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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咸倒对这伙凶徒不大在意,反坐地观赏,道:“训练有素,这批人非一般强盗,乃一群死士。”
司马攸本已有所怀疑,一听此话心里已知何故,便对潘岳、阮咸道:“兄长、前辈不必在意,恐是小弟惹来的祸事,希望不会连累了你们。”他此时紧急关头,已自认了潘岳这个兄长。几人眼见黑衣人甚是凶恶厉害,砍杀人命,犹如切瓜一般,竟似要将他们全部杀尽,伺从们不过片刻已死伤过半,几人都是文弱书生,眼下又逃不过去,正自无法,却见路边另有变化,又有一骑马顺路边飞奔而来,似是听到这边动静,那一骑马匆匆赶至,不过片刻已到面前,马上却是一名青裳年轻女子,手持一杆银枪,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那女子已飞身下马,却不多话,一杆银枪挥舞得出神入化,径朝打斗中寻去,却有如游龙飞虎,诸多壮男竟无一人是她对手,转眼挑飞十余柄刀剑,只是不论是凶匪黑衣人钢刀还是齐王伺从佩剑,凡是打斗中武器,统统挑飞,双方皆不知她究竟助谁,众人疑惑,又因她武艺高强,皆不是对手,便一时停手,无人打斗了,那青裳女子便也住手,只朗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杀人?”
黑衣人中有一头目模样的人答道:“你是何人?在此多管闲事?可敢留下名号?”
青裳女子道:“我是宛城荀灌娘。”
黑衣人一听此名,只呆得一呆,便知今日难成其事,打了个暗号,一伙人闻迅便飞速逃离,荀灌娘侧耳倾听动静,却不追赶。
司马攸、潘岳二人过来拜谢恩人荀灌娘。潘岳交游广阔,博闻强记,对这荀灌娘却也有所耳闻,知她是平南将军荀崧之女,听闻当年荀崧持节统兵镇守宛城时得此女,从小不喜欢读书写字,更与针织女红无缘,却偏爱舞枪弄剑,打拳踢腿,小小的女孩儿家,比男孩子还要狂飚骠顽。荀崧夫妇无可奈何,索性顺其天性发展,且聘请名师传授武艺。她十岁以后已能骑马张弓,一根小银枪更是挥舞的出神入化,俨然就是个小女侠的模样。尤其是在宛城这个广阔平源地方,更得她施展。整天驰骋在广漠的原野,射飞乌,猎狐免,常常满载而归,城里城外只要见到一骑骏马奔驰而过,大家便知这是平南将军之女荀灌娘,论枪如游龙飞虎,论箭已能百步穿杨,父母爱如掌上明珠,满城军民更是交相赞誉,那时荀灌娘年仅十三岁。而令荀灌娘名声大震之事正是发生在那一年。
却说这一年,春耕刚过,几万贼兵在匪首杜曾带领下由西域流窜到宛城。欲攻下这富饶宛城做据点。当时宛城守军仅有千人,又在青黄不接之时,贮存的粮草十分有限,势难长期固守,情况十分危急。
荀崧自付城中兵力薄弱,守御尚且不足,更不可能轻言出击,然而长此困守,待至矢尽粮绝又当如何?思来想去,唯一可行之法便是派遣一智勇双全之士突围出城,驰往临近的襄阳求救。因为襄阳太守石览是他旧部,兵强粮足,雄视一方,只要能发兵前来,必可解救宛城之围。荀崧把这计划向文武官员宣示以后,大家十分赞同,但却无一人自愿或能够担任这突围求救之任。
荀崧正自一筹莫展之际,荀灌娘由屏风后转出,朗声道:“女儿愿往襄阳投书请援!”荀崧大惊,加以拒绝道:“满庭文武都不敢担此重任,你一个小小女孩子,如何能够突出重围,又如何能够抵挡贼兵追杀!”荀灌娘却答道:“女儿虽然幼小,但却习得一身武艺,乘敌不备,出其不意,必可突围而出。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冒险一行?倘能如愿,不仅可以保全城池,更拯救了一方黎民百性,如果不幸为贼兵所阻,至多也不过一死而已,同是一死,何不死里求生,冒险一行!”
事实也是如此,荀崧考虑良久又作了一番研究与安排,终于同意女儿请求,选派了壮士十余人,组成一支突击队,借着浓浓的夜色作掩护,一涌而出,向襄阳城飞奔而去,马快情急,穿垒而过,令贼兵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
一路奔波,荀灌娘在第三天的午后抵达襄阳,递上书信,襄阳太守石览看到老上司的求救信,又听到荀灌娘的慷慨陈词,对一个十三岁女孩甘冒矢石突出千军万马包围的精神和胆识,大为赞赏感动。当即发兵,且还修书一封连夜飞驰荆州太守周鲂,请他协同出兵解救宛城之围。
大军赶到,便是一场大战,荀灌娘更是挥舞银枪左冲右突,最后大获全胜。荀灌娘之名从此传开。潘岳久闻其名,只是未曾见过,又不知为何她此时在此地出现。此刻见她一袭青衣小衫,腰系绿巾,手持银枪,却是飒爽英姿,女中豪杰。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只是面容冷峻,不苟言笑。令人难以接近。
对于司马攸、潘岳的拜谢行礼,荀灌娘却并不还礼,也不问他们名姓,只问道:“此地可是河阳县境内?”
潘岳道:“正是。”
荀灌娘道:“我欲前往河阳令府上,如何走法?”
潘岳便和司马攸面面相觑,司马攸见她武艺高强,只道她亦是来行刺自己的刺客,一时惊疑不定,潘岳便问:“不知荀小姐寻河阳令有何事?”
荀灌娘皱一皱眉道:“自是有事,你甚是罗嗦做什么。”
潘岳便道:“在下便是河阳令潘岳,因此相询。”
荀灌娘倒想不到眼前这人便是,便又多问一句道:“你便是洛阳才子潘岳。”声音倒是毫无恶意,应并非寻仇行刺之人,司马攸因此便笑道:“这天下第一美男子,你已亲见,还怀疑什么?”
荀灌娘一听此话,面色立沉,似有不愉,对那司马攸哼了一声,又对潘岳翻身下拜,行礼道:“义兄在上,请受小妹一拜。”说毕,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给潘岳。潘岳见荀灌娘突然如此,不知何故,一时摸不着头脑,连忙扶起恩人,取过书信,见是李阳所书,拆了书信来阅,才知原来李阳已与荀灌娘结拜,却把自己也算在内,又令荀灌娘来投自己,没想正在这路边遇着。只是不知道李阳与这荀灌娘又是如何结识又结拜成兄妹。
潘岳正自看信之时,那荀灌娘却扑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兄长李阳说他这个义弟到处惹祸,又甚倒霉,每次相遇都正逢凶险有难,需要人搭救,令他总是难以放心,因此遣我前来相护。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丝毫不差。”她本是冷若冰霜,令人望而生畏,只这一笑,便有了女孩儿模样。脸上,嘴角都是笑意。
潘岳见她嘲笑,便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想起几次皆是如此,不由也是哑然失笑,便道了一声请,礼节所至,请她先行之意,那荀灌娘却笑容蓦收,又是皱眉不愉,冷声道:“你只管前行,我自会随后,何需客气?”潘岳见此女喜怒无常,一时不解其意。司马攸刚刚遭过她冷哼,在一旁细心观察,早已注意到,偷向潘岳指了指双眼,潘岳方才见到荀灌娘眼珠一直直视前方,未见转动,竟是双目失明,原来竟已是盲女。只是潘岳知道荀灌娘既然十三岁能突围反兵,那这眼盲定是后事,究竟何故?却是未曾有所听闻,以她将军之女,又立军功,颇有声望,却不知为何流落江湖,又与李阳结识,又双目失明,种种疑问处,想必说来话长,当下也不多问,以后再说,只领先而行,荀灌娘随他身后,行动如常,若不仔细注意,却难发现她是盲女,阮咸也自是随他而行,司马攸与潘岳令余下伺从收拾清点死伤人员,这里几人便先回府去了。
第 35 章
河阳县虽民风淳朴,却也有不务正业,为祸乡里的恶徒,以一名叫做王弥的凶顽青年为首,整日间偷鸡摸狗,毁田害人。虽不曾杀人放火,但小恶不断。积恶成习。又有主簿告知潘岳,道是此人惯是如此,乃是人见生厌鬼见立愁之人,且不论鞭打罚银,各项惩罚使尽,他皆依然故我,不知悔改,前任河阳令刘伯根也是拿他毫无办法,时间久了,只得听之任之,任其胡作非为。
这日,又报有事,却是王弥酒后行凶,率了几名登徒浪子,趁夜把谢老汉家新栽的桃树一一拔去,乱七八糟扔了一地。
潘岳也知责罚对此人无效,并不去理他,只是知这谢老汉家仅祖孙二人,并无壮丁人手,见白日有空,便领了伺从去谢老汉家相帮种树,谢老汉家中仅这老汉和孙女二人,孙女名玖,小名九妹,十六七岁,生得十分美貌,对他便是相谢,且在一旁端茶送水伺候,潘岳只道不必,说谢老汉乃是自己种树师傅,因此不必相谢,说话之际,见九妹脸红,双目似是含情,心里便有所感觉,不便久留,种完树便告别回府。离家尚远,远远便一眼瞧见杨研身边的小丫头绘蓝身影,正在府前院中翻晒衣物,潘岳便知杨研回来,心下大喜,快步向家里走去,绘蓝抿嘴儿一笑,向他行礼,潘岳只挥一挥衣袖,人已进了门,再一路进了里面房间,果然见杨研正在整理衣物。见了他进门只是望着他偏头一笑,便又去整理,潘岳便在一旁相助,又问一声:“你回来了。”杨研‘嗯’了一声,潘岳又问父亲身体,杨研道还好,潘岳又问王太医可好,杨研亦道还好。又问杨研现在累不累,杨研便道:“你要引我去见你新朋友,对不对?”
潘岳道正是。
杨研一笑,道:“竹林七贤的阮前辈,女英雄荀灌娘,还有齐王的小公子,我刚才已经先见过了。”
潘岳便问她如何知道。
杨研道:“哪次回来,家里不要多几个稀奇古怪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潘岳一听这话,略有不似平常,见杨研神色无甚表情,一时不知她是不是着恼,便问是否县令俸禄不够开销。
杨研倒笑了,道:“咱家并不少银钱,不用担心。”
潘岳想了一想,又问是否担心长此以往,府里住不下。或是不喜人多。
杨研又道:“这个我自会安排,你也不用操心。”却见了潘岳脸上疑惑神色,便去斟了一杯茶来奉上,只是看他笑道:“我只是见你这许多好友,怕你心里没有我的位置,以后不要我了。”
潘岳便笑了,道:“你还跟我说这些?”杨研也笑,潘岳又道:“这次叔则过来,我已托他门路荐我调任回京。”
杨研便收了笑容,甚是奇怪,问:“当真。”
潘岳点头。
杨研明知当初潘岳轻弃京中太子太傅之职,宁做这七品知县,可见他当初之意是不愿回京为官的,且自从来到河阳,诸事顺意,逍遥自在。二人却是甚为快乐,仿佛回到当年年少之时,况且那裴楷虽是潘岳多年知交,但潘岳天性并不喜轻易求人,可见此番全是为了自己要去相助师傅王叔和那‘脉经’成书及‘伤寒杂病论’整理一事,不由心有感触,垂首道:“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去了,只在你身边伺候。”
潘岳见杨研此番情景,便道:“研妹何必如此,你细想想,哪次不是被我哄了去的?”
杨研一想,正是如此,不由气道:“我便说了,你不愿我在你身边。”
潘岳顿时无言以对,他本一心为杨研着想,然此刻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房里一时安静。
杨研见潘岳神情凝重,苦苦思索,过了半晌,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在想甚么?”
潘岳道:“我在想,论文才,论口才,我也不算太差,为什么总是说不过你。”
杨研笑了,道:“君无理,我有理,君自然说不过我。”
潘岳便又想起另一事,道:“你可知道,你义姐和王戎夫妻在家,皆以卿互称,并不称君,我们也学他们,可好?”
杨研道:“夫称妻自该称卿,妻当以君尊称夫,若不如此,岂非不敬?”
潘岳道:“你我夫妻同等,互称卿卿,自称我我,不分尊卑,这样才算得上互敬。”
杨研正待要说,门外有人叩门,杨研脸微微一红,扭过头去不再说话,进来却是司马冏,手里拿着只白纸做的风筝,道是刘琨做了只风筝,只是不大好看,来请师父帮着画一副画。潘岳道:“论画,我不及你师母。”当下,便取了笔墨过来,亲自磨墨,让杨研作画。杨研仍是不改害羞习气,虽司马冏只是小孩,却再不肯与潘岳多话,拿起笔来问画什么,司马冏道画只大鸟,杨研依言画了,画完觉得一只大鸟甚是孤单,便又在旁边空余处多画了两只小鸟,那司马冏便欢喜拿了风筝去了。
等司马冏走了,潘岳便道:“原来,我不单止口才不如你,不如你处甚多,歧黄便不用说,画也不如你,对了,棋也下不过你。”
杨研道:“这些都不算,我知道是你存心让我,”想了一想,又道:“其实那时,因为我家养的一只雀鸟无缘无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