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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随后得了脑血栓。近乎半身不遂。锦明被父亲一纸信函送往了北方的姑妈家。这便是锦明的故事了。窗外下着雨。锦明和衣躺在床上,再一次想起了周西西,她穿着白裙子,低着头站在天台上哭泣的样子,真的,真的是有一点像锦卓呢。
那一晚,锦明梦见了锦卓。
梦见了那样一幅画面:一个小孩,垂着头,大风揉乱了她的头发,在城市的头顶,口琴声幽幽飞扬。
白色的鸽子从身边飞过。
他停下来,冲着站在对面的小女孩说,哥的口琴吹得好听么。
于是她就破涕为笑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焚风卷着天空的云朵呼呼吹过。像是划一支火柴,就可以让整个天空熊熊燃烧,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天火。
已经解开了第四颗纽扣的炎樱还是热,他抱怨着“热啊,真是热得不像话,连风也是热的,还让不让本少爷活了”!
而吊在单杠上的纪言则闷着头一句话不说。
炎樱仰头去看纪言。
满头汗水。目光坚定。像是坚硬的小刺猬,稍有动作就会立刻竖起扎人的刺。
“你都吊在这有半个小时啦,你就不口渴?”
炎樱说着又解开第五颗纽扣。
“我说,你不就是引体向上没及格吗?”
像是一枚针,刺到了纪言的痛处。他这才张了张嘴,他的声音听上去是克制出来的平静,“受不了啦!”
炎樱再往前走一步,顶着白晃晃的日光,仰望纪言,“受不了你就赶紧给本少爷下来,你不像我每天都坚持锻炼的,你这小身板,我真怕你英年早逝啊……”
“我不是说这个……”纪言生气的时候,特像一个小孩子。
“那是什么?”
“我是说你……”
“我?”
“就差一个扣子了。”
“就差一个扣子?”
风刮过来,带着热乎乎的空气卷进白色衬衫,将衣服吹成臃肿的一团。纪言并不觉得解开纽扣就一定凉爽,所以他的扣子一直扣得紧紧的,仅仅解开领口的那一颗。因为体育课上只做了三个引体向上,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连体育老师都嘲笑了他一番,而炎樱则把自己抛在一边跑到老师跟前大献殷勤。从下课后,垂头丧气的纪言一直挂在单杠上。一边咬牙坚持,一边忍受着炎樱的喋喋不休。这还不算,炎樱在用语言摧残纪言的同时还卖弄风骚,一颗一颗地解着扣子。
是的,就差一个扣子。
再解开一颗,他就快把那件白色衬衫给脱了,里面则是光滑结实的少年的胸膛,散发着不可遏止的年轻味道。如果挂在单杠上的不是纪言,而是一个女生,她一定会从单杠上给摔下来。纪言想,绝不能掉下来,绝不能掉下来,如果掉下来的话,炎樱肯定会上前一步接住他,那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
顿了一下,炎樱马上猜出纪言是在骂他耍流氓,于是张牙舞爪地说,“你色迷迷地看着我干什么?”
“我色迷迷地看着你?”纪言一副苦瓜脸,“你真会颠倒是非,你卖弄风骚都快有半个点啦……啊……你不要过来啊,你要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呕……”炎樱捂着嘴巴说,“难道你以为你长得倾国倾城吗?”
“总之,你不要过来,今天我很累……”
“……呕……”炎樱坏笑着,“你还说我色迷迷?”
“……”
焚风穿过沉默的胸膛,呼啸而去。炎樱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掉一口。凉意像是一抹轻风不着痕迹地从身边擦过。
“喂喂喂,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
“怎么啦?咱们俩引体向上的成绩不都是年组第一吗?”
是啊,炎樱的话并没有说错,纪言和他的确都是年组第一,只是炎樱是正数第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做了三十个,从单杠上跳下来的时候面不改色,轻松得仿佛像只猴子;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纪言了,他从抓住冰冷的单杠的时候起,身体就崎岖成了一张弓,引得老师同学阵阵哄笑,最难堪的是他努力将沉重的身体向上拉伸的时候,无意之中听见有人小声说,“老师老师,纪言现在的叫声……好像是在那自慰呢!”纪言当时就从单杠上掉了下来。
对于这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其实不用将目光转移过去,纪言也知道是炎樱。他没有笑,却觉得肚子像是岔了气,满脸通红。
“哎,你生气啦?”
“卑鄙卑鄙卑鄙!以侮辱出卖朋友去讨好老师的叛徒!”
“不会上升到那个高度吧?”
“会!怎么不会?”斩钉截铁地,却是一眼看过去就明了的玩笑。
这是第四节课。学校别出心裁地把几个班编排在一起上体育课。一周之内也只有两节体育课上纪言才能和炎樱在同一个课堂上碰面。可是每次到一起,就仿佛像是万年不见的两个冤家总要掐个没完没了。用小夕的话说就像是两条疯狗掐个不停,最后呢,都是掐了一嘴的毛。当小夕眉飞色舞地说完,两个男生就会像老虎一样扑过去……
这一次显然炎樱刺激到了纪言。
午休了。
操场上人声鼎沸,热度比天上的日光还要凶猛。可是纪言就是挂在单杠上不肯下来,他不喝水不吃饭,炎樱就像一个好心的哥哥一样陪着。
“行了,纪言,算我错了行不?我饿得都前胸贴后背啦。”
“……”
“我请你吃冰激凌好不好?”
“……”
“你不要不说话啊!我告诉你我的隐私好不好?”
“哈,你还有隐私……”鄙夷的神情,“你要是有隐私,我……”
“我喜欢上一个人,她……”
“……”
虽然没有声响,但炎樱注意到纪言的眉毛跳了一下。
“就是蜡笔小新!”
“……”
“喂,我没耐心啦,你要是再像个树懒一样挂着,我可不管你啦。”说着,炎樱转身欲走。
“喂!”
“哦哦哦!你终于说话啦!”
“要想让我下来叫我原谅你……你就学一下你自慰时的叫声吧……”
“……你这是报复我!”
“随你的大小便吧!”
“切,你以为不敢叫吗?”
于是当着纪言的面,炎樱“哦也哦也”地叫了起来,听起来不像是自慰时的叫声,倒像是在唱一首歌。
纪言不想从单杠上下来也不行了。炎樱装可爱的样子让纪言笑到肚子抽筋,他“扑通”一声从单杠上摔了下来。
日光凶猛。
像是一场海啸,席卷着目光所及的任何一个角落。
纪言像强盗一样抢过炎樱手里的矿泉水。仰起脖子喝水时,因为发育而显得异常突出的喉结在上下滚动。
“喂喂喂,你强盗啊——”
炎樱擦了一下额头,汗水热气腾腾地冒出来。
“我在恶毒的太阳下都站了半个小时啦!”
“你小气鬼!”
“我小气鬼?”
“……”
“……”
草木猖獗,遮天蔽日。
阳光穿越时间的罅隙。
像是一场电影。
镜头拉长:两个白衣少年在无声里打闹、行走。他们肩并着肩摇摇晃晃地走出校门。一般的身高。一样的浑身散发着强烈的青春气息。一样在镜头的远处,渐渐地、渐渐地淡出……像是一场大雾降临,再也看不清远处的风景。
内敛的纪言与外向的炎樱,他们像是一对奇异的组合,成了校园里最招蜂引蝶的一对“校草”。唯一的遗憾是,对炎樱的成绩尤其是他的体育成绩,纪言嫉妒得要命。他常常怒斥炎樱,“你真的不是人哦!”炎樱刚想跳起来抽他。他就笑嘻嘻地说,“我是说,你是神哦!只有神才会有那么好的成绩!”
“哼,这还差不多!”炎樱很臭屁地挥舞着胳膊,转过头一脸认真地说,“哦哦哦,下周就公布可以代表地区参加全国奥数的人员名单啦!”
“……你很希望自己可以去吗?”
“当然!”炎樱踌躇满志地说,“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这次失败了……”
“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有!如果我得了第一名,就可以有五千块钱的奖学金哦!这比什么都重要!!”
“拜金主义!”纪言故意抬高着声音,“难道比我这个朋友还重要吗?”
“我想想哦!”炎樱用手抓着后脑壳,“哎,我说真的,你别生气哦,你肯定不值五千块钱的!所以……”
话还没有说完,纪言已经扑了上去。
炎樱嗷的一声惨叫跑开。
其实纪言从没有说谎,在他眼里,炎樱真的像是神一样伟大。
从第一次他撞进他的世界。像是宇宙里的两颗星球……缓缓地,缓缓地,靠近……然后,寂然的宇宙传出轰然的响声……整个世界像是裂开了一样,尘埃飞扬,光线依然执拗地穿越混沌的宇宙从万里之外遥遥抵达,像是不能落幕的华美……你张大嘴巴,你目不转睛,你以为这几近是一次毁灭性的撞击。其实,你错了。转瞬间,你将看到,两颗星球是那么不可思议地结合成为一个完美的整体,以其曾经的轨迹,平缓安定甚至没有任何瑕疵地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
像是一个奇迹的存在。
炎樱。纪言。
一样的年纪。十六岁。
却是截然不同的少年。
如同两颗宇宙中相撞的星球,就那样神秘的、完美的、亦真亦幻的、不可思议地走到了一起。
而且,还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当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时。
当纪言的自行车爆胎,炎樱载着他一起上学的时候。
当每个周末,纪言主动留下来帮炎樱做值日的时候。
当每天下学,炎樱单肩背着书包帅气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子一样站在纪言的教室门外等着他们的压堂的老师说下课后一起回家的时候。
……
当……的时候,成为所有女生们最愤愤不平的时候。
她们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背后,窃窃私语,却又内心凌乱焦灼。
她们会在梦里梦见他们。
她们会在老师的眉飞色舞的讲述中莫名其妙地走神,从画在黑板上的正弦函数联想到炎樱颀长笔挺的身材,以及他精致的,像是伟大的艺术家雕刻出来的俊美的面容,她们会止不住地满脸通红……
她们再也坚持不住,会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在作业本上写下无数个他们的名字……一行一行,泄露了内心的隐秘。
可是,你看见了吗。
纪言的星球很小,像是《小王子》那本书里所写下的,只容得下一个人居住。退一步就是黑夜,前进一步就是白昼。那么小的星球,突然有一天,就迎面飞来了一颗大到让纪言瞠目结舌的星球,它呼啸着,带着温暖耀眼的火焰。
这一颗让纪言惊讶的星球,就是炎樱。
纪言有时会有小小的妒忌:这个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哦!
学校门口有一字排开的小店。店堂明亮的永和豆浆,门面被装饰成像是野生森林的咖啡屋,卖关东煮的手推小车以及门面窄小却别有洞天的书店。可是最让炎樱情有独钟的,却是穿过长长的林荫路,尽头的巷子里卖四川粉丝的小铺子。
“请你去吃麻辣粉丝好不好?”炎樱说。
“啊?又是麻辣粉丝啊?”纪言愁眉苦脸地说,“一定是又想那个粉丝MM了吧?”
“去去去去去——”
“炎樱炎樱……你看那个人真是帅呆啦!”
炎樱不耐烦地抬头看过去,毫无顾忌地笑起来。
——街道对面站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衣着打扮,像是突然从上个世纪冒出来的一样,穿着花里胡哨的短袖,留着蓬松而浓厚的头发,而最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拿着一台板砖一样的大哥大。
只是远远地看着——
“挖靠,真的帅呆啦!像是港台片里的黑道老大!”
这么说笑着炎樱和纪言也就嘻嘻哈哈地走了过去。并没有在意那个男人会在不久的后来插入他们的生活。
“给你讲笑话啊……”炎樱把话题从话边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身上岔开。
“随你的大小便!”
“说——公共汽车上,一个女的想放屁,怎么办呢,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女子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她就随着音乐像放鞭炮一样嘣嘣嘣——嘣地解决完了问题。她在心中暗笑自己的机灵的同时也在观察其他乘客的反应。嗯?为什么他们都捂着鼻子盯着她看呢?纪言,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笨蛋,交响曲不是来自车中的广播,而是她自己带的随身听啊!”
“哈哈哈哈……哈。”纪言的笑声打了一个结,忽然转过脸盯住炎樱,“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恐龙女来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