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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岁,可在言行上,却一星半点也不输于娘娘。平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好似没个脾气,可是她真正的心思,娘娘自问可曾看得明白?”
皇后倒想起儿时景象,闺阁女儿间总是笑语晏晏,描红绣花、吟诗作对,那是何等的让人怀念难忘?再想到今日的格局,心里只觉一阵闷窒的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感慨,轻声叹道:“她原本就很难得,我比不过她。”
“娘娘!”文绣的语气有些着急,“娘娘可别忘了,当初豫国公家耗费人力,请遍天下文人雅士、画工琴师,不就是为了让她将来做皇后么?再说,她又不是没有”到底是忌讳的字眼,顿了下旋即打住,“如今皇上御驾过去,还得看她的意思,凡事总是千依百顺着,只怕不称她的心。这后宫里的妃子,除了她,还有谁敢当面撵皇上走?将来她若是诞下皇子,难道娘娘一点也不担心?娘娘”
“不怪她,你出去罢。”皇后的语气不容商榷,缓缓转过身去。
自决定迎她进宫之时,就早已明白,她若是有心去争宠夺权,恐怕最后输的人多半将是自己。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自己亲手造成的么?况且,皇帝心思笃定,纵使自己反对又有何用?她年轻色殊、背景深重,不论心思、脾性、手段,每一样均可傲于人前,如此女子怎能教人不倾心?或许唯一能胜过她的,便是那贤惠大度的虚名,却似一条看不见的无形绳索,紧紧捆了自己的一生。
时光颠倒回转,回到仁启二十八年。端王在京城中郁郁不得志,十分苦闷,遂借着生母凌妃生辰之由,领着人去外省采办贺礼。当时端王已有两位侧妃董氏和郑氏,董氏诞育一子一女,郑氏怀有身孕七月余,端王妃身为正妃,兼之端王不在京中,少不得更要留心关照郑氏一些。半月辛苦下来,加上还要料理王府上下人等,不免有些失神辛苦,府内医官赶来请平安脉,才得知王妃已有身孕两月余。
端王妃又惊又喜,其实早知经期迟了两个月,只因年少脸皮薄,央求着近身女官多忍耐一会,迟一些再让人诊脉。却还是有些担心,轻声问道:“可是当真么?千万莫要弄错了。”
“王妃大喜,大喜!”医官连连点头,躬身贺喜。
消息很快传出去,董氏仗着自己进府的早,又有一儿一女傍身,原本很是骄傲。如今虽然不情愿,但碍于名分,也只得封好贺礼过来道喜。郑氏早已身形臃肿,不过她素日为人很是恭谨,竟不顾侍女阻拦,也是晃晃悠悠赶了过来。董氏身着锦茜色八团起花对襟展衣,甚是华丽,裙上更是遍刺金枝纹样,以绢掩面笑道:“王妃大喜,此次必定是个小王爷。”她又侧首看向郑氏的腹部,“看妹妹的情形,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不过也好,给小王爷添一个姐姐,将来必定多疼他几分。”
眼看郑氏脸色稍变,端王妃连忙圆场道:“如今孩子还在肚子里,是男是女,也得等到生下来才知,此刻怎可断言?难为你们辛苦一趟,等会一起用过晚饭再走。”
董氏原就心存挑衅,如今见端王妃有身孕,自然更是忿忿,端王不在的半个月,王府里总是风波不断。端王妃有心弹压几句,却又担心自生气,难免影响腹中胎儿,每日里也懒得理会,只盼着端王早些赶回来。然而郑氏却是避不过,受了不少闲气,每每独自房中垂泪,端王妃只好常去劝解一番。
文绣气得直跺脚,恨道:“小姐脾气太好些,由她闹得王府鸡飞狗跳的,那样不知礼数的人,还给她留什么脸面?随便找个缘由,先关起来再说。”
端王妃正在梳妆,因端王不在府中,自己又身怀有孕,装束上只是尽力清减,金钗珠环皆省。手上捻着一朵新折的香樟玉兰,对着铜镜比了比,簪在云鬓侧首抿好,方才说道:“董氏再不好,也是寅馨和寅瑞的亲娘,王爷不在府中,我又怎好处置她?平白担个不贤的名声,待王爷回来,只怕也难理论的清,不如再等等。”
“姐姐,在等谁呢?”隔着一挂翡翠珠帘,有透澈如水的女子声音传来,仿佛也沾染了翡翠的绿色,带着几分碧莹莹的脆气。
端王妃闻声转回身去,探目一看,帘外一名十四、五岁的娉婷少女,一袭明蓝色对襟绡纱新衣,底下月白色水纹绫波裥裙。正是自己的姨表妹,豫国公慕家的小女儿慕毓芫,猛然见到更是欣喜,含笑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王府的人没为难你罢。”
“他们敢么?”慕毓芫还是未出阁的女儿装扮,顶发拢起,梳成反绾垂云髻,侧鬓挑出两缕细长发丝,轻柔服帖一路垂下。拉着端王妃的手往里走,甚是随意,拣了对放的两把椅子坐下,浅声笑道:“难得王爷不在府上,不然我还不便过来呢。”
端王妃摒退跟前的人,问道:“无缘无故的,姨父怎么肯放你出来?”
“这个么,天机不可泄露。”慕毓芫侧头一笑,耳上一对艾叶形碧玺坠子,随着她的笑声轻微摇晃,映出流盼动人的剔透殊色。
端王妃看着裙上鹅黄色攒珠流苏,伸手拨弄了半日,珠子细密,用力转了转,手上便硌出一痕浅红之色。略微沉思了一会,抬头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必定是王府上的笑话传了出去,爹爹娘亲不放心我,所以变着方儿让你过来,好陪着我说话散散心。”
“怎么,就不能是我想见你?”慕毓芫只是盈盈一笑,避而不答。
“当真?让我仔细瞧瞧。”端王妃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愿意再说下去,故作认真看了半日,笑道:“我可瞧得明白,你哪里是想见我,分明是姨父成日逼的太紧,自己躲出来清闲罢了。”
慕毓芫脆声一笑,“不错,不错,你果然看得仔细。”
二人幼时常住一起,比之亲姐妹更加融洽,自端王妃出嫁后,已经有一年余不曾见面,今日相见自是分外高兴。正好此时将近正午,端王妃吩咐下人做菜,都是一些彼此爱吃的菜式,又让人取出珍藏的酒来。文绣立在旁边伺候,斟酒笑道:“好久不见王妃这般高兴,只是如今不能多饮,表小姐你可别很劝才是。”
“好姐姐,我知道了。”慕毓芫还用儿时称呼,文绣也笑了笑,将桌面上的菜细心布置一回,遂领着侍女们悉数退出。
端王妃笑道:“我不大有胃口,你自个儿多吃些。”
“呵,不怕我把王府吃穷么?”慕毓芫打趣了一句,夹了两筷子雪笋丝在碟中,却突然放下筷子,起身说道:“缜表姐,你先坐着别动。”
“要做什么?”端王妃不明所以,见她含笑走过来蹲下,一脸顽心大起之色,将头轻轻贴过来,竟是要听一听腹中胎儿响动。瞧她神色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果然是出府没人管你,这样的淘气,哪还有平日公侯小姐的模样。”
慕毓芫抬起头来,一脸正色道:“我听见的,他在叫我小姨呢。”
“行了,行了。”端王妃也忍不住笑起来,扶着她起来,“虽说你来哄我开心,也不用这般卖命,连小姐的款儿也不要,好生坐回去罢。”
“缜表姐,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慕毓芫一语未了,外面却传来嘈杂声音。方才二人想要清净,因此只在偏殿置了酒席桌子,此时自窗口看出去,原来是董氏领着一群人来,嘴里赫赫蜇蜇,仿佛与文绣等人起了争执。
端王妃看在眼里连连叹气,对慕毓芫说道:“你今儿刚来,偏就撞见这般不成体统的事,我只望彼此相安,怎奈她却总是不肯消停。”
慕毓芫却笑道:“值什么,待我出去一会。”
端王妃阻之不及,只见她穿过内殿,自台阶翩然而下,摒退了文绣等人,含笑与董氏说了几句,却远远的听不真切。过了片刻,董氏面上怒气稍平。慕毓芫倒像是有备而来,又让人捧来一份东西,也不知说了什么,让董氏听得连连含笑点头。二人仿佛格外投缘,说说笑笑半日,董氏摘下一个黄玉镯子来,亲自套在慕毓芫手上,方才转身领着人出去。
“这般沉重,还怎么戴在手上?”慕毓芫回到偏殿,将黄玉镯子随手一撂,盛了一盏新炖的白鲞雪蹄汤,饮了一口笑道:“口干舌燥,这汤喝着刚刚好。”
端王妃问道:“到底什么事?”
“不过是些闲话。”慕毓芫又喝了小半盏,方才说道:“那董氏絮絮叨叨,说郑氏不尊重她,将她新送去的玉瓶弄碎了。姐姐且想一想,这又算是什么大事呢。她只嚷着要姐姐处置人,不过是有意为难姐姐,多半那玉瓶早就坏掉,故意生事而已。”
端王妃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她素来就这样,前儿非说我怀的是男胎,郑氏怀的是女儿,当着面让人下不来。况且那么一说,倒好像我有别样心思似的。只是,方才你与她说了什么,倒让她自个儿走了。”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慕毓芫狡黠一笑,明眸中似有乌黑水光流动,闪出熠熠光芒,“也不是什么真话,不过哄她罢了。”仿佛有些惋惜似的,又道:“倒是送给她的东西浪费,还是年前节下爹爹进宫,太后亲自赏赐下来的呢。”
端王妃却是摇头,笑着叹道:“宫中赏赐的东西,你们家还得的少么?金的、银的、玉的,再珍贵的东西,到我们慕府四小姐面前,也难算得上稀罕物事。单说你那房里的那些摆设,可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比起我如今的寝阁,也不知要好出多少倍呢。”
慕毓芫眉眼盈笑,问道:“你喜欢哪样?都给你送来。”
“呵,我可要不起。”端王妃想起往常的一些流言,含笑说道:“你可是太后亲定的孙媳,那些东西都是有名目的,别人又岂敢”
慕毓芫把脸红了红,雪白莹润的肤色透出粉色,佯作生气道:“我替你解了围,反倒被你取笑,便不陪你,还是回府去的好。”
景帝珍爱皇五子旻晔,举国皆知,兼之皇五子又是皇后嫡出,而皇后与太后更是同出一门,其储君之意不言而喻。豫国公慕家乃是当朝重臣,近些年来,太后更是拉拢亲近的厉害,因此外间传言,未来太子妃必定非慕家女儿莫属。而豫国公府上,素来好养天下四方才俊,时常为其女讲学、搜艺,似照一代皇后准则培养,因此那些流言便越传越厉害,竟渐渐变成了定论。
自那日之后,董氏突然安静下来。而端王收到书信,不日就要赶回京畿,故而慕毓芫不便多留,小住几日便告辞回去。端王得知王妃有了身孕,一路赶得甚急,进府连衣衫也没来得及换,掀帘大声说道:“佩缜,佩缜我回来了。”
端王妃自是欣喜,轻声说道:“旻旸,我有你的孩子”
端王好似孩童一般欣喜,将端王妃打横抱起来,非要她亲自再说一次,二人在屋里笑闹着,侍女们赶紧退了出去。端王抱着王妃转了几圈,方才停下来道:“佩缜,早知道有这等喜事,我断然不会出去,近日让你辛苦了罢。”
端王妃轻轻挣脱下来,扶着桌沿在椅子上坐下,稍微定了定心,温柔笑道:“倒不辛苦,你走反倒更好呢。”
“什么?”端王没大听明白,诧异问道。
端王妃掩面轻笑,忙解释道:“你走了以后,慕家小表妹怕我寂寞,特意赶来住了几日。我们两个人,每天同吃同睡在一起,又能说说旧事,我还真舍不得她走呢。”
“不错她是你的表妹。”端王没头没脑这么一句,轮到端王妃满心不解,只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惋惜,却是让人看不懂。很快他又笑了,已和寻常无二,“我千里迢迢赶回来,你却说这样的话,早知就多逗留一会,倒是成全你们。”
“生气了么?”端王妃有些迷惑,左右寻思也是不解,侧首瞅着端王的神色,仿佛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玩笑说道:“难不成,你还吃我们姐妹的醋?”
“嗯,正是。”端王淡淡一笑,略过不提。
时光兜兜转转,直到今日方才明白。原来自那时起,他的心就不在自己这儿,皇后默默想到此处,心里不由更痛一些。忽而又想起文绣的话,意思再清楚不过,连她也看出宸妃在皇帝心里的份量,所以才会那般惶急担心。可是归根结底,这一切却不是她所愿意的,若真有纷争之日,恐怕要怪的人也应该是自己。
“佩缜”
明帝的声音自外传来,皇后不由稍稍吃惊,情知脸上泪痕犹在,赶忙拿起手上绢子拭了拭,勉强微笑迎上去道:“皇上,今儿早朝这么快?方才不曾听见声音,皇上稍等一会,臣妾去叫人上新茶来。”
明帝执住她的手,怜惜道:“多爱惜自己,别再为寅柃哭了。”
“是。”皇后温柔的答,其实那一刻却想说不是,自己不是在哭寅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