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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淑兰竟然红了眼眶:“我和阿瑶最要好,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别人总以为她一身傲气,不肯去了解她。她受了那么多委屈,秦沛林又哪里护得过来……”
有一段时间,秦沛林离乡去省城办事,一去就是半年。
韩瑶那时候还没跟秦沛林结婚,肚子却是一天天大了起来,到后来,谁都知道,她已有孕。
那年代的未婚先孕对一个女子而言,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罪孽,何况在保守而传统的秦家村,韩瑶本不招人待见。
那一天,积蓄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充满各种负面情绪的乡民们将韩瑶从她屋中拉出来,纷纷指责她狐媚、祸害、不要脸等等,甚至有情绪过于癫狂的人提议,要推她浸猪笼。
韩瑶只是泪流满面,却一句也不辩解,就在那疯狂的混乱中,秦沛祥忽然跑出来,当众轰然下跪!
他向父亲和妻子请罪,他告诉所有乡亲,韩瑶只是一个受害者。因为是他一时冲动,趁着弟弟不在家,玷污了准弟妹。
这个说法在秦家村掀起了轩然大波,秦沛祥顿时成为众矢之的。要不是裴霞为他求情,秦老爷子甚至能当场就宰了这个不肖子。于是韩瑶这个受害者得以在秦家村继续生存下去,一直到生下腹中的女儿。
秦沛祥抱着这个新生的女儿,带着妻子和大女儿一起离开了家乡,韩瑶更是孤身离去,从此音信全无。
而没有再回来的,还包括秦家村原来的骄傲,秦沛林。
这一段旧事说完,刘淑兰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盯着地板发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秦秣心中泛酸,眨了眨眼睛,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来伦敦郊外小庄园见到韩瑶的情景。那个黑发高挽的女子,眉目间朦朦一片,全是沧桑迷茫与惊恐。
她中是在用骄傲掩藏她的受伤,她的女儿等于她的难堪。
不论那段过往,是秦沛祥害了她,还是秦沛林负了她,或者是秦家村的人欺了她。
虽然秦秣不是原来的秦秣,不会对“母亲”这个身份产生多么强烈的期待与孺慕,但她的身上毕竟流着韩瑶的血,血浓于血,她无法不动容,不怜惜。
秦云婷呆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真的是爸爸吗?爸爸怎么会做那种事?”
“爸爸不会那样做。”秦秣紧了紧握住秦云婷的那只手,声音沉稳有力,“姐,这其中还有很多疑点,但我可以肯定,爸爸不是做那种事的人,不然妈妈怎么会不责怪他?”
秦云婷狠狠一点头,眼神渐渐清明,肯定道:“对!很明显这是爸爸为了保护韩、韩阿姨才故意那样说的。不然,妈妈怎么会不怪他?”
她站起身,在屋中踱步,片刻之后又问刘淑兰:“刘阿姨,我三叔这十八年来都一直没有音信吗?”
“好像失踪了一样……”刘淑兰又搓搓手,苦笑,“你们还问这些做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问得叫人难过,自己也难过。”
秦秣低声道:“但是爷爷不肯原谅爸爸,我爸我妈都很想回老家看看。”
秦云婷也低叹:“三叔失踪,没人去找吗?”
“他失踪的原因,也许才是这一切问题的关键。”秦秣站起身,“姐,我们去看看爷爷吧?”
卷四:千山万水一线间 十八回:麓山一线远
秦家的老祠堂青墙黑瓦,三间大屋联排盖着,屋檐翘起,底下是古老的雕花。
红漆柱子的颜色已经有些灰败,青石阶上还残余着一些纸灰与爆竹的旧壳,冬日里的寒风轻轻吹过,掀动时光倾轧过的尘埃。大门两边是一副石刻的老对联:“祀祖宗永纳千瑞,举神明常添百福。”横批“世代荣昌”。
秦秣与秦云婷相携着走上屋前石阶,还没来得及看清祠堂里重重层叠的祖宗牌位,便听到轻轻一声咳嗽从左侧屋子里传出。
打侧门走到正堂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身材不高,手上还拄着拐杖,脸上也爬满老年斑与皱纹,但他腰背尽量挺得笔直,老眼中隐含着难言的精神。
“走吧走吧都走吧!”老人的视线落到秦家两姐妹身上,又仿佛根本就没看到她们,只是自顾说着,“全都走了,什么也不用解释,不肖子!你们还回来做什么?”
“爷爷……”秦云婷双唇微微颤抖,低喊一声便快步走上前去。她小心地伸手去搀扶老人,殷殷切切地望着他。
秦伟华眯着眼睛,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他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出祠堂,又往左边小路上走去,他们家的院子就盖在那边靠山的地方。从头至尾,他却是直接忽视了秦秣,全当她不存在。
“你这丫头长得像裴霞,我可是记着,你们有七年没回来了。”老爷子伸手去拍秦云婷的手背,“这次一起回来的有几个人?”
“爷爷,只有我和秣秣姐妹两个。”秦云婷轻言细语地说着,转头又担忧地看着独立在一边的秦秣。
七年前他们也是回过老家的,只是山路弯弯绕绕,那时候的秦云婷年少不懂事,根本就没用心去记过回老家的路。但秦伟华不会不记得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也同样不会忘记自己去秦秣的厌恶。
秦秣淡淡一笑:“姐,我去刘阿姨家等你。”
她向秦云婷眨眨眼,返身从另一条小路离开,走过一小会后,又给她发短信:“姐,好好陪陪爷爷,再控控他的口风,看他要怎么才肯原谅爸爸。或者旁敲侧击地问问,看爷爷对那件事情的说法跟刘阿姨说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当天晚上秦秣留宿在刘淑兰家里,秦云婷则陪着爷爷一起住在大伯家。
第二天一大早两姐妹就踏上了回程,秦秣是拿不到更多的假期,而秦云婷忙着考研,时间也很紧。
“秣秣,爷爷根本就不想提当年的事情,但我悄悄问了大娘,她的说法和刘阿姨差不多。”坐在车上,秦云婷拉着秦秣的手细谈,“堂哥那时候也有十岁了,我还问了他,他说他弄不清楚是怎么回来,只记得韩阿姨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们都不知道……三叔去哪儿了吗?”秦秣微微蹙眉。
“全无音信。”秦云婷声音略低:“秣秣,就算证实了你……你的生母是韩阿姨,但我们还是亲姐妹,是不是?”
“当然啦,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吗?”秦秣说得轻描淡写。
秦云婷笑了笑:“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找三叔吧?”
“姐,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以为,”秦云婷有些为难,“秣秣,我直说了,你别听不得。”
“姐,你是不是要猜测,三叔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睛,负了我母亲,所以羞于回家?”
“秣秣,你%”
秦秣摇头笑笑:“一般人都会这样想,我也这样想去。不过还有疑问,首先,他们当年都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按说前途无量,为什么非要缀学回家,还是以爱情的名义?其次,三叔都说了要田园终老,为何忽然又去省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连那样大好的学业都可以为我母亲放弃,为什么偏偏又在不久后,一去不返?人就算要变心,也不至于这样突兀吧?”
秦云婷本是学法律的,被秦秣这推测一引导,思路也清晰起来:“是啊,那个年代大学生的含金量和现在可不一样,北师大,在当年那就等于金饭碗啊!刘阿姨说韩阿姨气质不凡,大概她的家世也是不凡的,难道他们避入乡下,是因为韩家的家长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秦秣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秦云婷五指蓦然收紧:“三叔忽然离开,难道是受了韩家的威胁?”
“很难说,只有一半的可能。”秦秣又摇头,“女子贞节何其重要,我母亲那时候都有了我,他们还有什么好拆散的?”
“可是三叔离开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韩阿姨已经有孕。”
“就算是他们想要拆散吧……”秦秣低叹,“那三叔也不至于因此而与家中断绝联系十八年。再怎么样,我母亲后来都出国了,如果三叔只是为了要避开她,又何必一失踪就是十八年?”
“这么说来,莫非还是负心?”秦云婷苦笑,“这可真是扑朔迷离,怎么推测都不对。”
“既然是推测,自然没个准的。”秦秣抬手轻揉眼角,“韩家家世如何,我打电话问问韩致远就能知道。其实最大的疑点不是三叔为什么要负我母亲,而是他为什么要一并着连与家里的联系都断掉。”
秦云婷脸上忽现迟疑之色,她有些艰难地道:“难不成,三叔他……他其实,早就不……不在了?”
秦秣脸色也是一沉,她轻叹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家里难道不想法子去找么?”
“也许,这个谜底还得着落在爸爸身上,姐,爸爸一定知道些什么。”
“秣秣。”
“我没事。”秦秣侧过头,微微一笑。
她当即打电话给韩致远,得知韩家历代书香,家世是很不错的,也确实讲究门当户对。但韩家的家底只在学术界,徒有社会地位,却并非有财有势,要说将一个大活人生生逼得失踪十八年,他们不见得会那样去做,也多半做不到。
秦秣并没有直接告诉韩致远她所知道的一切,只说:“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信息,等具体答案出来再告诉你。”
她与秦云婷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车才到C城,下午两点多钟她们一起吃过中饭,然后秦秣送秦云婷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回校的路上秦秣又接到钱晓问她行踪的电话。
“最少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学校,怎么?”
钱晓声音里透着失望:“两个小时啊,现在天气这么不好,等你回来天都黑了。”
“没办法,我在城南。”飞机场在城南,H大在城西,秦秣还没奢侈到这么远的距离都坐的士的程度,而若是搭公交过去,两个小时还不一定够。
所幸C城的公交质量近年已大有改善,一般的空调车都还不怎么闷人,不然照秦秣的晕车体质,她也不敢省下这个钱了。
那边钱晓沉默片刻,又嬉笑开来:“也没关系啦,天黑有天黑的好,反正你别急着赶路,回校以后就直接到东方红广场来,好吧?”
秦秣随口应着,却无法神算到钱晓要弄个什么玄虚。
这时候武术协会的多半成员都拉开架势围在H大东方红广场,会里几个和江远寒特别要好的哥们正怂恿着他:“就说吧,老大你一表人才,窝了这么久还不给我们找个大嫂,你对得住大伙儿的信任和期盼吗?”
江远寒摸着下巴,嘿嘿笑:“兄弟们这么热情,我这不是就要行动了嘛!”
钱晓小声嘀咕:“全都是些贫嘴的家伙,什么一表人才,还信任期盼呢。”
江远寒曲起肘子轻轻撞了撞钱晓,低声道:“喂,是你起心想要做红娘的,怎么,现在不乐意了?晓晓,你可别临阵倒戈啊!”
钱晓哼哼道:“我给你制造的机会还少吗?上次那种狗血的撞人情节我都给你设置了,还说我倒戈?”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江远寒眯起眼睛,“说实话,你让我装君子,很有难度。”
钱晓翻白眼:“我早就没指望你的情商了,那种浪漫的情节都能被你搞砸,我还能说什么?好啦,现在天黑得早,我估计秣秣到这里的时候都得晚上。咱们得改变方案,你脑袋凑过来。”
江远寒弯腰低头,听见钱晓一番话后,嘴巴渐渐张大,最后他用手托住下巴,苦笑道:“晓晓,这主意很费钱啊。我说你就是想要帮黑店打劫我的money,也不用这样吧?”
“我觉得这主意很浪费,如果是我,一准被打动。反正你爱试不试,我就帮你这一次,不成功的话,以后我都不管了。”钱晓别过头,心里也有盘算。既然秦秣都承认自己有了心上人,那她现在就该转移目标,帮秦秣把那位神秘帅哥追到手才是正经。
江远寒心里同样是在盘算着,他家境也还宽裕,但离富豪又有很大一段距离。他平常的生活费和零花钱都被卡着,一个月花销不能超过三千。这三千块钱以他的大手大脚,通常是不够用的。而现在是十二月中旬,买了钱晓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后,他下半个月的生活费就没着落了。
“晓晓……”
“你还不抓紧时间?”钱晓心在不焉地催了一句。
江远寒一咬牙,心里告诉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下荷包抓不住媳妇儿。凭他江帅哥的样貌条件,加上这样一出当众告白,哪个女孩子会不心跳加速,乖乖被俘虏?
秦秣回校后,先是到寝室洗漱收拾了一番,然后才慢悠悠地步行往东方红广场去。这时候天色已暗,校园里随处都是散漫闲逛的人,路灯映得楼房与树影一片斑驳。
从文学院那边的宿舍到东方红广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秦秣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边走边告诉自己不要怕冷,然后一抬头,忽见前方天空上晃晃悠悠地升起了一只足有萝筐大的心形氢气球。那氢气球外画着一个夜光粉写就的大字,是“秣”。
秦秣正觉巧合,走几分钟后,待那气球飞得连“秣”字都模糊了,却见广场方向又飞出一只圆形的大氢气球,上面还是个“秣”字。
“晓晓在弄什么?叫我来东方红广场,为的就是这个?”她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