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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箭雨呼啸着,冰冷地射入手持短剑的埃及士兵体内,血液的流动被突入的硬物遏制,紧接着,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金色的队伍里陆续有人仆倒在地,然而没有得到法老的命令,士兵们对战友的死亡却万若无视,只是努力地向前冲着。第一轮箭雨停止,却不待埃及人稍微松一口气,站在前排的弓箭手退到了第二排,却换了另一排的士兵站到前面,又是一次满弓,黑色的箭雨仿佛死亡的咏叹调。
然而埃及士兵的步伐依旧未曾停止。就像埃及与努比亚边境的纷争从未停止。
拉美西斯二世时期,埃及曾多次出兵对努比亚进行征讨。而那位年轻的法老,更是不满十岁就随父亲出征努比亚,对其战斗的方式耳熟能详。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多是建立在残酷的牺牲之上。小规模的牺牲,才能换取更大的胜利。拉美西斯清楚面对努比亚人强大的弓箭队,唯一胜利的方式是什么。然而,现在奋不顾身、勇敢冲杀的阿蒙军团,四大军团最为重要的一个。而在这金色防线的后面,站立的竟然是他,万人之上的埃及法老!
艾薇弯下身去,紧紧地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心中不由的产生一丝莫名的恨意,为什么他要亲自来这里……她好害怕一个闪失,令她再次面对卡迭石之战时体验到的那种令全身凝结的彻骨绝望。她不是为此才历尽艰辛走到今天!
金色的士兵在攻势凌厉的箭雨中纷纷倒下,炙热的鲜血染红了金色的战衣,呼吸的声音渐渐弱去,湮没在未曾停止的阿蒙军团的脚步里。
眼看埃及一方的利剑就要接触到不擅近身攻击的努比亚弓箭队,拉玛突然高声命令道“长枪”蹲在第一排的士兵从坚实的木盾后面骤然伸出了数枝长枪,好似多枚巨刺,犀利地向前突伸出去。
即将接触的埃及士兵来不及停步便被长枪狠狠刺到。盾牌之后的箭队保持着凌厉的攻势,组织后面的士兵冲上前来。然而踏着倒下士兵的尸体,更多的金色依然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他们高举颀长的宝剑,奋力地砍断长枪,逼近努比亚人,更进一步!
终于,坚实的白色壁垒被金色的潮水冲出一道细小的裂纹,而紧接着,拿到裂纹被不断扩大,努比亚军队竟然被硬生生地切为两半。拉玛站在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最后,他举起左手,很轻却很果断地一挥,努比亚人整齐地收起弓箭,置于身后,从腿侧抽出了短刀。
这是努比亚人最后的挣扎,双方进入了近距离的肉搏。拉玛的战士受过良好的训练,虽然是弓箭手,使用短剑却也十分了得,即使在强大的阿蒙军团面前依然打得有板有眼,竟然就这样将手持长剑的埃及士兵挡在了那里。
而就在这一刻,在埃及军队背后的高地上突然掀起了漫天尘土。艾薇抬起头,淡金色的阳光刺的她眯起了眼睛。金色的沙砾中,数辆战车气势恢宏地向战场中央冲来,刚才位于高地后侧,完全没有看到。战车,这才是埃及人擅长的作战方式,在最后一刻出现,在心理上不啻于将努比亚人彻底击溃。
伟大的法老稳稳地立于黄金战车的中央,他一身戎装,浮雕般完美的面容上隐隐显露出冰冷的微笑。那是绝对强者对弱者即将开始征服、夺取与杀戮的前奏。挥动刀剑,转瞬间,眼前一片猩红,所过之处留下深黑的血印。
“奈菲尔塔利!”拉玛喃喃地叫着,跑了过来,从看守艾薇的士兵手里接过她,紧紧地拉住她的胳膊,“待在我的身边,你假冒公主,拉美西斯一定已经知道了。即使你是埃及人,也会被一刀杀死。”
“拉玛?”他解释的仓促,艾薇心中略带愧疚。明明是她欺骗了他,他却信以为真,在即将兵败如山倒之时依然挂念着她的安危。他果然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拉玛将艾薇藏在身后,抽出腰间的短剑,准备近身肉搏。
“拉玛,你快跑吧。他不会放弃阿布?幸贝勒的!”艾薇在他身后大声地说,“他不会放弃阿布?幸贝勒,因为这里是埃及与努比亚的扼咽之地,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埃及南侧国门。而在这里将你全灭,也是为了给努比亚境内其他可能的反抗势力以警告。败势已成定局,你最好是尽快脱身,逃离这里!也许这样做不够英勇,但是……莲还在等着你呢。”
莲?
拉玛一愣,那一瞬间,眼前闪过一张熟悉的笑脸。
淡淡的酒窝,黑色头发后樱红的发带。
如果她可以不再哭就好了。
那一秒,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紧接着他又恢复了原有的杀气,“这些白色的兄弟,都是我的手、我的脚,如果他们死去了,拉玛就相当于也死在了这里。”
但是……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如果埃及得到自己要进攻阿布?幸贝勒的消息,法老任一军团就可以轻易将他的武装力量碾碎吧?失败仿佛已成定居。阿布?幸贝勒,不过是一个边境堡垒,关于这里的攻守已是家常便饭。这次究竟是什么促使法老亲自率领阿蒙军团前来?行军如此迅速、攻势如此凌厉,作战如此不计代价!
为了……艾薇公主吗?
不对,如果他可以得知自己的用兵计划,他早就该知道,自己手里这位银发的少女,正是他处心积虑安排下的那名替身。难道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端倪吗?
他微微侧身,余光看到身后的银发少女。她迎着阳光,如瀑布般的银色发丝倾泻而下,落于腰间,映着天地间的光芒显出淡淡的金色;她微微颔首,银灰色的眼里隐隐映出了天空的颜色;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启,喃喃地述说着什么;她的背脊柔软而直挺,她的四肢纤细却仿佛有撑起天地的力量。
他想起她在桥上果断地跑回来砍断绳索;他想起她毫不惧怕自己的威胁,再生死之间保护同行的少年;他想起她出发前对莲所说的话,姊姊明晰,将局势的厉害轻描淡写地清晰述明。她说她是公主的侍者,她说她只是恰好与公主有同样的发色……
猛地,拉玛恼怒地转过身去,拉住艾薇的头发,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前。
拉玛心中一片混乱,被欺骗、被蒙蔽、被伤害的感觉涌上心头,转瞬间五味杂陈。
“你就是艾薇公主!”
“我……”艾薇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拉玛右手迅速地拔出腰间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架在艾薇的脖子上。他大声地、绝望地又一次叫道“你……就是艾薇公主!”
埃及的战车冲进了白色的努比亚军队。拉玛处心积虑、培育了数年的英勇战士,就像破碎的玩偶被阿蒙军团的战车轧倒、碾碎。
拉玛的双手微微颤抖,黑色的剑身些许侵入了白皙的肌肤,鲜红的血丝点点洇出。
“对不起……”艾薇轻轻地说。
“我不要你的道歉!”拉玛怒吼一声。他不要她的道歉,他的手足死在了这里,他的野心死在了这里,他的梦想……也一并死在了这里。他还有什么存活的意义呢?
那就彻底变成修罗吧!
他用力地拉着艾薇,站到一处相对来说较容易被注意到的高地之上,将她推到自己的面前,让她娇小的身体正面对着阿蒙军团直冲而下的战车。
“拉美西斯!你若不停下,我就要她的性命!”拉玛大声叫着,如此数声。
不知是他的声音极为洪亮,还是因为他已经架起艾薇步步向前,在战场另一侧的拉美西斯,竟奇迹般地停止挥动手中的宝剑,看向这里。
拉玛眼中略微涌起了鲜红的血气。他从高地缓缓走下来,驾着艾薇,就这样走入了战场,双方指挥官古怪的举动竟使战场以他经过的途径为线,停止了肉搏。那份静止迅速地向两边扩散,厮杀的声音渐渐停止,只剩下血腥的气味如此浓烈,直扑鼻腔。因为艾薇,埃及的士兵竟不敢对他动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纷杂的战场见走过,一直走到拉美西斯恢宏华丽的战车前。
深黑的剑浅浅地埋入艾薇的脖颈,拉玛仰首,看向战车上高不可及的拉美西斯。
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垂下,没有表情地扫过艾薇,随即停在了拉玛的脸上,拉美西斯一言不发地看着拉玛。
二人静立,时间宛若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拉美西斯轻描淡写地开口:“古实的国王本想把艾薇公主指配给你。”
艾薇闻言,心头一震。
原来,身后的人,是古实的王子吗?
难怪他说……背叛身上的血液。举起旗帜反抗埃及,不仅面临着强大的太阳王国,也是背叛了自己臣服于埃及苟活的父王的意思啊!
拉玛横眉,手中却不由得微微松了力气,“我早已与古实王室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把艾薇公主还给你。但我要你的士兵卸去武装,让我与剩余的兄弟们平安脱身!”
“古实的王子竟沦落至此,真叫我十分心痛。”拉美西斯轻轻地说着,几近透明的眸子飞快地扫过艾薇颈部狰狞的血痕,神色的瞳孔倏地一紧,随即他闭上眼睛。
拉美西斯心底隐隐泛起如利刃翻搅一般的沉痛。不行,他是埃及的王,他还不可以……
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沉静。
“没有人可以左右阿蒙军团的胜利。”他故意停顿,不去看艾薇面孔上难以掩饰的丝丝绝望。
再等一下,只等一下。他已决定,从此,他发誓不会让她再受伤害。
“我想到了另一个解决方法。”拉美西斯冰冷地看着不远处静止的战局。
“什么?”拉玛警戒地退后一步。
垂首,他轻轻地说:“你宣誓对埃及忠诚,跟我会埃及。我便饶了你的兄弟不死。”
拉玛轻蔑地一笑,刚想反驳,拉美西斯的下一句话不仅不满地跟上,“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难道你想看到所有人都被碾成粉末?”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战车之前站立的拉玛。他视艾薇如无物,只淡淡地打量着拉玛,仿佛毫不在意他的回答。
“现在,放下你的宝剑,跪在我的战车之前,对埃及宣誓忠诚——至少,我可以许诺保留你手下的战士们今天的生命。”
艾薇感到拉玛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的宝剑在她的颈口轻轻晃动,使得她感到火灼般的疼痛。然而什么也比不上他对她的不屑一顾更加令人难过,不如就这样死去……不如就这样痛快地死去,或许她就可以释怀了。
拉玛犹豫了很久,这对艾薇而言,就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长。之后,猛地,她感到颈前一松,后背被重重一推,她一个趔趄向前跌去。
身后扑通一声,年轻的努比亚王子单膝着地跪在了埃及法老的战车之前。拉玛久久沉默,屈辱聚集在他的喉头,他无法说出任何话语。他能够感受到身后千余名白衣的努比亚战士的目光,他对不起他们,他对不起自己的信念!
悲切冲刷着他的理智,思考的路径渐渐变得模糊。他久久没有言语。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数年来处心积虑的一切努力!
他抬起眼来,但目光就此凝结。
代替你心中爱的人,代替那名为保护你而死的人。
让我叫你薇,从此以后,我愿穷我之力,爱你、保护你。
艾薇倒在黄金战车之前的沙地上,只觉得脖子像要燃烧起来般的灼痛。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白皙的手心不出意料地是一片猩红色的黏稠液体。她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被高大的身影挡住,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眼前竟是拉美西斯俊美的脸庞。他已经走下战车,略带迷茫、略带焦急、略带心痛,他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垂首,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秒,他轻轻地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双手,如此温暖,轻轻地扣住她的肩膀,好像她对于他是世上最珍贵的存在。
他的双眸,如此透彻,缓缓地滑过她的面孔,隐隐看到炙热的情感藏于冷漠的外壳下,翻滚沸腾。
他的声音,如此动听,好像从远处飘来的天籁之音,述说着她等了好久,似乎等了一生的话语。
她只听得到那一句话:“从今以后,让我叫你‘薇’。。。。。。好吗?”
那一句淡淡的话,背后包含了多少信息?
让我叫你薇,从此以后,我愿穷我之力,爱你、保护你。
“我们那里的求婚,是要单膝跪地的哦。。。。。。”
那些甜蜜得令人想要哭泣的往事,真的全部不记得了吗?
。。。。。。或许记得吧?
幸福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好像望不到头的翡翠汪洋,转瞬间要弥漫她的头顶,浸得她浑身冰凉。或许是因为泪水弥漫了眼眶,为什么她会看到他的身后,莲正紧紧握着短剑,向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全神贯注的他猛然刺来?
那。。。。。。不是错觉吧!
她的视线凝滞在身后那袭白衣的少女——幼稚的脸上带着悲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短剑,哽咽地叫着:“拉玛,请不要放弃你的荣誉——”
她明明被留在了营地的。。。。。。难道埃及的军团找到了她,然后因为她是埃及人,又是朵的女儿,就被拉美西斯带在了身边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