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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雪啊?是不是送错地方啦?”
只有晗雪的外婆充满好奇地坐在按摩椅上研究着它的功能,享受着突如其来颤抖的快乐,老人家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只是半眯着眼,听着高级音响里音质逼真的昆曲《牡丹亭》。
如果说,这就是爸爸道歉的方式,小米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很失败。虽然她明白自己不该期待什么,但她还是期待了,最终的结果却让她深深失望。
不管怎样,通过安以然的拍胸脯保证和父亲大撒钱的暴发户行为,小米暂住晗雪家的事情似乎已经被默许,而学校方面也因为莫文涛的关系撤销了小米的旷课记录,小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因为那些寻人启事她再度成为校园的风云人物,好在这次有晗雪替她出头,总算没碰到太多麻烦。
眼下,最紧要的莫过于戏剧社的排练了。由于晗雪被医生勒令静养的禁令并未解除,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从当初的报名者里勉强挑选人选,不求演技,惟求能把戏顺利演下去。
可惜,她显然高估了其他人的实力。
“错!这段台词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不觉得这样的对白根本就没有逻辑可言吗?就算你背不出台词,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应该说什么吧?”晗雪第一千次在剧场里扔本子,为什么有些人竟笨成这个样子?
新任女主角委屈地满眼含泪,好歹她也是被班里男生票选的梦中情人第一名,本还以为演出是件很简单又风光的事情,可谁能想到要忍受这样的屈辱,三天让她把一出戏的台词都背出来,开什么玩笑?她要能有那本事,语文怎么会不及格?
“我,我不演了。”含恨甩下剧本,新任女主角愤然离场,尽管决绝的脚步在出门的那一刻故意停顿了一下,可惜满屋子没人看懂她的暗示,任由一颗芳心带着愤恨和屈辱支离破 碎。
“很好,大导演。”安承凯悠然地走下舞台站在单晗雪面前,顺便解下身上的佩刀,“你终于成功地赶走了第六个女主角,戏还有一周就要公演了,请问你到哪里找第七个受气包?”
谁都知道,每当安承凯称晗雪“大导演”就表示他生气了,全体剧团的成员都开始头皮发麻。天哪,刚跑了一个女主角,不会连撑台面的男主角也罢演吧?
“俞晓贞!”晗雪瞪视着安承凯眼光,一声怒喝。
“在。”躲在幕布后的小女生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不会吧,她不会那么倒霉被钦点成女主角吧?这种炮灰的工作难道不能找个胆子比她大、脸皮比她厚的人担当吗?呜呜呜,她很不想啊!
“换上罗珊娜的戏服,你参与排练这么久了,至少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花瓶要强很多。”单晗雪毫不留情地让她噩梦成真。
“可,可,可是,我还要负责音响,没人管不行吧?”就算是小蝼蚁也要争取存活的权利。
“没关系!我们会帮助你!”众多幸存下来的女生立马表现出一百二十万分的热忱。
所谓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可,可,可是我背不出台词。”俞晓贞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小米对她露出甜美的微笑,“我会帮你提词。”
哐当,最后一个借口也被彻底否决。
排练磕磕绊绊地进行着,吓破胆的俞晓贞所扮演的罗珊娜像一个患了智障的孱弱小姐,不但说话断断续续、走台步像小脚老太,还老忍不住因为忘词而眼巴巴地朝后台的小米望去。
忙碌的小米,一边忙着按照剧情的提示播放背景音乐和各种音效,一边要分心看着俞晓贞,不断为她提词,好在所有的台词她早就倒背如流,根本就不用看剧本。
“我没想到你能把所有的台词都背下来。”导演一反常态地在演出进行过程中插话。
“念了几百遍了,倒着背都能背出来了。”小米忙碌地打开CD播放机,取出唱片,顺便应答着晗雪的问话。
“很好,很好,很好。”
突然,室内非常安静,小米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安承凯和单晗雪,发现他们炯炯有神的眼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脸上有虫子吗?”小米莫名其妙地抬手摸着脸,什么也没有啊?
“就是她,就是她!”突然,单晗雪跳起来欢呼雀跃,那激动的样子真让人担心她的心脏病复发。
“我怎么啦?”她只能问惟一还显得比较冷静的安承凯。
得到的答案是异常优雅的微笑,这笑容小米已经久违多时,此刻重逢,那种不良的预感再度冷飕飕地爬上她的脊梁。
…… ……
“我不要呀!”
华灯初上,寂寥的校园里学生们都已经走得精光,只有教学楼后面的那幢学生会的小楼里传出惨烈而凄楚的喊叫。
不要担心,没有绑架、斗殴等任何血腥场面。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
莫小米将成为本年度艺术节最最最瞩目的话剧《大鼻子情圣》的新任女主角。而上任才十五分钟的俞晓贞终于含笑退场。
“救命啊!我真的不想啊!”
凄厉的喊声持久不息,可惜,可惜,这年头英雄救美的场面并不常常上演,小米同学只能自求多福了。
门背后的天堂 正文 第七章
章节字数:11010 更新时间:070831 13:23
很多人都会羡慕演员这个职业, 但大部分人只看到了他们在台前的五光十色,很少人能够真正明白他们在幕后的痛苦挣扎、苟延残喘。
此刻身处排练场的小米瘫软在坐椅上,晗雪总算对她今天的表现表示满意,赏她十分钟喘气的时间。小米恨不能整个人躺倒在地板上先好好睡一轮。一旁,安承凯不辞辛苦地把他心爱的大提琴背了过来,正悠闲自在地拉着他的巴赫。
这个家伙就不觉得累吗?小米困惑地看着他,一不小心心神又被他的琴韵吸引了过去。
好棒哦!小米枕着低沉醇厚的音律昏昏沉沉,每一声弦音都仿佛敲进她的心底。她好像沉溺在一片玻璃海中,透明,轻韵,好幸福的感觉,像夏天里和天空一样湛蓝的海水,像北极整个世界的透明冰雪,像温暖春天里散发着熏衣草香的白色床褥 。
小米把头深深埋进椅垫,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像空间——
“停,停!”
大提琴声戛然而止,小米茫然地抬起头,谁那么煞风景地破坏这完美一刻,把他拖出去砍了!
“我让他停,没让你停!”单晗雪插着腰站在她面前,秀美的脸庞此刻看起来像一个放大的噩梦。
“什么啊?”小米含糊地问着,好眷恋刚才短短的半梦半醒的一刻。
“你继续哼歌啊!”单晗雪兴奋得表情都快扭曲了,“你刚才不是跟着大提琴在哼吗?”
有吗?小米呈痴呆状,眼神愣愣地看向安承凯求证。这个家伙只是微微一笑,眼眸低垂,纤长的手指握着琴弓,重又舞动惑人心神的琴韵。
舒伯特哦……小米再度陶醉。唔……好想枕着音乐睡觉哦……
和着大提琴有如低声叹息般琴韵的是轻柔的哼唱,纤细却坚韧,轻柔却不缥缈,仿佛紧紧缠绕着琴韵的藤蔓,无论绿意葱茏地向外绵延多远,主干却始终与琴韵紧紧依存,那声音与琴韵之间的对话,仿佛两个唇齿相依的恋人,一个低沉,一个清越,一个醇厚,一个轻柔,彼此舞动着对方的激情。
“太棒了,简直太棒了!”单晗雪激动地挥舞着双手,真让人担心她的心脏在这样的狂喜冲击下不堪负荷,“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一直想在舞台上揉入音乐的元素,可是总觉得自己的声音抓不到感觉,小米你简直就是天才!你干吗不告诉我你的嗓音这么棒!”
那真的是她的声音吗?小米哑然地看着单晗雪。她没有忘记短暂的合唱队员的生涯,那个连音准都很难找到的人今天竟然会被人称为天才,是她突然被挖掘了潜能,还是晗雪的耳朵发生了故障。
“我可是走音天王哎!”小米忍不住提醒。
“你的嗓音很好,只要和着琴声,音准没有问题。”单晗雪只当她胡扯。
事实上,如果脱离了安承凯魔幻般的弦音,小米的哼唱依然会荒腔走板。但没有了小米似有若无的轻柔嗓音,他的演奏又太显正统严肃。只有两人融合在一起,才能在舞台上制造完美的听觉效果。
“你们实在太般配了!”晗雪快乐地宣布, 浑然不觉小米听到此话之后满脸赤红。
“般配?”安承凯冷笑一声,脸上又是那副招牌的傲慢表情,“她的嗓音要想和我的琴声配,只怕得把老鼠胆练练大才行,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一块唱歌的料,却胆小得连跑个调都没胆找回来。”安承凯突然挥起琴弓指向小米的耳朵,“你的这个东西是摆来看的吗?难道它听不到你的歌声,感受不到每一个音符该待在哪个位置吗?”
粗鲁的家伙,小米狠狠地挥开琴弓,刚刚才凝聚的梦幻般的好感破坏殆尽:“我本来就不会唱歌嘛。”
“你,根本就是没自信,自暴自弃!”安承凯总结陈词,为小米贴上了非常难看的标签。
“你胡说!”小米怒发冲冠,被她丢失很久的斗志不知从哪个角落熊熊燃起,“我的自信心和你一样正常。”
“那就证明一下吧。”安承凯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大象斜睨一只小蚂蚁,简直不屑到极点。
“证明就证明!”小米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到他面前。怎么证明,是痛扁他一顿,还是臭骂他一顿,这样的自信她肯定有。
“别着急。”看似局外人的单晗雪笑眯眯地拍着小米的肩头,“我有办法来证明你的勇气和自信。事实上,我刚刚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简直棒到极点!”
于是乎,当天傍晚整个剧团彩排时,所有演员痛苦地得知了一个噩耗,在离演出还有三天的情况下,他们伟大的、正病重的导演兼编剧兼前任女主角要大动剧本,所有背过的台词、已经熟练到快形成条件反射的走步、站位、演员间的互动统统重来。
一时间,哀鸿遍野,整个排练的小剧场内群情汹涌,而最激愤的那个人莫过于小米,因为她除了要重背一堆台词以外,还要当着数千人的面唱歌。恍惚间,小米觉得自己似乎又踩进了某种设计好的陷阱里。
无论彩排时一切表现得有多么胸有成竹,在正式演出即将开始的那一刻,所有的演职人员除了激动,还有前所未有的心跳加速。
那一夜,舞台上方的灯泡在演出中炸了一个,扮演男二号的同学在走台步的时候摔了个嘴啃泥,负责音效的同学放错了CD,然而所有的小错误都无法影响观众对男女主角出色表演的关注。
西拉诺静静坐在罗珊娜的身旁,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正一点一滴地流尽,然而他依然用近乎平稳的声音念着十几年前用满腔爱意写下的诗句,十几年来深深隐藏的浓烈情感溃堤而出。
“是你!这个声音是你!”死寂的心因为这一发现而复活,罗珊娜终于发现她原来深深爱着的灵魂竟然深植在眼前的这具身躯中,这么多年来,她的爱情,她的悲伤,竟然全部用错了方向。她深爱的人一直就在身边。
……
如潮的掌声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响起,演出空前的成功,所有的人都为这个浪漫而不幸的故事深深感动,耀眼如白昼的灯光将小米紧紧包围。
光芒之中,小米看不见别处,但她听得到所有人的欢呼。人生第一次,她站在众人聚焦的中心,人生第一次,她接受着那么多荣耀和光环。
看不清,炙热灯光下观众的表情,分不清,一个个热烈的拥抱到底谁是谁。
汗水,泪水,起伏不定的心跳,主宰着她所有的感官。
偌大的剧场里回响着这首歌,和着每一次的掌声和欢呼,和着每一滴激动的眼泪和每一个喜悦的微笑。在小米郁郁的十六岁的这一晚,她终于深深明白晗雪送给她那首歌的真正含义。
是的,即使是路边的小野花也有属于它自己的芬芳。“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小米终于从自己童年的灰色阴影中走了出来,她找到了自己,那个对自己充满信心、快乐面对一切的自己。
高高昂起头,扬起双手,她接受着全场观众的掌声和欢呼,眼中第一次流出喜悦的眼泪。
刺目的舞台灯光一盏盏熄灭,激动的人群早已散去,徒留满地的废纸屑和空汽水罐。
初冬的冷风从敞开的剧场大门中穿越而来,卷起一地的细细尘土在空中飞扬。
小米静静地坐在舞台边,心仍无法从刚才激昂的情绪中平静下来。这持续几个月的排练,最后一星期的魔鬼特训,曾经连在梦里都期望能够早点结束的演出,终于曲终人散了吗?原以为卸去了负担会觉得很轻松很开心,终于可以想睡就睡,想玩就玩,却为什么会感觉好像被人抽去了脊骨,一下子没有了依靠,心里空荡荡的。
“小米。”身后有人轻轻呼唤, 打断了小米的思绪。转过头,却看到她最意想不到的一群人——爸爸和安以然,还有被他俩搀扶着的奶奶。
“你们——”小米诧异地看着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你们也来看演出了?”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一向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