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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痛苦,因为即使在需要方便的时候,那些努比亚人也会跟过去,在不远的地方背过身去,算是对她的尊重。好在行军的时间并不长,这种煎熬只过了一天,便到达了眼前的营地。
艾薇与冬被几个士兵拉到一处高地的夹角,然后又将脚上的绳子缩短了一些。
跟之前作为大本营的绿洲还有专门关押人的房子不同,这里作为行军途中的落脚点,可以有个避风的地方已算不错。艾薇探头看了看,那四名努比亚大汉果然依旧十分警戒地守在夹角外,将二人严密地看管了起来。所幸这个夹角有些深度,在最里面交谈,外面的人应当听不到。
艾薇勉强将自己蹭到夹角的最深处,靠着岩石费力地坐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拉玛没有明说,但是依照之前二人交流的点点滴滴来估计距离,现在的营地应当是阿布·幸贝勒之前最后的休息地。
她抬起头来,看向身旁的少年。
冬轻轻地侧着头,微微抬眼,淡淡地看着夹角外各自忙碌的努比亚壮丁。月光静静地洒落在他的身上,映得他浅棕色的头发上一片恍惚的银色。他的鼻梁很高,更是衬托出他深邃的眼窝,浓长的睫毛半掩着他深胡桃色的眼睛,让人看不透那双眸子里流转的思绪。
不可否认,冬是一名即使放在现代也堪用“绝世”二字形容的美少年。现在可以有这样俊俏的人陪伴,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件值得自我安慰的事情呢?
正在欣赏着,艾薇注意到冬的胸前挂着一枚非常精细的红宝石链坠。以细金为线,与链坠相合的部分有一颗极精致的莲花,引出了那颗如血般深邃的红色石子。宝石里蕴含着肉眼难以分辨的红色,赤红、绯红、血红、绛红……颜色仿佛在那一颗小小的石头里流动,好似具有生命,随时都会跳跃起来。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颗奇妙的石头?艾薇顶住额头,想要挖空心思地找出线索。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少年回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她。
“冬。”艾薇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轻轻地叫他的名字,伸手指了下他胸前奇妙的宝石。
冬微微垂首,完美精致的脸庞上带着日常所见的温柔与恭敬。他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伸手拉起红色的宝石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随后放到了自己的衣服里。
“是我母亲赠给我的。”
冬的母亲?还是第一次听到冬说自己的事情,艾薇不由得看向眼前的少年。但是他却不再言语,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中皎洁的月亮,月光滑过他宛如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侧脸,银色的光芒散为淡淡的薄雾,流转在他的脸庞。见他不语,艾薇也一并抬起头看向天空。
当黑夜落幕,白昼来临,他们将遭遇的就是拉玛近日来处心积虑筹划的重要战斗,一场结果未知的战斗。悲哀形成一张硕大的网,紧紧地束缚住她的心脏,究竟在这一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犹如家常便饭的边境战里,她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简朴的婚礼却拥有豪华的嫁妆。
陆路的行进却没有军队的接应。
奢华的公主却没有充足的护卫。
为了被发现,为了被袭击,为了引出行踪难定的拉玛一行……
她是拉美西斯二世又一次辉煌战绩中布下的小小诱饵,一个连生命都不被在意的渺小存在。
她全都明白,她全都知道。
这毕竟是真正的历史。他是高高在上的光明之子,而她,终究是那名血统下贱的侧室之女。
她以为她可以心安理得,全盘接受。但是,她的努力远比她一直以来以为的要更加脆弱得不堪一击。
若没有金色的头发,若没有蔚蓝的眼睛,若没有机缘巧合的相遇。
她就不可能拥有他的爱情吗?
心里一酸,眼里就像要滴出血来。那确是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她尴尬地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在没被冬发觉之前躲到一边,但身体刚刚微侧,却被少年紧紧地拉住。深胡桃色的眼凝聚在她的身上,只一秒,他便牢牢地将她拥进了自己怀里。怀抱来得如此突兀而热烈,修长的手臂紧紧地环绕着她的身体,柔软的短发轻轻地拂过她的面颊。她从未觉得年轻人的胸膛有这样宽厚,他抱着她,心脏的跳动结实而有力。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艾薇,别怕。”
他的声音有着往日没有的洁净感。日常虽然同样温柔、同样小心,却总好似少了几分真实的感觉。如今他的声音就像剥去硬壳的清凉水果,去除了那一份坚硬的生疏,从她的耳里沁入她的心里。
“不管怎样,我会在你身边的。”
这安慰着艾薇的少年,就如冬日悬于空中的太阳,隔着一层雾,但微微的暖意仍从四面八方满溢过来,将她紧紧地包围。他的双臂微微用力,将她紧紧地固定在胸前,“我一定会带你回到埃及。”
回到埃及,真的还可以用“回到”二字吗?那片众神庇佑的黄金般的土地,从未如此遥远,难以逾越的鸿沟,比万里更长,比千年更远。
她不由得用手指用力地扣住冬的衣襟,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要哭,不要哭。过了几天,她再也不哭了,她要坚强地面对明天的战争。不管多么危险,不管多么令人心碎,她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找到荷鲁斯之眼,回到未来……
他的事情……不如忘了吧。
手指透过衣襟深深嵌入了掌心,白贝般整齐的指甲渗出点点血迹,染在冬的胸前。少年放开了艾薇,白皙而骨感的手指将她的手缓缓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打开,放在自己掌心。这样的动作,好像在许久之前谁曾经做过,将她的手小心地摊开,然而放入自己宽厚而温暖的手掌里。爱你,十分爱你……模糊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晕开,眼前光华万丈,连视线也变得不清晰起来了。
“艾薇,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冬的声音在她耳边淡淡地飘过。
眼角还挂着点点的泪珠,艾薇没有回答。他的脸因逆光而模糊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你是谁?”
你是谁?
那一刻,艾薇的心底突地一跳,有些紧张,有些恐惧,还有些……解脱。
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自从回到这里,自从借用了这个身体,没有人发现、没有人问起,她是艾薇,可她究竟是哪个艾薇?如果没有阳光般耀眼的笔直金发,如果没有天空般湛蓝的双眼,她就不是真正的她了吗?如果拥有下贱的侧室之血,如果持有怪异苍白的面孔,她就是另一个艾薇了吗?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渐渐地,连她自己也变得迷茫。冬的这个问题,她究竟该如何回答。
艾薇的面孔露出空洞的微笑,月光衬着她清瘦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更显出几分濒临死亡般惨白。
“我是……艾薇。”
“你不是,你不是艾薇公主。”冬却微微摇头,俊秀的脸上没有日常的笑容,“请你……不要瞒我好吗?”
少女抬起头来,灰色的眸子里仿佛蒙着一层湿润的大雾,使人看不到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虽然人人都说她相貌怪异,虽然人人都对她心存憎恶,但他从来不觉得她丑,亦从不觉得她邪恶。
他看着她的双眼,轻轻地说:“艾薇公主不会飞镖,也不喜欢走动;身为祭司的她对卡尔纳克神庙的构造、方位十分熟悉,却对政事丝毫不关心;她自幼与女眷生活在深宫,对沙漠之水自然也颇有了解;更为重要的是……”
他半跪在艾薇面前,手指轻轻拉过她银色的发丝,“你比任何一个人知道的艾薇公主都要更加勇敢,你展露的性格,就像拉神的恩赐,就如正午的阳光般耀眼而令人不敢直视。”
他深深吸气,“我……会帮你保守秘密,请你至少,不要再隐瞒我。”
原来……她有这样多的破绽啊。缺乏的常识,别样的性格,如此容易被识别,连冬都看出来了,而那个人却没有……
她扣住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气。
“冬,其实你知道荷鲁斯之眼对吗?”忍住胸口的微痛,艾薇调整呼吸,灰色的眼睛直接看向冬。
冬顿了一下,然后就地深深地拜了一礼,“殿下赎罪,冬的确很清楚秘宝的事情。只是之前……”
艾薇轻轻摆手,示意冬不必介意之前的隐瞒,她只言简意赅地说道:“我是借助荷鲁斯之眼,来到这个世界的。”
冬看着她。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没有理解,是惊讶,还是迷茫。但是他没有笑她,甚至连句“不信”都没有说。他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她也平静地向他微笑,眼睛里闪过透彻的光芒,倾诉般地继续了下去,重复了一次这个令她困扰,却无法拜托的现实。
“我来自三千年后的未来……”
她说的那句话,好像深黑天空中银色的星,静静地下坠,然后猛地落入他的心里,激起万丈涟漪。
在他脑海里,隐隐闪过许久前一句模糊的话。
“不要靠近那个蓝色荷花池,那是陛下修建给他心爱之人的……”
温柔和蔼的声音,好似变成了遥久的记忆。
“他总说,那名金发女子总有一天会从未来来到他的身边……冬,如果你长大了,你也会找到你心爱的人,那时候……”
红色的宝石在胸前隐隐跳跃,好想要燃烧起来一般灼烧着他的肌肤。
冬用力地合上眼,仿佛要把那记忆从心里狠狠地帅去。再看向艾薇,银光倾泻了下来,落在她银色的发丝上,竟显出些微的淡金色。她静静地笑着,精致的面容宛若无暇的象牙工雕,她不是日常人们谈起的艾薇公主,她的美丽可以攫取人的呼吸。
“冬,我借用了荷鲁斯之眼的力量。我的灵魂来到了这个身体。”艾薇淡淡地重复了一次,“你可以说我是艾薇公主,但也可以说我并不是她。非常感谢你,发现我这个皮囊下,与那位公主截然不同的灵魂。”
她叫做奈菲尔塔利,这样心口拈来的名字竟与这个历史上不很受宠却极尽荣华的王后同名。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不是。
她便是拉美西斯一直在等待的人。
“她”提过的金发女子并非虚构。
他看着艾薇,修长的手竟不自觉地稍稍用力握住她的肩。如果拉美西斯知道她的身份……不,他竟不想让那个男人知道她的身份,拉美西斯并不配知晓眼前的人实际如此珍贵。如果拉美西斯爱她,为什么一直以来可以如此残忍地对她?如果拉美西斯每天都在想着她,为什么二人离得如此之近,他竟然认不出她?
他如何能将对他而言如此重要的人拱手交给冷酷残忍的埃及王?他不想,永远不想!
“那么,你要回去吗?”声音里带了隐隐的颤抖,他无法扮演如常的冷静。心底渐渐晕开了陌生的感觉,就像曾经深邃而冰冷的湖底,此时却似乎能听到什么东西在燃烧,一种热烈的液体正在湖底深处慢慢地涌动着,带着几分冲动地即将掀起翻天覆地的沸腾。
少女略带忧伤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随即微微地点头。
“但我找不到荷鲁斯之眼。没有荷鲁斯之眼,我便回不去。”
四枚秘宝之匙的下落全部知晓了,然而是否能够顺利地将它们全部拿到却仍是未知数。拉玛早些天的话在艾薇脑海中回响,即使拿到全部的秘匙,也不一定可以找到荷鲁斯之眼。
未来,总是会有的。但是她的未来太过遥远……
她想回家。
蓦地,艾薇脑海里掠过在桥头见到的楔形文字。除了有一句冬已经翻译过之外,在桥头,荷鲁斯之眼的标识下,还有一列文字。那图像,她是牢牢记在脑海里的啊!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来,拉住冬的衣襟,“还有一句话,我想请你帮忙翻译。说不定与荷鲁斯之眼的线索有关系。”
冬一时无法从艾薇快速的话题转换中反应过来,她却已经从他的手中挣脱,跪在沙地上,用手指画起了什么。歪歪扭扭的图案,却也像模像样。
冬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起初只觉得有些想笑,而当那文字渐渐成型,他的视线不由得渐渐凝结,就这样酷定在了沙地之上。
“艾薇……你在哪里看到的这些?”
艾薇回过头来,略带急切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在那座木桥的桥头看到……”
冬跪在艾薇的身旁,伸出手去轻轻抚平地面的硬沙,抹去了艾薇写下的文字。
“喂,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艾薇小声叫了起来,别看字数不多,可写起来真的很费力。
冬缓缓地看向艾薇,嘴边又带上了淡淡的微笑。或许是映着月光的缘故,在艾薇眼里,冬的表情是这样冰冷,就如同极地之海,如果要说熟悉,还有一个人有着类似的表情。好像是哥哥,用尽各种手段打压对手,在商场之上将对手踩至脚底;或者应该说是另一个人,高地之上,背后的君主,冰蓝的双瞳冷漠地扫视全局,轻描淡写之间全盘灰飞烟灭。
“艾薇,不要再去追究这里究竟写了什么。”冬看着艾薇,轻轻地说道。
他的话语略带蹊跷,艾薇不由得有些焦急地追问:“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