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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我红光满面,笑意盈盈,二三四五寨主都说果然动一下精神更好,老七这孩子瞄了我数眼,脸却比我还红,也不知是何原因。
不过这孩子素来害羞,虽比我还大一岁,看着倒象我的弟弟一般,数位寨主中,我对他最有好感。
于是晚上我也借口要动一动,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可口的饭菜,叫来老七还有值守的哨兵,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将饭菜一扫而光,竟难得的有几分满足感。
狐狸去喝喜酒,居然一喝便是数天,我心中窃喜,继续每天去蹓跶和下厨,不过几日,寨中的山贼们都以能吃到当家大嫂做的饭菜为荣。
打听到狐狸要十六这日才启程归来,我忍不住喜极而泣,因为计划逃走的日子,是五月十五。
下了两天雨,这日终于放晴,夜晚月明星稀,实是逃走的大好时机。
我早早做了几个菜式,请人送去鸡爪关哨寨,只道当家大嫂见他们日夜辛苦,心疼不过,特做几个菜以表慰问。
当屋外的几个哨兵围过来看热闹,羡慕哨寨能吃到好饭菜的时候,我适时的暗示,还有几样拿手的菜,有机会一定要做一做。
这几个家伙也很聪明,去拉了老七来,老七一站到我面前,秀气的脸便变得通红。我很乐意看他脸红的样子,端了好一阵架子,待老七好象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才笑嘻嘻地去厨下炒菜。
菜做得很美味,各种菜料也很新鲜,说实话,我也没法弄到蒙汗药,所有的菜都很正常,没有下任何药。
只是菜式中,有驴肉、猪肉,有牛肉、有板栗炖鸡,有韭菜炒蛋,还有油嫩嫩的菠菜。
秀才爹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书,我还只十岁时便看过一本书,书名记不清了,但里面写着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我记得很清楚:
驴肉配猪肉,易腹泻;
牛肉配栗子,易呕吐;
韭菜与菠菜同吃,极易导致腹泻。
事情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夜色深沉时,我听见屋外几个哨兵轮流捧着肚子跑茅厕的声音,知道时机已到,便将枕头和衣物堆成人形放在被子中,躲在门后偷窥,等到这几人齐冲茅厕的那一刻,我迅速拉开房门,象兔子般窜进树林中,绕了一个大圈,终于踏上下山的路。
老天也在保佑我,哨寨内果然呻吟阵阵,还可以闻到冲天的臭味。
也幸好秀才爹没有儿子,自幼把我当男孩子养,翻墙爬树这种大家闺秀们断然做不出的事情,我做来如行云流水,顺利潜过了“无人看守”的哨寨。
这夜风清月朗,鸡公山山高林密,即使是夏天,晚上也十分清凉。
凉风徐来,我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也忽然于夜风中有种领悟:人生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即使那沟坎太深,直着跳跳不过去,那么就兜几圈,兜兜转转,总能找到另一条路,通向另一片万里晴空。
山脚在望,美丽的月光下,我甚至能看清田陌的轮廓,能隐隐听到苗儿蹭蹭抽穗的声音。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清风,我的脚步也更加轻快。
我却忘了,这人生,不管哪条路,都不可能是平整的坦途,总会有些沟沟坎坎冒出来跘你一下。
我更忘了,有句古话十分精辟:乐极生悲。
再拐过一道弯,便是三叉路口,只要过了这个路口的竹亭,往无边无际的田野间一钻,谁也找不着我。
为了纪念这一段难忘的山贼生涯,我在拐弯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如黑色巨屏般的鸡公山,双手合什,喃喃道:“各位兄弟,实在对不住,吃了你们这么久的白食,我沈窈娘定会在菩萨面前多烧几炷香,保佑你们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脑袋能长长久久呆在脖子上。阿弥陀佛!”
娘告诫过我一句话:佛,是不能乱念的。
此话果然不假。
我双掌合什,边说边往后退,退着退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脚步已收不住了,直直地撞入一人怀中。
我心头剧跳,还未来得及闪开,那人已扶上我的双肩。月色下,他笑得贼眼眯眯、波澜壮阔。
“原来是大嫂。今夜月色虽好,大嫂在山顶赏月岂不更佳,又何苦要跑到山下来赏月?”
我吓得手脚发软,心跳快得说不出话。狐狸松开双手,我一个站立不稳,软软地依上路边的松树。
狐狸唰地一下张开折扇,微微摇了两下,笑容更深了。
“我接到老七的飞鸽传书,说大嫂贤惠过人,厨艺极佳,心实向往之。好不容易推掉江二公子的挽留,插了翅膀赶回来,进了哨寨,正见大嫂精心烹制的菜肴送到,这便知大嫂今晚一定会下山来赏月。考虑到大嫂一个人赏月太孤单,总得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这便在这里等候,大嫂可来得晚了一些。”
我靠着松树,感觉狐狸嘴里喷出的热气时不时拂入鼻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嘴角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让六叔久等了。”
狐狸手中的折扇摇得更潇洒了,笑吟吟地看着我:“俗话说得好,赏月不可以无酒,小弟在前方路口的竹亭备下了水酒一壶,不知大嫂可否赏个薄面,移步到那里,咱们叔嫂也好望月酌饮,吟诗作对。”
我讷讷道:“嫂、嫂子我大字不识几个,象吟诗这等风雅之事,六叔还是找别人比较好。”
说到这里,我忽然面露惊喜望向狐狸身后,叫道:“七弟,你也来了!”
狐狸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我似兔子般跳起来,提脚飞奔,可还没奔出几步,黑影一闪,我又直直撞入狐狸怀中。
这回,他没有扶住我双肩,竟张开双臂,将我锁在胸前。我吓得心怦怦乱跳,拼力挣开,急步后退,退得几步,背心一紧,已靠在了松树上。
眼见狐狸逼了过来,我急忙伸手去推,可还未推上他胸前,已被他的右手扼住了手腕。
我咬咬牙,右脚急速踢出,狐狸扼着我手腕的手未动分毫,只是腰微微一闪,便避了开去。他再伸腿在我脚跟轻轻一磕,我“唉呀”一声,站立不稳,若不是被他用力提住手腕,就要跌倒在地。
我尚在挣扎,狐狸将另一只手撑在松树上,慢慢将身子倾过来,似笑非笑:“沈氏窈娘,秀才之女,五岁进学,七岁便有聪慧之名传于洪安,十四岁时冒族兄之名参加乡试,竟中了秀才,怎么会大字不识几个?”
我脑袋“嗡”地一声,再也无力挣扎,这时狐狸也松了手,我便顺着松树,滑坐在地。
狐狸也不再紧逼,反而退开几步,只偶尔摇摇折扇,目光淡淡地看着我。
他连我曾冒充族兄中了秀才一事都得知,我也再没啥好遮掩的,只得拍拍屁股站起来,道:“酒在哪?烦请六叔带路。”
狐狸哈哈一笑,又唰地一声将折扇收了,右手一展:“大嫂,请。”
这只狐狸很狡猾(下)
这夜月白风清,确是赏月的好日子。
我坐在凉亭的竹栏上,拼命灌了几口酒。狐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酒壶夺了过去,轻声道:“你终究是有身子的人,别喝了。”
我抬头望着夜空中一轮皎洁的圆月,惆怅道:“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狐狸斜靠在亭柱子上,仰头喝了口酒,道:“大哥和寨里的兄弟们做事粗豪,又向来看不起女人,只以为你是个顺道抢来的。我见你上山后不哭不闹,也没上吊,觉得稀奇,便暗中去查了一下。三月初五这晚,永嘉府贞节牌坊下烧的,原来是江二公子的发妻。”
他笑了笑,道:“只不过,江家似是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永嘉府的百姓也不太敢提,我是好不容易才查出来的。”
我干笑一声,道:“谁家出了个淫妇,当然会讳莫如深。”
狐狸沉默了一会,微笑道:“美娘也是被当成淫妇烧死的,难怪大哥要娶你为妻。”
我起始也没把他这话细想,因他提起了三月初五,我又将往事在心中纠结了一番,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怦然剧跳,猛然跳了起来,指着狐狸,结结巴巴道:“你、你………………”
狐狸却收了笑容,喝了口酒,叹道:“是,大哥从来没提起过他以前的事,那样的事,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启齿。但他却忘了,当年他将我从黑州大牢里救出来的时候,我是和江修关在一个牢房的。这人啊,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都会有些失控,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将一些隐秘的事情说出来。在大哥搜到江修之前,江修早就将他与大哥还有美娘之间的恩怨,一五一十地念叨给我听了。”
我手足发凉,浑身的血却往头上涌,呆坐在竹栏上,作声不得。
好半天,我才能结结巴巴道:“所、所以,你、你早就知道,我肚、肚子里的孩子,不、不是大当家的?”
狐狸耸着肩大笑,又将酒壶递到我面前:“大嫂,酒能压惊。”
我被他这阵笑刺激得精神有些错乱,索性狠狠夺了酒壶过来,猛然灌了两口,一抹嘴,怒道:“既是如此,那你那日为何还要率先说这孩子是大当家的,还、还要我当什么当家大嫂?!”
狐狸却不再说,他小口小口地抿着酒,许久方低声道:“大嫂,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可好?”
我当然没有异议。从先前他拦下我的身法来看,竟是个练家子。我虽没学过武,但江文略算得上是文武双全,耳鬓厮磨一年多,又跟着他游荡过一些地方,如何分辩武林人士,这点还是学到了几分。没想到,狐狸这个看上去温文儒雅的举人,竟然也身怀绝技。我打不过也逃不走,自然只能乖乖地坐着,听他吹笛子。
我不得不再次承认,今夜真是对酒当歌、把笛问月的好日子。
月是半透明的,桂树的影子在月轮中若隐若现;亭旁松竹婆娑,在夜风中翩然起舞;就连这笛音,也透着几分轻柔、几分恬淡,还若有若无地夹杂着些许伤感。
我也不得不承认,狐狸确是明珠般的人品。他吹笛时姿态优雅,眉间还似笼上了一缕淡淡的惆怅,和俊美的五官配合起来,此时若是站在永嘉府太华池旁的柳树下,保证全永嘉的女人都提不动脚步。
一曲终了,我极热烈的鼓掌,发自肺腑赞道:“真好听。”
狐狸却不看我,只将竹笛托在掌心,用修长的手指微微拨弄着,待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才出声:“大嫂,我说几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我回以一个颇嫌谄媚的笑:“六叔想干嘛就干嘛,我都行。”
话一出口,我便察觉到太过暖昧,脸腾地一红。所幸狐狸此刻正一心看着明月,蕴酿着故事,倒也没见他将这话细想。
“也不知是在哪一府哪一县,有一个少年,家里有些田地,还在镇上有几间房,爹又是开私塾的,家里还有娘和一个妹妹,一家人其乐融融,过着平和而幸福的日子。
这开场白怎么听怎么都象是狐狸的自述,于是我来了精神,倾耳细听。
“少年十六岁的时候,家里替他订下了一门亲事,是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只因表妹的爹过世不久,所以得守孝三年才能成婚。
“可就在那一年,表妹的伯父去世了,表妹去熹州奔丧,恰逢哀帝第一次南巡。哀帝荒淫,沿运河坐船南下,竟要沿路州府征集美貌少女拉纤拖船,很不幸,表妹因为正在熹州,所以也被衙役们拖去拉纤。
“更不幸的是,表妹拉纤时被哀帝一眼看中,宣上龙船。哀帝要册封表妹为美人,表妹不从,道自己已有婚约,是有夫之妇,明君不应夺人之妻。哀帝便道:你不从也行,但朕见你双足袅娜可人,想必跳舞是跳得极好的。你若能在烧红的铜柱上跳完一曲霓裳舞,便放你回家与未婚夫成亲,你若跳不完这一支舞,朕便要将你全家及未婚夫全家统统斩首。
“表妹只得含泪答应,她赤着双足,硬生生在那烧红的铜柱上跳完了一曲霓裳舞。可当一曲跳罢,她的双足,已被烙得只剩下了骨头。”
我听得呆了,虽然曾听说过哀帝荒淫无道,才被暴民杀死,却未想到,竟还有这等惨绝人寰之事。
“表妹跳完之后,昏倒在船上,哀帝便下令将她丢入河中。所幸当时随哀帝南巡的羽林军将军蔺不屈尚存一分良心,命人悄悄将表妹从河中打捞上来,并送回了家。
“表妹回到少年身边时,已经奄奄一息。家里人哭着给他们办了喜事,成亲当晚,表妹便在少年怀中断了气。
“一家人哭得伤心欲绝,谁知表妹被送回家的消息传到了哀帝耳中,哀帝大怒,找个由头将蔺不屈下了狱。少年所在州府的知府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个奸官为了讨哀帝欢心,唆使乡间的无赖状告少年家的田产是夺了他家的。知府借机将少年的爹娘下狱,少年爹娘是最老实不过的人,哪经得起此番惊吓,被毒打一顿后便在狱中断了气。
“少年去击鼓鸣冤,也被毒打一顿下在牢里。他妹妹只得去求那无赖撤诉,无赖反将她奸污了。
“等少年从牢里遍体鳞伤地出来,妹妹已经三尺白绫,悬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