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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细微的响动,岳行文转过头,连忙起身,扯出一丝笑意,“有劳红姨了。”
单凭那细微的气味,他已知那茶盘之中一碗盖得严严的参汤。
红姨连忙将茶盘放下,摆摆手,略带几分责怪道:“我这点劳累算什么?岳先生还是顾顾自个儿罢,三天三夜不合眼,身子骨哪里能受得了?”
将参汤端了递给他,“这里我替你照看一会儿,去歇一两个时辰也没事”
岳行文含笑摇摇头,将参汤一口气喝干,放了空碗,才轻笑一声,“无防,本快撑不住了,得了红姨这碗参汤便还能再撑一日”
红姨方才从背后看他的身形并无疲惫之态,这一打照面,才发现润白的脸色此刻是一片苍白,眼下带着两道浓浓的阴影,一向温润无波的眸子中红红的血丝遍布,整张脸透着一股子困涩之态。
顾不得尊卑身份,一把拉住他,向外推,“快回去,听红姨的话没错,若不然,小姐醒来知道你这样,肯定是要发脾气的”
昨天骗小姐去用晚饭时,岳先生可是躲了出去,与这几人合伙骗她,说岳先生去休息了
岳行文被她推得无奈,又是那丫头的奶娘,不好拒绝,便轻笑一声,“我再给小候爷诊诊脉,若是无防,便依红姨的话”
红姨这才放开他,笑道:“是了,那就快诊吧,小姐也快醒了”
红姨说这句话时,岳行文已然立到了床前,不知是烛光的晃动还是怎的,恍惚间感觉李谔的眼皮动了一动。
伸手搭了搭脉膊,脉相已有平稳之势,双眸微动,就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问道:“那丫头睡得可好?”
虽是问红姨的话,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李谔的面容。
红姨笑了笑,“睡得好,多亏了先生的药。”
红姨说这话时,李谔的眼皮又是一跳,被岳行文抓了个正着。他黑眸微闪,沉思一会儿,别有深意的开了口:“你家小姐的十四岁生辰也快到了”
这话说的突然,红姨微愣,要知道未婚的男子是不应该这般冒昧的问闺阁女子的年龄的,岳先生如此问,莫非
红姨心中一喜,她早就为小姐的事儿发愁,如今,岳行文主动提及这个话题,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怪他鲁莽。小姐身边也没个人能替她张罗,那三个丫头还小,除了自己再没旁人,虽然她只是奶娘,现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言语里透着几分喜意,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呢,再有两个月就到了小姐的生辰,这一转眼,小姐就是大姑娘了”
一面说,一面偷眼打量着的岳行文。
她的话未完,岳行文接口道:“可不是么,也该许人家了”
岳行文一向面上淡淡的,从不与她们闲聊,就是见面也难道说上几句话,今儿难得他有兴致,红姨心里头那个高兴啊,简直比凭空多得了一大笔银子还开心,嘴已咧得合不拢了,“正是呢,小姐若是还在京里,这会子亲事怕已是定下了”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岳行文的脸色,只见原本苍白困涩的脸上此刻竟然是笑意盈目,一模精气神儿十足的模样,略想了想,咬咬牙问道:“岳先生可是心中已有盘算”
自这二人说到这个话题,李谔的眼皮便是一下接着一下的跳,岳行文看了李谔的一眼,转头向红姨,点点头道:“嗯。这事还是早些订下的好”
红姨得了他的亲口应承,更是喜不自胜,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正是,合该如此只是我家小姐的亲人远在京城,这倒是有点难办”
李谔的眼皮跳动更是厉害,岳行文脸上笑意更浓,“无妨,这事儿我自会做好安排,只等你家小姐过了十四岁生辰”
一言未完,李谔的眼睛“霍”的睁开,与岳行文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李谔蠕动着烧得干裂的嘴唇,从干涩的嗓子眼中挤出几个字:“我——不——同——意——!”
声音细若蚊哼,却也能听出他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
红姨本正与岳行文聊得欢,听他说了一半儿有些纳闷,猛然听到李谔的声音,登时醒过神来,在重病的小候爷面前儿谈这等事儿确实不合时宜,只顾着懊恼,倒把小候爷醒来这天大的惊喜给抛在了脑后。
岳行文朝着李谔淡淡一笑,“小候爷不同意什么?”
李谔昏睡了三日,混身绵软无力,却挣扎着要坐起来,用胳膊撑着身体,起了一半儿,力竭,胳膊一软,身子“扑”一声,又倒在床上。
他躺在床上死死的盯着岳行文,大口喘着粗气儿,“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岳行文起身挑眉一笑,“小候爷知道又能如何?”顿了一下又道:“你这身子骨现在还能拦我么?”
李谔为之气结,两手紧紧握起,双眼冒火,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你,这个无赖!”
岳行文不在意的一笑,“小候爷可想吃些什么?有了力气才能和我这个无赖斗上一斗”
李谔高烧三日,此时刚刚醒来,哪里有什么胃口,本是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可这岳行文实在可恶,不由气哼哼的道:“吃,当然要吃,等本小候爷好了,要与这个无赖好好斗一斗”
红姨这才从刚才尴尬中醒过来神来,这小候爷居然醒来!哎哟,小姐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总算是不再提心吊胆了,连忙道:“我这就去叫人熬些粥来”
天色已然大亮,被李谔的高烧搅得人仰马翻的众人终于在昨夜支撑不下去了,便各位回屋小睡了片刻,李江忧心李谔的病情,又忧心侯府得了消息。
虽说李谔在受伤当日便差人送到侯府,说是去襄城一带巡查侯府的产业,可,这长丰县就这么大点儿,侯府的下人众多,要想瞒得一丝风声不露,真是比登天还难,若是侯爷知道了这事儿,他怕是命也别想要了
昨夜回屋小睡两个时辰,便又匆匆赶往李谔的房间。刚到房门口与从里面出来的红姨打了个照面,见她脸上带笑,心中不悦,重哼一声,也不理会她,绕过她径直向里面走去。
刚走两步,又见半夏一副半死不活的瞌睡模样,更是恼怒异常,不由高声喝道:“这就是照看我们爷?我们爷三天没醒,一个满脸带笑,一个站在外面偷懒,我们爷早晚叫你们害”
岳行文三天三夜没合眼,半夏便跟着他三天三夜没合眼,实在困得受不住,才立在门边睡着了,李江这猛然一喝,吓得他一个激凌的醒来,踉跄后退了两步,对上李江喷火的目光,心里也十分恼怒,自家大少爷为了救小候爷三天三夜没合眼,事事亲力亲为,反倒你这个侯府的奴才还能去睡一觉,这会子还有脸发火,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你忠心怎么不陪着你家爷?自己跑去睡大觉,还有脸说别人。”
李江听了这话,更是恼怒上头,“若不是为了救那李青儿,我家爷能受这么重的伤?”
半夏恼得没边儿,眼睛一瞪,“你自己也知道小候爷去救的李家小姐,与我家少爷何干?!”
李江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无干?李青儿与你家少爷是什么关系,你不清楚么?还敢说无干?!”
半夏为之语结,怔立了一会儿,突然一笑,“是了,我糊涂了,怎会不相干呢,那李小姐可是我们岳府未来的大少奶奶”
他一言未完,屋内传来“光啷”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茶杯被扫到地面上。
李江听这动静,极像自家爷的作派,顾不得再与他拌嘴,慌忙挑帘进了屋。
片刻,岳行文从屋里走了出来,面容淡淡的看着半夏,半夏局促不安,嘴唇动了几动,终究没说出一个辩解的字儿。
岳行文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上,半夏脸儿一苦,正要赔罪,却见自家少爷眉眼舒展,一脸的笑意,“好小子!”
丢下这么三个字,便扬长而去。
半夏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嘿嘿一笑,看来他刚才说的话深得大少爷的心。
正文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李谔一醒,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算是落地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却是要看他伤势的复原情况。
虽然还有担忧,但心情总算是好了些。张贵早几日便寻了个空隙与她说起庄子里的事儿,她心头烦闷,张贵刚说了两句,便被她打断了。
本来打算回府一趟,将积压了多日的事儿处理一下,无奈李谔黑着一张脸儿,愣是叫李江将大门从里面锁了,青篱无奈,只好叫小可去通知张贵过来。
张贵与李大郎对着庄子里刚收下的一万余石的稻子,早已是心急如焚,卖与不卖,究竟怎么个卖法,这些都得与小姐商量一下才行。还有果树园子里的桃子已经成熟,也得赶快出手才行,另外,一千多只的鸡鸭已开始产蛋,虽然只是刚刚开始,但是每日也能收个四五百枚的鸡鸭蛋,除了供应自家酒楼,现在已积了三千余枚,进入暑天,这东西可不轻放。得了小可的信儿,急忙随他去了侯府别院。
青篱坐在湖心石亭中,听着这二人你一言我语的,满脸的急色,不由汗颜,这庄子虽说是她的,她除了开荒前期还上些心,到了青阳来后,便一门心思的玩,后来又有胡岳二人来搞什么方田清丈,又是把庄子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全靠这二人里里外外的打点。这庄子还好,那酒楼她更是连两分的心都没操上,只知道生意不错,柳儿几次过来给她报帐,都让她混了过去。只要生意好,能挤挎魏元枢的酒楼就成,至于赚多少银子,她还真不怎么上心。
一抬眼看见柳儿幽怨的眼神,心虚的笑了笑,安抚他们,“别急,别急,咱们一项一项的说。”
“先说果园子的事吧,这个等不得。”
张贵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杏园子里的产出也不少,只可惜,一场狂风暴雨,一大半儿早熟的杏子都打落了,有好些破了相,没法卖,我与大郎商议着叫附近的村民捡回去,偿偿鲜儿,这事因小姐伤着了,便没跟小姐说。”
青篱点点头,“你们安排的没错儿,烂在地里,不如送给他们。剩下的杏子可都卖光了?”
张贵点点头,“不及回小姐,使了庄子里十来个人,让贺松领着都拉到了庐州,不过因附近几个县都受了灾,果子的价钱倒是比往年高了一倍。把损失的能补回来三分之一,共得银子七百五十余两。”
青篱笑着点点头,“物以稀为贵,卖掉就好。这桃子你仍这么安排着卖吧。”
张贵点点头,看了看柳儿,欲言又止,柳儿秀眉一皱,轻哼一声,张贵嘿嘿一笑,也不作声了。
青篱见这二人的表情,奇道:“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张贵朝着柳儿道:“柳儿姑娘,还是你跟你小姐说吧。”
柳儿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说就说!”
一言未完,便见李江从曲桥上急匆匆的跑过来。到了亭中,嘴张了几张,却没吐出一个字儿。
青篱眉头一皱,“可是小候爷又要喝茶?”
李江摇了摇头。
“那他是要用饭?”这不才刚用过饭?
李江又是摇了摇头,脸上是说不出的神色。
青篱又问:“是要磨墨?帮他喂鱼?屋里的花败了?香熏炉子灭了?有苍蝇进了屋?冰盆里的冰用完了?有知了叫得他心烦?”
青篱把李谔自醒来之后这三五天之内,折腾她的所有事儿都问了一遍,李江还是一味的摇头。
“那他要干嘛?!”青篱“霍”和站起来,提高了音调。
李江汗颜,这几天来,自家爷做得确实过分,一刻不停的折腾人,还只准李小姐一人去办,换个人或者搭把手都不行。任性得让他这个做奴才的脸上都挂不住。
“爷让您换个亭子议事”李江声音不由低了下去。这个亭子掩在湖边垂柳的后面,从李谔的窗子里看不到这边,所以要让她换到另外一个亭子中去。
青篱回身,透过岸边的垂柳看向李谔的房间。哭笑不得,心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冷了声音,“我特意找个不碍着他的地方,还是碍着了?”
李江回道:“爷说,这个亭子是他私用的,除了他,不准别人用!”
鬼扯!这个亭子比那边的亭子明显小了一半儿,且周边水多荷少,从印迹上来看,这边地面的石头,明显晦暗无光,一看便知是不常有人走动的,倒是另外一个亭子,不但碧叶粉荷簇拥,就连柱子也比这边的要明亮几分,那是下人勤打扫的结果。
李江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可是爷就给他这么一个理由,一时下,他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更合情合理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