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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见着了。”慕毓芫微微一笑,又问:“只是,你又不明白什么?”
谢宜华在床沿边坐下,逗着小皇子玩了一会,回头道:“娘娘不是也说,节庆日闹出事情来,皇上多半会不高兴么。这个杜玫若太奇怪,到底是在帮着贵妃呢?还是在给宫里没事添乱?如此一来,她又能落下什么好处?”
“好处么,自然是有的。”慕毓芫淡淡微笑,思量了一会,“那丫头虽然伶俐,如今也不常在宫里,难道回来就是为着生事?认真说起来,也不过是咱们疑心而已。”末了又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今后便让人多留意一些。”
谢宜华笑道:“但愿是嫔妾多心,没事最好。”
“你既然来了,也不能闲着。”慕毓芫自旁边取来簸箩,内里一件正红色连绵如意瑞芝纹小儿肚兜,含笑递过去道:“你的针线比我好许多,如今每日照顾着小澜,半步也离不开,更是没有空闲。别的衣裳也罢了,贴身东西还是自己做的好,所以辛苦你几日,拿回去替我做完罢。”
“倒是可以”谢宜华故意顿了顿,趣道:“不过等到做好,嫔妾可要向问娘娘要手工钱。”说得两个人都笑起来,停了一会,“娘娘也太客气,嫔妾早就做了两件,正要问娘娘滚什么边,正好一块儿弄妥当。”
“你看弄罢,自然都是好的。”慕毓芫笑容微敛,仿佛生出些许落落疲惫。
“嗯,那好。”谢宜华也漫漫看向窗外,空气里已经尽是秋意,风里漂浮着香甜的金桂气味,似有还无,让人身心皆为之松弛下来。
《元徵宫词》薄?慕颜 ˇ第二十四章 玉珠儿(上)ˇ
每年的秋猎,都是一件隆重热闹的盛事。前月新收到青州捷报,皇帝龙心大悦,吩咐务必办得更加排场一些,以渲染前方大捷的喜气。开战一年多来,朝廷跟打水漂似的扔银子,用以调集粮草、人马等等,前方战事激烈,每战下来伤亡亦是不小。只是,寻常百姓如何懂得这些?消息传开,举国上下都知道中原胜了,霍连人败了,不免人人皆是喜气盈腮。
此时不逢正节,宫中只是略作装点一下。明帝一身簇新的赤色夔龙团纹袍,腰扣玳瑁纹玉板带,因为心情甚佳,更让眸中光线显得炯炯逼人。慕毓芫回眸瞧了一眼,婉声笑道:“难得皇上如此高兴,既然过来,就替臣妾哄一哄小澜罢。”
“好。”明帝一笑,俯身对着摇篮逗了几句,抬头问道:“等会就开始秋猎,你的箭法比别人都好,也陪朕去玩一会?”
“是啊,是啊。”七皇子也换了新袍子,宝蓝色的起花八团金蟾纹样,百子刻金丝压底,极衬他那粉雕玉琢的小脸,“母妃,你也一块儿去嘛。上次儿臣生病了,小九那个讨厌的家伙,居然让母妃亲自教他骑马,今天一定要补回来!”
慕毓芫笑着摇头,拉了他道:“好了,别乱编派你弟弟。”
九皇子倒没有生气,只认真道:“每次骑马,别人都总怕儿臣摔了,前后好几个人跟着,还能学到什么?还是跟着母妃去的好,可以真正骑上一回。”
明帝笑道:“如何?两个孩子都缠着你呢。”
慕毓芫也笑了笑,侧首吩咐双痕道:“你去把棠儿找回来,让她也换身衣裳”话还没说完,小皇子却突然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咧嘴哭开,不由笑道:“瞧瞧,听说我们都要走,小澜可不乐意了。”
“小澜别哭”明帝笑着拍了拍,却不见效。
“皇上,让臣妾来罢。”慕毓芫招呼着奶娘近前,仔细翻检了一下,并没有尿湿的痕迹,“奇怪,不是才刚喂过奶?怎么”说着语音稍顿,赶紧将小皇子抱起,在自己额头上贴了贴,蹙眉道:“怎么觉着,像是有些起烧了。”
“是么?”明帝见状也是担心,忙道:“来人,快去传俞幼安过来。”
“小澜这孩子,终究还是月份不足。”慕毓芫搂着小皇子叹气,瞧了瞧旁边,“比不得祉儿和佑綦,打小底子好,不似这般让人操心。昨儿半夜哭了两回,多半是起来受了风,今天就,真恨不得自己替他生病。”
明帝拍着她的手,温声劝道:“没事的,将来长大些就好了。”
“微臣叩见皇上,皇贵妃娘娘。”俞幼安在门口行礼,领着小医官进来,仔细诊了半日脉,回道:“是受凉起热了。不过刚发不算严重,微臣开一服安神疏散的汤药,少喝上小半盏,晚上注意着些便是。”
“那就好。”慕毓芫悬了一颗心,方才归位,“皇上,你带着孩子们去玩,臣妾还是留在这儿陪小澜,不然也放心不下。”
“嗯,朕也早点回来。”
七皇子有些失望,走近些瞧着弟弟,嘟哝道:“小澜,等会要乖乖喝药哦。你要是听话,七哥就去给你打只野兔子,回来做一对兔毛笼手。”
“小澜哪里听得懂?去玩罢。”慕毓芫掌不住笑了,回头瞧见十公主,又对兄弟二人嘱咐道:“你们两个别光顾着自己,玩的时候带上棠儿,记住没有?”
“记住了!”七皇子大声答应,对着妹妹扮了个鬼脸,“小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只会在母妃面前告状,哈哈”一面说,一面往外边跑。
“哪有?!”十公主自然不依,提着撒花裙子追了出去。
西林猎场带着秋意,晌午的天空格外辽阔深远。偶有几缕洁白云丝,也是单薄没有力度,反倒衬得碧空越发的蓝,恍似一潭沉静无波的清澈池水。一阵阵清风掠在人们的脸庞上,如同美人的素手轻轻抚过,既轻且柔,让人心意也跟着软和下来。
明帝眺望着远处的树林,将近深秋,树叶已经不如夏日繁盛,透出些稀稀疏疏的缝隙来,依稀能看到小兽惊动的影子。朱贵妃换上桃色箭袖宫装,并不为打猎方便,只是想要那份爽利英气,在旁边浅声笑道:“皇上,今秋可要多猎几只狍子。”
“嗯。”明帝心不在焉,微微点头。
秋猎盛事,宫妃们几乎悉数出来。因为也邀请王公贵族,男女相见不便,因此特意在侧台挂了竹帘,摆上酒席给妃子们散坐。此时尚未开始打猎,诸如海陵王等人都在远处说话,得了这个空隙,朱贵妃自然要赶过来说上两句。因见皇帝出神,小声问道:“皇上,得空的时候,也教一教嵘儿骑射可好?”
“朕哪有空,不是让贺必元选人了?”
“是,选了两个。”朱贵妃妩媚一笑,低头替皇帝整理着荷包,“只是,皇上最近政事繁忙,好长时间不见,嵘儿整天都惦念着呢。”
“今儿无事,等会叫过来说说话。”明帝往侧台看了一眼,谢宜华正在领着嫔妃们说笑,几个孩子也在席间,甚是热闹。忽而忆起往事触动心肠,感慨道:“要是你姐姐还在,也有嵘儿这么一个皇子,不知道该多高兴。”
朱贵妃怔了怔,很快笑道:“皇上,嵘儿就是姐姐的孩子。”
“父皇,父皇”不等朱贵妃过去叫人,七皇子已经领着弟弟妹妹过来,他素日最爱撒娇,抢先扑上去抱住皇帝,“父皇你瞧,二哥在外面给我找来的!”说着高高举起右手,乃是一支做功精巧的竹蜻蜓。绿油油的叶翅,底下细杆领涂成橘黄色,颜色固然鲜艳了些,不过正是孩子们最喜欢的。
“呵,会玩么?”明帝拍着他的头,笑问。
“当然会啦!”七皇子的声音里有着小小得意,将那竹蜻蜓举在空中,双手用力一搓,松手之间立时飞了起来。
“飞了,飞了!”十公主拍手嚷嚷,跑下台去拣起来。
“给我”七皇子跑过去抢,兄妹两个你争我夺,越跑越远,慌得宫人们赶紧跟着,生怕不小心摔倒了。
明帝回头瞧了一眼,笑道:“嵘儿,跟着你七哥去玩罢。”
八皇子瞧了瞧朱贵妃,像是有些顾虑,摇头道:“不了,儿臣在这里看着,也是一样的。”话虽如此说,眼睛却还是顶着远处不放。
明帝笑道:“佩柔,你也管的太紧了。”
朱贵妃有些讪讪,只得领着八皇子走下台去。七皇子攥着竹蜻蜓在手,正要再转一圈,回头看见二人走来,遂大方递过去道:“给你玩吧,我胳膊都有些酸了。”
“多谢七哥。”八皇子很是高兴,也学着举到空中用力一搓,大概是不得要领,兼之力气要小些,结果没转一会就掉下地来。
七皇子在旁边笑道:“哈哈,你怎么跟棠儿一样。”
朱贵妃脸色不快,嗤笑道:“什么破东西,好稀罕么?”
七皇子自幼得尽娇宠,又还是个小孩子,自然不懂什么客套,闻言撇嘴道:“你不稀罕,八弟稀罕就是了。这可是二哥专门给我找的,你说是不稀罕,只怕自己也没有见过吧。”
朱贵妃更是恼火,喝道:“我也是你母妃,眼里没个尊长么?!”
八皇子和十公主都停了下来,像是吓得愣住。七皇子却不理会,他原本比别人淘气一些,更是喜欢捉弄人,嘻嘻笑道:“哈哈,被我说中了吧!”说着在脸上比划,“羞羞羞,还跟小孩子怄气,可别气哭了哟”
朱贵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情知嘴角上讨不了好,再争执下去,等会传开恐怕更是要被人笑话。只得忍了满腔怒气,一把扔掉八皇子手中的竹蜻蜓,“别玩了,跟母妃去席上坐着!”
“哟,这是做什么?”海陵王手握精良马鞭,一身青玉色团蝠纹织金华袍,嘴角笑容颇为意味深长,正慢悠悠踱步过来。
“哼!”朱贵妃一声冷笑,看也不看的离去。
“六皇叔好,三哥好。”七皇子笑着请了一句安,跑开拣起竹蜻蜓,回头朝十公主招手道:“棠儿,我们来比一比,输了的拣十次。”
“怕你么?”十公主满是不服气,笑着追了过去。
三皇子迎风朗然站立,看着弟弟妹妹们跑远,又往更远处遥望了下朱贵妃,回头笑道:“六皇叔,你瞧方才是怎么回事?侄儿看朱母妃甚是生气,连话也不答,倒像是斗嘴输给老七似的。”
海陵王嘴角笑意漂浮,眯着双目道:“那是你父皇的心头肉,谁又得罪的起呢?”
朱贵妃当然听不到二人议论,不过眼下心头怒火熊熊,即便是听见,只怕也都要被烧成灰烬了。七皇子不过是个小毛孩,就敢如此嚣张,越想越恼恨,又无处发作,心头梗得添了一堆石头似的。侧头见八皇子抿嘴不言,更是生气,“闷嘴葫芦!老七才比你大半岁,方才他欺负母妃,你怎么一句都说不来?一点都不听话,别整日惦记着跟他去玩!”
八皇子都快要哭了,小声道:“母妃,儿臣以后不去了。”
“怎么回事?”明帝远远在台上瞧见,开口问道。
“皇上”朱贵妃满心委屈,赶紧领着八皇子走上去,跟前宫人林立,方才的事情更是说不出口。低头绞着手中丝绢,半晌才道:“刚才嵘儿淘气,臣妾一着急说了两句,现在心口闷得慌,有些难受。”
明帝见她眸光朦胧,忙问:“心口疼得厉害?”侧首吩咐人去召太医,起身扶道:“走吧,朕陪你到近处锦春园歇会。”
如此也算是撇开众宫妃,单独的一份恩宠。朱贵妃终于高兴了一些,软绵绵的搭上皇帝的手,顺着话点头道:“有皇上陪着,稍微歇一会就好了。”
锦春园的格局并不算大,只是皇帝后妃临时休息之所。明帝拣了清净的偏殿,让宫人服侍着朱贵妃躺下,自己也倚在旁边,漫不经心拨着茶道:“你的性子太急躁,太肯动气,若有你姐姐一半温和,也少生许多的气。”
朱贵妃待要说起方才的事,想了想又忍住,莫说皇帝素来偏疼七皇子,单是跟小孩子怄气之举,说出来也甚是不光彩。然而终究是恼火,忍不住抱怨道:“臣妾固然没有姐姐大度,可是宫里的人又何尝知道尊敬?上上下下,不论尊卑大小,都敢拿言语挤兑臣妾,心里能不”
“好了。”明帝蹙眉打断她,不悦道:“这宫里谁又挤兑你了,朕怎么没瞧见?便是皇贵妃,平日里也总让着你,如何还说这样的话?你姐姐虽不在,现如今还有皇贵妃和贤妃,都是贞静贤淑的,你也该少学着一点儿。”
“是。”朱贵妃不敢辩驳,心头不由更恨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