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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充其量只是高了点、脸色苍白了点、衣衫轻飘飘了点、黑发长了点……哪里像鬼?
“对不住,我家阿香打小就有点斗鸡眼,还口无遮拦惯了,请公子和小哥儿莫见怪才是。”风寻暖小脸一红,赶紧对那位英俊的公子爷解释。“你……不会生气吧?”
邢恪静静地伫立在当场,仿佛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瞥了眼吓昏在地上的丫头,口吻淡淡的说:“需不需要叫大夫?”
“喔,不用不用,我家阿香晕得快醒得也快,不用叫大夫了。”
她心不在焉地道,目下转睛地傻傻望着他。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那个神秘、诡异、拥有庞大“黑暗势力”的邢大公子呀!
可是他看起来就像天上谪落的仙人,哪里像是外头流言流语流传的那么骇人可怕?
邢恪点点头。
神情幽淡,身形修长,白衣清逸的他,通身上下飘然若仙的气质,仿佛随时欲乘风归去。
而他的确也是来时悄然去时翩然,简短一句问罢,转身就要离去,有些看傻眼的风寻暖豁地醒觉过来,急急唤住他。
“邢公子!”
他回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我叫风寻暖,今年十八岁。”她冲动地脱口而出。
灵子愣愣地张大嘴。这姑娘又搞错了,今儿也不是在举办相亲大会哪!
邢恪眼底掠过一抹迷惑。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徵人告示上头说凡是年满十四岁以上,四十四岁以下,都能来应徵学徒的!”她小脸微红,连忙澄清解释。“我今年十八,已经符合资格了。”
原来如此。
“你是女的。”邢恪指出。
“对,虽然我是女的,但是我有一颗充满理想、抱负和热诚的心,我是真心诚意想来邢家老铺学功夫的。”她诚恳又激动地道,“请大公子能够教我雕出,像你刻在喜材上头那样高洁傲骨的菊花纹饰!”
“你怎知那是我雕的?”他凝视着她问道。
她嫣然一笑,“那么精奇高妙、出神入化的雕工,除了邢家老铺的大公子,还有谁能雕得出来呢?”
邢恪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半晌后,点点头。“多谢夸奖。”
“呃……”她愣了下才回了句:“不客气。”
“那,风姑娘请自便。”
“喔,好,好啊。”她怔了怔。
然后……他就翩翩然地走了。
顾不得晕倒在地上的丫头,回过神来的风寻暖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等一下!等一下……”
冲得太快,脚下一个收势不及,她猛然朝人家背脊撞了上去!
“公子——”灵子惊呼。
在撞上去的那一刹那,风寻暖心下暗叫糟糕——像他这么弱不禁风、风吹会倒的文弱公子,哪禁得住她横冲直撞牛似的蛮力?
该不会师还没拜成,人就被她给撞死了吧?
可没料想到,险险被他坚硬结实肩背弹飞的却是她……“当心。”他回身长臂一捞,稳住了她往后倒的身子。
“咳咳咳……”她撞得一阵头晕眼花,哽在喉头的气登时也走岔了。
他他他……他的背是铁铸的不成?
邢恪低头看着额头发红还流了鼻血的她,心下有些歉然。
“没事没事,我、我没事。”虽然鼻头疼得紧,还有股热热的液体不断流下来,但望着他深邃的双眸时,她依然冲着他挤出了一朵大大的笑。“邢公子,我可以留下来当学徒了吗?我、可以吗?我一定会努力做事的,可以吗?可以吗?”
看着她娇巧小脸流着两管鼻血,额头红肿,却还殷勤咧嘴满面堆欢的表情,那个“不”字突然很难从邢恪嘴里说出。
春暖花正开,清风入帘来。
邢恪低头执笔,在一方雪浪纸上细细绘着松叶。
噗嘶!噗嘶!
突然,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停住了笔,微微侧耳,面带沉吟。
是专心过度以致出现幻听吗?要不怎么窗外频频出现奇怪的声响……他终于抬眼望去,平静无波的脸庞难得地一愕。
风家姑娘那张娇俏得像苹果的脸蛋在窗外探头采脑,还不忘朝他打暗号使眼色。
他放下笔,起身走近。
“有事吗?”
“邢公子,请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教我雕刻?”风寻暖抬起头笑嘻嘻的,脸皮奇厚大言不惭地问。
“风姑娘,我只答应你留下当学徒,没答应教你雕刻之技。”
他怀疑究竟是她耳朵有毛病,还是他表达能力有问题。
话说回来,她既然名为学徒,为何没有待在铺子里帮手,反而在这里闲晃?
“我知道我知道。”她满面笑容,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那些都是小细节啦,可我还是希望邢公子你能看见我的诚心、了解我的决心,而且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会被我感动的!”
她笑意晏晏,灿笑若花,就连死缠烂打的时候都表现得诚意十足。
邢恪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怎么样?怎么样?”她的脸因期待而发光。
“不怎么样。”他只是耸耸肩,然后继续画他的岁寒松友图。
无动于衷?没关系,她有的是满满的时间和热血澎湃的体力,她绝对不会放弃的!
“大公子,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给你看的!”她在窗台喊得兴高采烈,然后一缩头,又不见了。
邢恪专注描绘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刨制棺木喜材是件苦活儿,极致劳心劳力,历年来多得是人铺学了三天就熬不住,自动打退堂鼓的大男人,更何况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
相信过没几天,她自己就会放弃了。
第2章(2)
但是邢恪万万没想到,三天后,当他带着雕绘图走进铺子里时,在松木沉郁香气之中,却意外瞥见了在一群挥汗如雨的汉子堆里的那抹纤巧身影。
“这木头得挑沉实的,却又不能太坚固死硬,而且——”铺子里主事的姚老师傅瞥见主子来了,连忙立正站好。“大公子,你来啦。”
“大公子好!”所有师傅恭恭敬敬唤道。
他点点头,目光移向一旁的风寻暖,俊秀如玉的脸庞微带一抹迟疑。
“大公子好。”她笑嘻嘻地开口。
“你还在?”他难掩诧异。
“呵呵呵,大公子说笑了。暖儿是来当学徒的,当然在啦!”
她愉快地回道。
邢恪闻言,只是微挑眉,不发一语,随即带着雕绘图到内间,在其中一具刨得光滑并以桐油刷制得亮晶晶的喜材前,挽起袖子,取过自己专用的雕刻刀具箱。
风寻暖直觉就要跟过去看,但甫迈开脚步,却发现那两扇竹门倏然被关上!
“嗳嗳嗳!”她立刻抗议。
“嘘!”十几个师傅和学徒不约而同对着她比出噤声的手势。
她呆住的看着众人。
“大公子雕刻的时候,是绝不能有任何闲杂人等在场的。”
姚老师傅一本正经地解释,“暖儿,每家铺子都有自个儿的店规,尤其是工艺之家,都有本门不传之秘,外人偷师是最大的禁忌,知道吗?”
“是,暖儿知道。”
她自然明白的,因为他们风家轿也有这条铁打的规矩。
可她不是来偷师的,她是真心诚意要来拜大公平为师,想学习能够雕出那种轻描淡刻间,就能够扣人心弦、震人神魂的美丽雕饰。
假如她学成了他精妙的雕刻功夫,再加上她与众不同的设计品味,届时为宝娇公主设计出的花轿必是天上地下绝代无双啊!
到得那时,爹就不会再成天逼着她嫁人,也会放心将风家百年基业交付到她手中了。
光想,风寻暖就满眼发光,兴奋难禁。
可是在大公子还未正式收她为徒前,她的确也不好强人所难,硬要进去偷看。
“小姐,刚刚管家叫咱们去劈柴。”阿香突然冒出来。“不过你在这儿休息就好,那么点木柴,奴婢去砍就行了。”
自从知道小姐要来邢家学艺后,贴身丫头阿香便是死活也要跟着自家小姐,就唯恐小姐吃亏受罪了。
“不行,咱们都是进来邢家干活儿的,一切平等。”风寻暖有些依依不舍地望了那紧闭的竹门,随即回头对阿香一笑,“走吧,咱们劈柴去。”
“可是小姐……”
“走啦!”
待她俩离去后,姚老师傅和其他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三天来心里的疑惑再也憋不住了。
“说也奇怪,堂堂风家轿的大小姐,居然为了学雕刻就跑来咱们铺子当学徒?”福师傅挠头。
“他们风家是做花轿的,跟咱们做棺材的,未免也离了十万八千里了吧?”感师傅搔耳。
“风家雕刻也是一绝,她为何不去继承家业,反而舍近求远,却来求咱们大公子教习呢?”常师傅摩挲下巴。
“风家轿该不会打算转行,也要改做棺材,和咱们竞争了吧?”满师傅抱臂沉吟。
“呔!”满师傅那句话登时惹来众人一阵耻笑。
人家风家轿最近才蒙皇上圣旨钦点为公主制轿,风光得不得了,荣显得了不得,哪可能在这时转行卖棺材呀?
在竹门之后,正以丝绒厚绢谨慎磨拭凿刀的邢恪,对于师傅们的疑问全听在耳里。
“是啊,”他温润俊雅的脸庞也有相同的疑惑,“她究竟所为何来?”
入夜。
邢家大宅在夜色掩映下更显幽静无声,园林和亭台楼阁间,连燃上几盏纱灯也无,更显得阴暗骇人。
饶是胆大包天的风寻暖,在提着灯笼走过小桥的时候,也不禁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环顾了一下静谧得让人有点发毛的四周。
“啐!风寻暖,你这个胆小鬼,不过就是晚上罢了,有什么好害怕的?你这几日白天不都把整座大宅逛遍摸透了吗?”她忍不住自我唾弃。
自从住进邢家大宅后,她才发觉世上的流言蜚语果然都听不得,什么邢家阴森恐怖,邢家人个个诡异难缠,一招惹了邢家便会衰事上身,霉运下绝?
这几日住下来,她发现邢家人只是行事低调,脾气有些古怪,不太与外人打交道,除此之外都很正常嘛。
所以原本就没把邢家诡异名声当一回事的风寻暖,这下子更是自在地在邢家大宅遛达来遛达去的,全当自个儿家灶房一样。
但是白天闲逛是一回事,晚上摸黑走夜路又是另一回事了。
手上提着灯笼,一颗心也高高吊着,她每踩一步就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卜通一跳。
好不容易拐过小桥,步过几丛在夜色里显得黑压压的竹子,她终于看见了燃着温暖烛光的院落,不禁松了口气。
风寻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感动邢恪,让他能放心传授她独门雕工——而她捧在怀里的这一小锅物事,就是她今晚诚意的展现啦!
蹑手蹑脚走近门口,她心儿莫名紧张得怦怦然,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敲门。
叩叩!
她抱着那锅暖热的物事,迫不及待地扬起大大笑脸。
等了像是有一世之久,门终于咿呀开启。
“大公子,我给你送夜宵来了。”她仰起头,笑得好不灿烂。
邢恪一脸困意,两眼无神地望着她,良久不发一言。
“大公子晚安,暖儿给你送夜宵来了。”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挂不住了,只得再重复一次。
白昼里那个斯文尔雅、沉静淡然的邢恪好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像睡得正熟又被叫起来的小男孩,他看起来像是站着的,实际上却是睡眼迷蒙、身躯东倒西歪。
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个沉重的头已经咚地倒在她的肩上!
“哎哟,大公子小心……”她差点被他看似瘦弱实则结实的身子当场压扁,忙死命的以脚尖钉地,努力撑住一转眼又睡着了的大男人。
他他他……真是大公子本人吗?
她一时惊疑不定起来。
可是眼看他身子越加发沉,她的双脚已经撑不住在发抖了,风寻暖顾不得灯笼和夜消,忙抛在一旁,努力扶住他的身子。
“娘呀!”她连吃奶的力气都给使上了,拚得汗流浃背,死拖活拖地才将他“扛”回寝房里。
等到终于得以将他“卸货”到床上时,风寻暖也腿软虚脱地瘫坐在床底下,靠着床沿气喘如牛。
“公、公子,你……呼……呼……”她抹了把满头汗水,差点喘得断气。“未免也太……太……好睡了吧?”
邢恪依然睡得不省人事,就算天塌下来也毫无所觉。
真难想像他刚刚究竟是怎么会听见她的敲门声,还能够起身来开门。
“吓!”她悚然一惊,盯着他沉睡中的英俊脸庞,突然吞了口口水。
难道这邢家大宅里真的有、有……什么……风寻暖浑身寒毛一炸,忽然打了个寒颤。
“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睡着的人总有各种怪癖的嘛,像她爹就是鼾声如雷,阿福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