧。”他回头笑得灿烂。
卷四:千山万水一线间 七十五回 共饮
四年以前,方澈在这柿子树下埋下一坛杏花村,期望得到秦秣的承诺。
他说我们毕业时,再来喝这坛酒。
秦秣当时说:“如果我不能回来,现在却答应了你,你到时候岂不是会很失望?”
时间折叠,他们之间小小地绕了一个圈,最后秦秣还是回到了这里,想要挖开这坛酒。而此刻方澈就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
“就算没有承诺,你还是到了这里。”方澈侧身回头,神采飞扬,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秣秣,你这是自投罗网了!”
秦秣看他一锄锄下去,翻开泥土,便也蹲下,用手去捧那小坑中央的酒坛。
装着竹叶青的老坛子上面沾染了黄褐色的细细沙土沫子,因为土地干燥,秦秣只轻轻一拨,这些碎土就簌簌落下一大片。但这酒坛表面颇为粗糙,有些泥土渗进坛面,仿佛在宣告一场不离不弃的缠绵。
这是酒坛与泥土,千万年来不解的依恋。
从人类发明陶瓷这种东西起,陶制品的最主要原料便来源于泥土;从世上有醇酒这个概念起,所有装在坛子里的酒,便习惯于从地底深处酿造历史。
来源于斯,依偎于斯。
秦秣的叹息中带着轻喜,她揭开泥封,便有酒香溢满她与方澈身边最近处的空气。
“相忘于江湖,”她捧起酒坛,大喝一口,又将坛子交给方澈,“怎么比得上相濡以沫?”
方澈就着坛沿,也是饮下一大口酒,与她相视笑道:“庄周只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却忘了,他非鱼,安知鱼儿宁可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不过是无奈之举。”
他们面对面站着,风吹过来,酒香飘得更远。
秦秣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句话是:“所以,不需要相忘于江湖,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两人随口闲聊,轮流喝着醇酒,这竹叶青度数着实不低,方澈酒量还好,秦秣却是没喝多少便又开始头晕眼花起来。
他们不知何时又席地坐下了,虽说这枯草地并不干净,很容易把衣服弄脏,不过两人都不怎么在意这些。方澈再从秦秣手中取过酒坛之后,便挡住她的手,语调略带严肃:“秣秣,你不能再喝。”
秦秣脸颊红得仿佛是朝霞染玉,她晃晃脑袋,神经反应虽然有些迟钝,意识倒还是清醒的:“不喝便不喝。”她吃吃地低笑:“带回去喝。”这笑容实在有些傻。
片刻之后,她自己伸出双手捏住两边脸颊,一拉一揉,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保持住面瘫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极缓慢地说:“方澈,你收藏过一幅怀虚居士的画?”
方澈看她这样子,就只觉得心里的恶魔羽毛又在不安分地飞舞,他其实也有些醉意,便没怎么听清楚秦秣说的话。
“什么画?”
“怀虚居士的画。”秦秣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脸上居然很自然地含着些可以称之为潇洒的神情,“小方,怀虚居士的画,你还记不记得?”
“原来是那个怀虚居士的!”方澈恍然点头,“我看那画质朝代,似乎是宋朝的东西。不过史料上找不到关于这个人的记载,我也不能确定。他的画风倒是挺有意思,我看那线条笔法跟你的有些相似。”
秦秣还没来的及回话,方澈又略有不快地说:“你送给乔梓暄的那副《九思》,落款也是怀虚居士的,他可没少拿着那画在我面前炫耀。”
这模样,八分像是吃醋,还有两分,像是……非常吃醋。
秦秣扑哧一笑:“你要是喜欢,我画多少幅画给你都没问题。”
方澈又万分得意地说:“你这辈子都要跟我过了,我还缺那几幅画?”
“那你原来收藏的那幅画?”秦秣挑眉?
方澈立即说:“自然是贡献给大人。”
秦秣本来就火热的脸颊又红了红,只是沁在原本就涂染如朝霞的底色上,让人看不分明。
她很郑重地说:“那幅画,算作聘礼送到我家吧。我也不要收藏它,至于你……”她眼波流转,一笑之下竟有些魅惑放肆地姿态,“你有我这个怀虚居士常伴在身边,又哪里还用去看古人的画?”
方澈将酒坛放到一边,伸手又搅住她,喜悦安宁。
“自然是好。”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秦秣提出这个要求的真正含义。
千年前的怀虚居士终于湮没在汴梁河中,散落在时间末端,甚至难以留下一段完整的记录。
秦秣是当年那人生命的延续,但他们早已分裂,终归会有不同的人生。
她以前害怕庸碌,现在宁愿平淡。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只是有些光华内敛,
有些恣意绽放。
平淡并不等于庸碌,只不过每人诠释不同。
这一天他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