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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逆念头。
方今天下,天灾肆虐,盗贼蜂起,朝廷衰弱,流寇掠于四野,际此沧海横流、秦失其鹿的时代,天下英雄,有力者皆有心竞逐权位,搏取百世富贵!
在天下间的有识之士看来,整个帝国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几个割据军阀独踞一方,中央朝廷和皇室的权威幅衰弱的形势,割据军阀间的混战似乎已经不可避免,迟早的事情。
帝国东方风云变幻,而在西部边陲,血与火的杀戮正在到处蔓延。
叶尔羌城下喊声震天,声音之大,简直能把城内的房顶都揭了。
大队穿着素衣白袍的白山宗信众,骑马围城,舞动刀枪,齐声呐喊叫骂。
叶尔羌绿洲,一夜之间被白山宗的信徒‘淹没’——当然,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夸张。
骑兵、步兵成方成阵,从残雪原野上隆隆推进
满载辎重粮草的驴骡骆驼,则从大道、小道间涌向叶尔羌绿洲
不计其数地斥候游骑。 穿梭在残雪覆盖的原野之间
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号角呼应,方圆数百里的地面上日夜滚动着隆隆沉雷
绿洲原野上扎起了连绵不断的军营,遍野旌旗营帐,寻常军马便是插翅也难飞。
说来难以置信,白山宗这次竟是罕见的齐整利落。 从互相联络到大军云集。 竟然一个冬天就准备停当。
如此一来,出兵叶尔羌城便是迹近偷袭。 直到白山宗集结的各路兵马深入叶尔羌绿洲,黑山宗这边才回过味来,白山宗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摆出拿下叶尔羌城的架势,完全不顾汗廷王室体面,撕破脸来与黑山宗争夺汗国大权,不惜一战定乾坤。
这却也是叶尔羌汗国地无奈和悲哀了。 那些繁华城市近十几年早已经是自把自为了,还有哪一个霍加或者伯克愿意听奉汗廷的号令呢?反倒是那些大阿訇、霍加家族地号令,更有效力。
白山宗的人马,对叶尔羌城形成数面包围,正面,侧面,严严实实包抄堵死了叶尔羌城守军突围的通道。
马黑木汗在城上箭楼张望的时候,只见到城下白山宗信众堵在城池四周。 人头如蚁,水泄不通,他却是头番见到这等场面,一见这等气势汹汹的样子便有些慌了——他们是在谁的掩护下,来到叶尔羌城下的呢?
正自慌神地当儿,白山宗事先派进城里的内应死士也动了起来。 火头黑烟在城中四处弥漫。
这一下,倒把城内一众黑山宗信徒的怒火也燃了起来,情绪一发不可收,高声叫喊,纷纷鼓噪,提刀携弓,这便是要死拼了。
人流汇聚,声势宏大,狂热的教徒,哪里管什么个人安危。 狂喝嘶吼着一路冲杀。 势要与城里的‘内奸’拼命。
城内士兵放马急驰,嘈然喝骂。
三个纵火者。 身法快捷,迅如飞鸟,分进合击,配合无间,在空中编成一道密集的刀网,一路横扫黑山宗的信众,却是不把满城的士兵看在眼内,无疑都是白山宗地死士了。
刀影横空,挡者披靡,刀从颈子上一刀旋削而下,喷出的鲜血溅开五尺;染血的死士宛如凶神恶煞,狰狞可畏,黑山宗的教徒们不免为之气沮。
但是稍顷之后,黑山宗教众人人愤恨,操起兵刃,喊杀向前,如潮水般涌去,奋不顾身;而白山宗此番混入城中的俱是死士,弯刀劈斩,哧哧破空,每出一式,必杀一人,亦是下手斩杀,毫不留情。
战不多时,两方教徒已经有不少身首分家,漫天血雨洗红了长街。
叶尔羌汗国城门口的情势却是十分危急,白山宗教徒推着攻城槌,不惜命地冲撞紧闭地城门,前仆后继;另外还有一波波的白山宗信徒缘着云梯向城墙上攀爬。
从马黑木汗到黑山宗一派的霍加,从伯克到一般信徒,都知道白山宗若是打下了叶尔羌城,属于黑山宗一派的,从上到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活命,因此人人戳死效命,拼命抵抗。
箭如连珠,密发如蝗。
箭矢射倒了大片攻城的白山宗教徒,但白山宗教徒前死后继,不顾性命,一味的拼命硬冲,踩着同伴的尸体仰攻。
号角低沉凄厉,箭楼上的马黑木汗举目遥望,但见城下人如蚂蚁而上,远方数路烟尘遮天蔽日而来,饶是娴熟弓马久经杀伐,也不由骇然。
战鼓隆隆,两军对垒,杀声震天动地。
白色大军,隆隆而至。
冷酷、威严,如同冰霜一般的军队,在城外列阵,准备彻底攻陷叶尔羌。
这是白山宗苦心孤诣拉起来的精锐,绿色地旗帜,林立地刀枪,高大的战马,士兵一层一层,白巾缠头,只露出冰雪一般冷峻地眼睛。
杀气腾腾,酝酿着风暴。
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弩手、弓骑手分别结阵,一前一后向着城下推进。
绞盘嘎嘎作响。 巨大的床弩也缓缓拉开,象长矛一样地攻城巨箭,闪着寒光;投石车也已经在后阵准备。
一枝枝长箭搭上弓,瞄准前方。
叶尔羌的守军都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白山宗的霍加手里,什么时候竟然拥有了那么多的精良攻城器械?尤其是床弩,没有好工匠、好手艺。 绝对做不到又远又准的地步,这——这——这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幸好。 没有攻城火炮!
但这已经足够惊人。
牛角号呜呜作响,震彻原野。
“嗖”——
长箭破空,箭如飞蝗,遮蔽天空,尖啸刺耳。
箭镞扎进城墙,来势极为凶猛。
片刻工夫,墙上、城头上已经扎满了刺猬一般的箭矢。
叶尔羌地城防器械。 虽然没有火炮,但是抛石车、床弩、火铳之类的攻守利器还是齐备地,面对白山宗的拼死进攻,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城守器械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到处都是烈火,空中飘浮着浓烟和石灰粉末,这是火油弹和石灰弹的杰作。
这是视生命如草芥的战争,就连马黑木汗这样久经战事的君主也被血腥的战斗给惊呆了。 不管是那些来犯地白山宗信徒,还是黑山宗的教徒,都是以命搏命的凶悍打法,百年恩怨到此刻爆发出来,哪里还有手下留情之说?
自相残杀的内斗,原本就比对付外敌更狠毒更阴险。 其惨烈程度也更胜一筹。
这种以命搏命的战斗方式在某些人看来,绝对是很愚蠢的行为,但是这无疑也非常的悲壮和惨烈。
等到一拔攻城浪头退却之后,光是守卫在北面城墙上的五千多士兵便只剩下三分之一,这已经是连伤兵都计算在内地数字了。
活下来的士兵表情漠然,既不悲戚也无哀伤,一如往常一般的平静,但视死如归的他们,杀气已经在一点点积蓄,决死的意志不可动摇。
守城的士兵虽然损失巨大。 却还不是损失最为惨重地。 最惨的是城内搜捕白山宗死士的那小部分士兵。 他们在追击死士的时候,遭遇死士的亡命反扑而几乎全军覆灭。
惨烈的战斗持续到黄昏来临。 拼命的黑山宗信徒已经是强弩之末。
轰隆巨响,西城门终于在夜色中被撞开,白山宗教徒在熊熊火光中如狼似虎冲进城门。
守城的黑山宗士兵见势不好,值此命悬一线之际,想不拼命也不成,奋力抵挡,各种拒马、车障挡在门前,势要挡住敌人。
白山宗徒众虽多,奈何城门处施展不开,一时倒也攻不进城,情势虽然乱哄哄,却尚余一线生机。
一时间,双方厮杀更加惨烈血腥,死伤交替上升。
这时城头上残余的守城士兵也顾不得按部就班的倒热砂子、砸滚木擂石、丢火球了,事急了那就只能怎么顺手怎么来,大桶滚烫地火油往下泼,火种拼命往油上掷,攀墙而上地白山宗士兵躲闪不及便立时烧做火人,也有的被城头守兵乱刀砍死,城头上不一会儿也到处是火海。
一方疯狂,一方拼命,惨号痛叫,左冲右突,刀光烈火,恶声怒骂。
城内情势亦是极为混乱,混进城地死士到处杀人放火,造成极大的恐慌;汗廷卫队也损失了不少人,战斗已经支撑不住了,巷战是双方的唯一归宿。
街上堆满死尸,鲜血流遍街巷,叶尔羌城岌岌可危!
“这就是花剌子模王室的御用器?果然是有些王家气象。 ”
雷瑾在欣赏战利品,手中是一只角杯,看起来象是牛角制成,角杯周身上下布满精致的雕刻纹饰,其手艺是典型的波斯和希瑞特色,一般用来作祭器或礼器,在国王登基或重大节日时才使用。
距离叶尔羌城的陷落已经十五天,叶尔羌王室秘藏中的一些珍品,已经由专使快马飞递,摆到了雷瑾的案头。
叶尔羌城陷落于白山宗之手以后,叶尔羌王室成员仅有很少几位成功出逃。 但白山宗还未来得及品尝胜利果实。 就遭到了‘狮鹫十旗’五万大军地突袭,将士信众组成的大军死伤累累,落到白山宗手里的王室秘藏珍宝继而落到马贼们的手中,又迅即转手到了雷瑾的手中。
“殿下,当年蒙古大军西征屠城,撒马儿罕、玉龙杰赤的珍宝大都被蒙古大酋所获,想叶尔羌已经立国一百多年。 这几件花剌子模王室的御用器,必定是从蒙古大酋地后人手中得来。 这一件十二瓣银碗。 沿口上刻着铭文,是以前粟特和花剌子模地方的阿拉美文字;再看这一件碗底正中阴雕着长角鹿地银碗,正是故唐之际,西域粟特器物上常见的纹饰,银碗的口沿下还有一行粟特铭文,‘祖尔万神之奴仆’,想必是粟特祆教贵族器物。 银碗上大都是阿拉美文字题铭。 正是早已经亡国的花剌子模文字。 纹饰如此精美,银质如此上佳,又出自叶尔羌的王室秘藏,因此十有八九曾是花剌子模王室的御用器。 ”幕府参议宋弘捻须微笑着说道。
西北幕府的部分幕僚,尤其是部分文学侍从、青翰词臣,他们有时候更愿意以‘殿下’来称呼雷瑾,而不是大多数人已经习惯地‘侯爷’。 ‘殿下’这个称谓,在名分上并不能算僭越。 毕竟雷瑾挂着先皇帝亲口封下的‘皇庶子’名头,不但有正儿八经的钦赐‘国姓’,而且还以‘皇甫瑾’之名列入礼部宗人府谱碟,这等常人难及的‘殊荣’,都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不管先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在平虏侯被皇室正式削夺先皇帝‘义子’名分之前。 ‘殿下’的称谓都是名正言顺。
雷瑾拈起一枚精美的银圆仔细端详,银圆正面铸着一个头戴王冠地半身王像,深目高鼻。 背面中立祭坛,下站祭司,刻有铭文,铸造极为精美,这显然不是市面流通的银钱,而是用于王室赏赐的礼币。
“银器如斯精美,可见西域银产远远超过我中土啊。 ”
雷瑾放下手中的银圆,赞叹之余。 又有点歆羡之意。
要知道。 手工作器最重要的是材料,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工匠作器如果没有合适材料是做不出好东西好物什的,所以大量应用地日常用器,大多都是以当地及其附近能够大量获取的材料制作,极少例外。 西域酒食器皿,银器的种类和纹饰明显比中土繁多而复杂,根据这个常识可以大致反推出西域银产、铜产超过中土的结论。 中土虽然也有精美华贵的金器、银器,但只有权势大户人家才比较常见,不象西域,一般的中户人家也常常置有若干件银器。
这等推论自然并不那么严密,雷瑾这么说,当然还有其他的证据,此时也无须深究。
幕府另外一位文学侍从之士,‘参议’段承根放下手中的一件铜瓶,接着雷瑾的话笑道:“据闻葱岭以西,金、银、铜、铁诸般矿脉分布于多处,而天山北麓至阿尔泰金山,其地自古号称多金,如今我天兵西征,横扫天山南北易如卷席,金银矿藏已是我西北囊中之物。
再则,云南矿坑,银、铜、锡产量与日俱增,汉中、四川、河陇等地金银矿坑出产亦不在少,银钱总署和官民联合储备金库所准备的‘钞本’,已经有足够雄厚地金银库藏应付我西北铸币发钞之需。
西域银产既然超过我中土,那就让西域从今往后,永远都变成我中土所有好了。 ”
经历了西北这几年地战争、动乱、血腥、清洗,很多人的观念和看法,都有了巨大地改变——死硬的顽固者和反对者,不是被乱民、暴民所洗劫残杀,就是被西北幕府借着各种机会给清理收拾掉了;象宋宏、段承根这样很早就跟随西北幕府脚步的知名文士,血液里头也多了许多杀气和狼性。
听着段承根这么一说,雷瑾呵呵笑道,“葱岭以东,天山南北,我西北筹划多年,趁叶尔羌连年内讧之机雷霆一击,席卷不难,只是善后,就还有很多手尾啊。 ”
白山宗倾巢出动,去打叶尔羌城,其背后其实就站着西北幕府秘谍部以及军府秘谍司等衙署的影子。 从军饷、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