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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很会看人眼色,立马放了笔,跳下椅子,道:“我去园子里玩。”她蹦跳着跑向门外,因为跑得太快,直直地撞入正踏过门槛的老七怀中。
老七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瑶瑶也揉着额头直叫唤,片刻后,她瞪着老七,怒道:“七叔你太毛燥了,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
老七急了,道:“是你毛燥还是我毛燥?明明是你撞过来的!”
五叔从后面进来,摇头道:“老七你也是,跟人家小孩子致什么气?”
瑶瑶素来不爱听这话,却不敢对五叔撒野,暗暗做了个鬼脸,再瞪了老七一眼,便一溜烟地跑掉。
五叔这才看见我,他似闪过一丝不自 在的神情,才道:“大嫂也在啊。”
老七神色也有点别扭,呐呐地叫了声:“大嫂。”
狐狸微笑道:“正好趁着大嫂在,咱们几个把人给定了。”他走到案前,摊开纸,握了笔,如行云流水般写罢,待墨稍干些,捧到我的面前。
我低头凝望着纸上写着的八个名字,半晌,淡淡道:“这是什么?”
狐狸叹了口气,面色沉重,道:“二哥四哥不在了,原先拟定的内阁之制便无法实施。我和五哥、老七商议过了,干脆不设内阁,就设一名上将军,以便统一指挥。”
我沉默了一瞬,平静道:“这上将军一职,自然非六叔莫属,那五叔和老七呢?”
狐狸微笑道:“他们两个是左将军和右将军,分别管四个营。这上面是各营统领的名单,大嫂若是没有异议,就这样定下来。”
我将拐杖挪了一下,狐狸便道:“大嫂先坐下再说。”
我慢慢地走到椅子前,慢慢地放下拐杖,又慢慢坐下,再抬头时已有了计较,微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我始终看黎朔这人不错,是个人才………”
不等我说完,狐狸啊了一声,道:“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重新执笔,划掉一个名字,又添上黎朔的名字,回头犹豫道:“黎朔派到哪个营为好?”
我柔和地笑着,道:“我还指望他帮我训练青瑶军,就别派远了,留在洛郡吧。”
狐狸应了声,再将名单递到我面前。我颔首,五叔和老七接过看了,也无异议,这八营统领便正式定下。
五叔站起来,道:“那我叫这些人去前厅开会。”
狐狸挥了挥手,五叔便行了个军礼,才出门而去。
看见五叔对狐狸这般恭肃,我不禁讶然。不过几天的时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就象河中的暗流,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以巨大的力量悄然移动。
默然了许久,我才缓缓道:“右将军。”
老七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我是在叫他,他象被针刺了一般,从椅子上一弹而起,大声道:“是,夫人。”
“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件事情,要与上将军商议。”
老七啪地合腿,行了个礼,飞快地消失在门口。
狐狸沏了杯茶,放在我手旁几案上,微笑道:“什么事?这么郑重,也不怕吓着老七。”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是决定单刀直入,便道:“六叔,那日平定局势,我是当着卫家军上万将士的面,亲自说缴械投降者、既往不究的。“
狐狸低头拂了拂衣襟,片刻后,才道:“大嫂说得没错,确也是因为这样,才避免了更大的伤亡。”
我盯着他,缓缓道:“那为何你要下令,将那一百多人………”
狐狸忽举起右手,止住我的话语,又抬头看向我,浅浅笑道:“大嫂,当时你是为稳定局势才说这样的话,是从权之举。可他们犯的是谋逆之罪,自古刑典有云,‘罪有赦,谋逆不在其中’。眼下卫家军刚刚经历内乱,二哥四哥经营多年,这一百多人都是他们的心腹,只怕军营中还有他们的人,若让这些人勾连起来,只怕会军心不稳,引发大乱。这件事,五哥和老七也都没有异议,大嫂就别管了。”
我急道:“可既往不究的话是我说的,六叔难道要将我置于出尔反尔、不仁不义的地步吗?!”
狐狸叹道:“大嫂放心,这份处决令,我会以上将军的名义发出,纵使有人议论,也怪不到大嫂头上。”
我禁不住冷笑一声,道:“那少将军的印呢?不是所有军政之令都要盖少将军的印吗?!你打算让早早的第一份政令,就是处决这些曾经为了保护他而豁出性命的叔叔伯伯们吗?!”
狐狸唇边仅有的一丝笑意慢慢褪去,他迎着我的目光,许久,淡淡道:“早早年幼,军中未免不服,正需要这样的严令,来树立他少将军的威信。”
见他说得这般坚决,我也觉自己急燥了些,只得缓了语气,柔声道:“六叔,除二叔四叔,那是形势所逼,虽然心痛,不得不为之。可这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鸡公寨最开始的那帮兄弟,他们又已诚心投降,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处决呢?”
狐狸苦笑一声,道:“大嫂,现在咱们已经是卫家军,不是鸡公寨了。既然是正规的军队,自需有严格的军规,不然咱们怎么立足?又怎么去与群雄争霸,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我咀嚼着这四个字,仰头望向狐狸,“我们?”
他与我默然对视,清俊的眉眼间似有隐痛闪过。良久,他负着手,慢慢转过身去,似在眺望窗外的万里晴空,低沉着声音道:“大嫂,你不觉得,这天下乱得太久了吗?”
我默然无语,乱世乱世,为什么我们都要生在这乱世?
狐狸深青色的身影立在窗前,话语沉痛:“自哀帝登基以来,先是与高丽交战,折兵十万;继而与突厥开战,右军全军覆没,边境百姓流离失所者以百万计。他再凿运河、数下江南,役夫数百万,百姓骨肉分离、哀号遍野,这才致有熹州暴乱,他也死于乱民之手。可这天下,也从此四分五裂。
“大嫂当年亲历熹州黑州地狱之路,不用我多说。但你可知,这两年来,因为各方混战,又死了多少百姓吗?”
他猛然转过身来,盯着我,道:“大嫂,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山贼,不再只是为了活命而落草为寇。我们是卫家军,是有资格与群雄争霸、有能力庇护一方百姓的卫家军!现在内贼已除,我马上就要定出‘均 田赋税’的法令,只要上下一心,政令得通,四郡百姓将过上富足安定的日子,卫家军就能赢得民心,进一步壮大!这一百多人的死,能换来整个卫家军的严明军纪,能换来四郡百姓的齐心协力,甚至,能换来天下统一、海晏河清!”
窗外回廊下的渠水,似伴着他这番话语,流得更加汹涌激烈。
我沉默不语,静静听着这渠水之声,神情渐转复杂。
狐狸缓步向我走来,在我身前蹲下,仰面看着我,轻声道:“大嫂,我知道,因为共过患难,因为他们拼命保护过你和早早,你将当初鸡公寨的那帮弟兄都当成自己的手足。可手足生了疮,就得忍痛将这疮给剜掉,不然将来就会危及生命。大嫂,你熟读史书,你也应该知道,斩草不除根,那根,迟早又会长成跘脚的野草………”
妻非妻(上)
斩草?除根?
我恍惚了片刻,手心也渐沁出汗来。
继而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认识狐狸,应该有两年多了吧。
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容,何时开始,他的眉宇间多了肃杀、少了温雅?他的双手,何时不再迎风抚笛,而是紧握了森寒的剑?
他在微微仰头,凝望着我,目光渐渐透出几分柔和。
这份柔和,又仿佛和当年并无二致。依旧是那个斜撑着枣树、笑着对我说“人骨头汤喝腻了”的杜凤。搭在我身侧这双修长白净的手,依然能用清幽的笛声,在云池亭伴我度过最艰苦的日子。
我满手心的汗,逐渐在这柔和的注视下散发掉。
也许,可以试一试。
我向他微微而笑,轻声道:“六叔,很久没听你吹过笛子了。”
狐狸没料到我在这个时候忽然说起这个,怔了一下,又似是也忆起了许多往事,他唇角慢慢涌出笑意:“大嫂想听?”
“嗯。”我低声道:“不知为何,忽然间很想听,听你以前在鸡公寨时吹过的那些曲子。”
“好。”狐狸的笑容很愉悦,看得出,是那种自心底散发出的自然而然的愉悦。他手在椅几上一撑,猛地站起,在书阁中翻找了一阵,才翻出一支青竹长笛,正是以前在鸡公寨时他不曾离身的那支。他的手指,象抚摸着珍宝一般,留恋地抚过笛身,他的微笑,也愈发柔和。
他再抬头看着我,墨玉般的眼睛里似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我还来不及将目光避开,他笑了笑,横笛唇前,悠扬的笛声在书阁内象小溪般流淌。
我静静地听着,仿佛仍坐在鸡公山的云池亭,迎着清幽的夜风,看着他如星般的双眸,再让煎熬的心慢慢平静。
狐狸一曲吹罢,反握着竹笛,静默地看着我。
我低叹一声,“听到这曲子,我就好象回到了鸡公山。”
他的声音很轻柔:“等形势再稳定些,我陪你回鸡公山看一看。”
我侧过头,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早早,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低低道:“有时候真想永远留在鸡公山才好。我总记得,当时我们一起去捉黄蟮的情形,那时早早还没出生,现在都一岁半了。唉,当时的那帮弟兄,也都………”
狐狸依旧在微笑,但慢慢地将长笛放在了几案上。
再过一阵,他神情怅然地望向窗外,淡淡道:“当初那帮兄弟,活下来的不过一半。”
他长叹一声,走到案前,急笔写了一阵,再似出神了一会,才放下笔,轻声道:“这一百多人中,有七十多人是老兄弟,唉,能不能保下命,就看他们的造化吧………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念昔日手足之义,特赦上述人等,但死罪可免、活罪难赦,为严明军纪,着责每人二百军棍,监禁三月,以敬傚尤………”
我看着紫绫上书着的朱红楷字,良久,低低叹道:“真的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看着狐狸在紫绫卷轴上盖了上将军印,我“啊”了一声,道:“对了,那天打得那么凶,早早的少将军印没有摔坏吧?”
狐狸缓缓抽出案下的抽屉,从里面托出一个锦盒。我撑了拐杖,走到案前,拿起锦盒中的玉印看了看,在紫绫上用力印下,顺手将玉印放在腰边的绣囊中,再抬头向狐狸微笑,轻声道:“谢谢你。”
他微抿了一下唇,缓慢地抬起右手。我以为他要来拿我腰间的玉印,本能地微闪了一下身躯,他的手却落在我耳侧,将我散落下来的一绺长发,轻轻地拢到耳后,望着我,淡淡问道:“谢我什么?”
为何而谢?
我一时语促,狐狸轻声笑了,渐渐大笑。笑罢,他后退两步,右手撑在案上,叹道:“青瑶啊青瑶………”
他后退时,宽袍拂过长案,将案角一叠纸带落在地,米白色的宣纸象白羽翩飞,在空中旋出优美的弧线,飘然落地。
我与狐狸同时低头,也几乎同时看到落在他脚边的一张纸上,赫然写着的八个字。
愿者,不可。
可者,不愿。
字迹透纸三分,苍劲浑然,却于最后一点微有拖滞。
秀才爹当年写得一手好字,按他的说法:此种笔迹,书者性格果毅刚决,却终免不了心有迟疑不决之事。
我的双手,不由一抖。
室内,一阵令人窒息的静寂。
狐狸似乎在看着我,又似乎眼中空空,看着遥远的彼岸。彼此沉默片刻之后,忽听到摇椅中的早早低哼了数声。
我忙转头去看早早,他的小手晃了两下,眉头皱起,猛然地睁开了双眼。
“唉呀………”
我终究是撑着拐杖,还只走出两步,狐狸已箭步窜了过去,一把将早早抱起。
我还来不及提醒他,他的手已很自然地搂上早早的屁股。一瞬后,他拧起了修眉,将右手从早早屁股下抽出来,低头看了看竹椅上的一团水渍,又看向自己湿嗒嗒的右手。
早早骨碌碌睁着眼睛看着他,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叔叔!”
狐狸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猛地将早早倒拎,在他屁股上啪啪印下巴掌,骂道:“臭小子,竟敢尿床?!”
早早却似觉得这样被倒拎着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双手挥舞,咯咯直笑,狐狸的手便慢慢停了下来。
我走上前,正想看早早的夹裤有没有被尿湿,身后忽传来一个淡雅的声音:“夫人,杜兄。”
我猛地回头,江文略正站在门口,玄衫飘飘,优雅而从容地拱手。
狐狸将早早放下,早早便撒开了脚丫子满地乱走。
狐狸在铜盆中洗净手过来,笑道:“江兄还有伤在身,怎么亲自过来了?应是杜凤去探望才是。可这几天实在忙得抽不开身,还请江兄见谅。”
江文略微带瘸拐地走入房中,先向我颔首,再向狐狸微笑道:“我的腿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在洛郡叨扰多日,家中来信催我回去。特来向杜兄作辞,正好夫人也在………”
早早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