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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莲见她半天没说话，脸上有些挂不住，眼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下一秒很可能就会摔门而去，杨茗这才慢悠悠地问：“那你想怎样？”
杨莲还未答话，杨菀忽的推门走了进来，见到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走过去拿了毛巾擦干手，然后笑着对她说：“大姐是来问二姐做工的事情吗？她已经跟那边的人打好招呼，大家都会照顾你的，所以不用担心。你这么聪明，那活也不难，肯定做得来。”
她的笑容和态度都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但在看过今早她冷然和陈桂香对峙的事情之后，杨莲再面对这样的她总觉得有些别扭。杨茗却是挑了挑眉，愈发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感兴趣起来。
等杨茗将她要做的活计交代清楚，送杨莲出去，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杨菀一直在旁忙着给杨茜的棉裤加长，只很不多多长出几只手来。
“呼，果然是个奸诈之人，知道下地要累得多，就选了轻松的活来做。你说她要是一直不答应，我们两个岂不是就都不用下地了？”杨茗说着坐到杨菀身边去，“不过看她刚才那样子，我说一句她皱一下眉的，真让人好生无奈。不就是做工吗，怎么就到了她面前就变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杨菀停下手里的活，抿着嘴浅浅地笑：“不用担心，她能做好的。只是因为从未做过，心底害怕，怕做不好，闹了笑话，才会如此的。”
杨茗摇晃了两下脑袋，又伸了伸胳膊，斜眼看她：“奉承的话当着她的面说才有用，她应该会很得意听到你夸她的。”
杨菀摇了摇头：“我是说真的，你难道没发现吗？大姐其实真的很聪明，凡事只要她想学，总能学会，而且很多时候比别人学的要快很多。只是娘一直教她要做一个大家闺秀，总告诫她‘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今日怎么净帮她说起好话来了？”
“我没有……”
“罢了，早些睡吧，明日又要好一天忙活了。”
杨菀点了点头。姐妹两个快手快脚地脱了衣服，爬上床，吹灭油灯，躺下睡觉。
杨菀侧身而卧，正对着窗户的方向。不知为何，躺了半天，竟没有一点睡意。今日之事又开始走马观花一样的在眼前闪过，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一个叫杨菀的女子所演的戏。
那个和陈桂香针锋相对然后离家出走坐在河堤旁发呆的人，当真让她感到陌生。她应该是个温顺善良的孩子，每个人都这么说，她也一直这么认为，可她现在却真切的感受到，她心底原来还有一个反叛的自己。
那份叛逆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被她一直压抑着。或许是这次杨青的离开对她产生了影响，心底那个不乖的杨菀开始蠢蠢欲动。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二日，杨有才和杨菀先下了地，杨茗带了杨莲先去了邻村的地主家，安排妥当才回来。杨莹杨茜两个小丫头虽然兴致满满的吵着也要帮忙，结果没收几颗白菜就累的跑去地头玩去了。
杨家的地不少，单白菜就收了四架子车，再加上萝卜，杨家过冬自然是绰绰有余了。按照往年的情况，这白菜萝卜各留下一车半差不多就够他们过冬了，剩下的带到集市上去，卖给城里人或者酒楼店铺，还能赚一些钱过年。
今年作物大丰收，所以光收菜就收了两天。等到第三天，杨茗杨菀还要推着一架子车的萝卜白菜去城里叫卖。高强度劳动的后遗症通常都体现在第二日，所以现在她们是腰酸背痛，腿疼胳膊酸的难受的紧。而最难受的却是杨莲，因为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当初说好的是一天，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到了第三天，杨莲这两日看上去异常的暴怒，看杨茗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怨恨，看的大家都觉得心惊胆战。
这一天她们一共卖了两车子的菜，等到很晚才回来，到家时，天已经黑透，大家都已经睡下，厨房里冷冷清清，竟一点热汤也没有剩下。杨菀只得抹黑烧了热水，两人端着碗，坐在门槛上，借着月光就着早上剩下的冷饼子多少吃了一些。
“菀儿，你的梦想是什么？”杨茗忽然问道。
“什么？”
“你的梦想。”
杨菀手里捧着碗想了想，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只想着将来可以不用抹黑去烧水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把壶给掉到水缸里去。”
杨茗跟着她笑了起来：“你呀，也不知道是太笨还是太聪明，净让人看不透。”
杨菀嘿嘿一笑，问：“那你呢？”
“我啊，”杨茗仰着头看寒夜里的星空，表情柔和而虔诚，“我只愿能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人，然后，白首莫相离。”
杨菀扭头看她，只觉得那一刻的她，美好的让她能够记住一辈子。
第23章
一连忙了两三日，总算是把该做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等收拾妥当，杨茗告诉杨莲不用再去上工，本以为她会欢呼雀跃，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应了句，就回房去了，倒弄得杨茗和杨菀一肚子的疑惑。
“二姐，你怎么不让大姐再帮你多顶一天的工？半天也成，好歹你能休息一下喘口气。前几日忙成那样，我真怕你身子吃不消。”这两日的疲惫杨菀是有真切感受的，她在家里怎么也能偷个空闲休息一下，可杨茗这刚放下架子车就去上工，实在是让人心疼。
杨茗听了立刻摆手：“我宁可去上工也不想看杨莲那张锅底脸，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似的。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闹，我已经觉得很意外了。”
“那不然我先帮你顶半天？”
“得了，你就好好照顾家里吧，不用担心我。你没听别人都说，我一个女儿家能抵三个男娃？”杨茗说着冲她眨了眨眼，倒是满脸得意。
杨菀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又交代了几句，送她出门。
今日是杨有才推了萝卜去城里卖，杨莹和杨茜因为怕冷，都躲在屋里不出来。杨菀也没在意，只是拿了铁锹到后院去，要挖出一个大坑，将萝卜都埋起来。
一进入冬天，气温会降得很低，按理说，蔬菜都不太会腐烂，找个地方堆放起来就可以了。但萝卜这东西比较特别，你若不管它，估计等不到明年开春它们就都要糠掉了，所以要在上冻前挖个坑把它们埋起来，等到吃的时候再挖出一两个，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新鲜的。
她一个人干干歇歇，这坑挖多大，挖多深都是有讲究的，不然萝卜没变糠却冻伤了就白忙活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她上午把一部分萝卜埋了起来，下午又把家里要吃的白菜用土培上了一些，等忙完直起腰，差不多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回到前院正巧看到杨莲从房里出来，她忙笑着迎了上去：“大姐，晚饭还要再等一下会儿，你这是……要出门？”看着杨莲身上的新衣服，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杨莲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飘忽：“没，我就是出来找点儿东西。”说着去了前厅，片刻后，也不知手上拿了什么，又回去自己的房间。
杨菀看着她掀起帘子进屋，微微皱眉。如果她没记错，杨莲身上那件百蝶穿花的锦缎棉袄她在布衣坊看到过，是今年的最新款，布料好，样式新，价钱自然也不便宜。她不自觉地将左手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下，心里有些怀疑，她这衣服是哪儿来的？
***
一天的工作结束，杨茗照旧和各位打了招呼就准备回去。张管家迎面走了过来，见到她一把拉到旁边，沉声问：“你家里还好吧？”
“啊？”杨茗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姐姐说你家里出了事儿，把你的工钱拿走了，你，不知道？”
“你说什么？”
张管家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见她一脸惊愕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想了想解释说：“你姐姐之前不是来做了三天工吗？她头天来就找过我，问能不能预支工钱。按理说，我们这边是不允许代领的，但她说你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急着用钱，她又是你姐姐，而且你也已经同意了，所以到最后我就给她了。她没跟你说？”
杨茗的脸色随着他说的话慢慢越来越难看，眼神都有些发直，等他说完，她问：“她拿走多少？”
“我们这里最多能提前领走一半。”张管家没说的太具体，但他相信她明白。
杨茗这会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胸口闷得厉害。忽然觉得有些头晕，她只得低下头，一手扶头，一手叉着腰，缓缓闭眼再睁眼，慢慢去适应。
今早上来的时候她还想着，等回去给杨莲带点儿什么东西好、她相信了菀儿说的话，相信了杨莲也是个不错的人，相信了大家其实是可以好好相处的，想着，以后要多和她聊一聊……可结果呢？
她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淡到几乎看不清楚，稍纵即逝。抬起头来，她面无表情对张管家说：“好的，我知道了。”说罢，扭头就走。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管家眉头皱成了川字，神情很是犹豫。半晌，他幽幽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管不得，也管不了。
***
柴火烧的旺盛，锅上热气腾腾。杨菀拿勺子又在锅里搅了一下，估摸着红薯都已经滚烂了，就将和好的黄面汁倒了进去，稀稠度刚刚好。
猛地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往外走了几步，探了个头，见是杨茗回来了，立刻喊道：“二姐，今日怎么回来的早了？”
出乎意料是，杨茗像是没听到一般，没回头，没答话，只一路进了杨莲的房间，紧接着，房间里就传来杨莲的惨叫声：“你干嘛？你疯啦？你放开我！救命啊。”然后一人从房间里猛冲出来，身后跟着跑出来的是满脸煞气的杨茗。
若喊叫的人是杨莹或者杨茜，杨菀还能安慰自己说，她们只是在闹着玩。可换成杨莲，就实在是处处透着诡异。杨菀想不了太多也没时间想太多，她一看情况不对就跑了出去，可没想到正好看到杨莲一个踉跄被杨茗揪住了头发，然后杨茗手一扬挥下去，杨莲的左脸上瞬间出现了五道血痕！不是红掌印，而是真真切切地血口子。
杨莲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听到动静跑过来看热闹的杨莹和杨茜也已经被吓呆了。杨菀本是要跑过去的，这会儿也被吓住了，脚步顿了顿，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二姐她疯了。
杨茗是疯了，而且她想彻彻底底地疯一把。满肚子的怨，满肚子的冤，满肚子的委屈，满肚子的压抑，在冲进杨莲的房间，看到她身上的那件花棉袄的一瞬间，全部爆发。
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知道这样做是会惹来麻烦的，但她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她的灵魂好像已经出窍了，高高的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地面上的自己面色如纸，看着对面的杨莲面容扭曲地惨叫，看着她脸上的血一滴滴落在那件刺眼的新衣服上。
在杨莲惨叫，杨菀顿脚，杨茗再无其他动作的时候，忽然一声怒吼在她们身后响起，待杨菀回头，便看到陈桂香如同恶狼一般直扑到杨茗身后，揪住她的衣服就开始又打又踹。而杨茗在愣了一下之后，竟躲也不躲，接着往杨莲身上抓。
杨菀见情况不对，忙上去拦架：“二姐，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娘，先别打了，先看看大姐脸上的伤怎么样……”她扯着嗓子喊，却没一人理她，大家早已经失掉了理智，现在在这里，站着的是一群疯子。
杨茜像是被吓着了，不自觉地往后退，谁知踩到一颗石子上面，脚一滑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于是也抹了两下眼睛，哇一声大哭起来。
杨菀现在已经顾不得其他，只想着先将陈桂香和杨茗拉开再说。谁知陈桂香今日力气大得厉害，许是看的女儿被打，母爱爆发，大有些要和杨茗同归于尽的意味。结果，陈桂香打杨茗，杨茗打杨莲，杨莲只站在原地哭，杨菀夹在中间拦也拦不住，还挨了好几下。旁边的杨茜也坐在地上凑热闹，当真是一片混乱。
陈桂香忽的撒了手，杨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看到她跑到院子一角，拿了一根竹条就又跑了回来。眼中满是狠色，看的杨菀心中一惊。
“莹莹，快去找村长！快呀！”她冲着呆愣在旁边的杨莹吼道。
杨莹被她吼得身子一震，反应过来后，撒腿就往门外跑。
杨菀冲上去要拦陈桂香，却被她抬脚一下踹在腰侧，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杨茗回头看她无辜被打，脸上煞气更重，立刻弃了杨莲，转身就和陈桂香扭到了一处，两人都是破釜沉舟一般，局势已经不是谁能控制得了的了。
杨菀看的真切，心中暗暗着急。她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