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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作穆修的人收回右手,神情冷硬道:“再多嘴一句,你就没命见你的情郎了。”
沈七叶蜷成一团,靠在角落,手臂护住小腹,紧咬着牙半晌,轻声咳出几口鲜血。有些旧的绵衫轻贴着肌肤,前襟上尽是鲜血,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一枚寸长的银钉正藏在指间。
……
待晏莲等人突破重围、冲进厅堂的时候,下手几人分左右两路,各自制住穆修和尤喇,却发现两人几乎没有挣扎的举动,都愣愣看着上座软榻上那两人。
从晏莲站得角度,正好看到沈七叶背对着自己,跪在榻上,一动不动,身体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不正常的弯曲着。而那位少年君王,脸刚好被七叶挡着看不到神情,曲着一条手臂五指曲张臂肘外拐,另一手紧紧扒住沈七叶的肩膀,好像要将指头钉刻入对方身体里。
心脏仿佛被人以手攫住,每一次呼吸,就是一次绵长的钝痛。直到达朗挥汗如雨几步走近,狠狠拍了他
68、番外之 心头血 。。。
一下,洪钟般的大嗓门在他耳边叫嚷:“父王,快过去啊!”
于万千恍惚中,他恍然回神,一步步走向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真真觉得好像一步步踩在刀刃上,每走一步,都从心尖上淌下血来。
距离那软榻还有两三步的时候,背对着自己那人突然动了。就是这一动救了他,腿脚比头脑更快一步反应,单膝跪在地上,双臂向前,正将侧歪倒下的沈七叶接个满怀。
而那个始终被她挡住的少年也于此时露出真颜,就见他目眦尽裂瞪着他和自己怀中的人,呕血的嘴巴缓缓蠕动,喉咙正中摁入一枚银钉,钉帽的银色光芒于他看真切的同时刺痛人眼,如同草原上正午时分的阳光。凛冽的,明亮的,也是直指人心的。
他忍不住全身每个关节抖动起来,满眼含着某种灼热眼球的液体,缓缓垂下去看自己怀里那人。
他记得上一次,她也是这样倒在他的怀里,只急促喘息着说完那句三生三世的决定,就颓然断了气。这一次,她满手满襟都是鲜血,却是笑着靠在他肩头,嘴角和下巴依稀有着干涸的血渍,一双棕黑色的眼却亮的惊人。
他听见她悄悄的说:“怎么办,我闯祸了。”
“不如这个国君,就由你来做吧。”
他倏然间瞠大了眼,身后响起达朗中气十足的喊声:“陛下千岁!陛下千岁!”
那些手里仍然攥着割掉的头颅,拿着弯刀的手下呼啦啦跪了一地,跟随着达朗的声音齐声高喊,声音之高亢激昂几乎吼破了屋顶。
他此时却什么都听不见,只眼都不眨一下的望着怀里的女子,看着她笑靥如花对自己说:“我帮你达成愿望了,陛下也放我一马呗!”
他感觉到手掌下方的肌理突然紧绷,正是她小腹那处,而她的脸色也一如当初为他挡毒那夜,白得像汴京城冬天的鹅毛大雪,眼瞳却幽蓝如同草原上最晴朗的夜。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如同十几天未曾饮水的旅人,瑟瑟如同即将拉断的弦,虽然不很大,却逐渐压过的身后山呼千岁的喊声。
他说:“未经主上允许擅自行动,强要我担下这逼宫造反的罪名,打乱我的计划煽动我的手下,沈七叶你休想离开,单就这一件事,你就得赔本王一辈子!”
她的情况突然急转而下,明显是余毒发作,红泪的毒,一旦发作,疼痛必然钻心蚀骨。他命达朗收拾残局,匆匆抱着人出屋子进到宅邸的后院。
他明明一切都算计在内,甚至连买下这座宅邸的都是他手底下的人,每一步也都按照他所设定的落了子,唯独少算了怀里这个人的举动。他知道她会吃些苦头,可他连尤喇都收服麾下,自己也紧跟着几十精兵
68、番外之 心头血 。。。
随后赶来,也便能确认她最终会安然无虞。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先他一步动了手,一枚银钉就将那小子做个了结。
他从没想过要做这个君王,路萧什么时候到的中原他知道,何时抵达桐城他也知道,甚至连他会挑选何处买座宅邸,大约哪几天、采用何种方式动手他都知道。他明确得到他已经有两位妃嫔产下子嗣,且都为男婴,还有另一个刚被诊断怀有身孕,他这个摄政王的位子能做得稳当,也不会违背当年对父王的许诺。
既要确保留下血脉,又不能引起朝野震荡,早在他知晓这孩子有除他的野心那一刻,他就动了杀心。而这份决心到七叶为他挡毒昏迷之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过去他只是冷静镇定的步步为营,确保每一枚棋子都落的恰到好处,眼看着对方做困兽之斗,无论再怎么不甘再如何反抗,一切都要按照他的设定走下去。
可当那个人失去了心跳呼吸,悄无声息倒在他的怀里,不会于数米之外的距离遥遥凝望着他,不会在他故作不经意的时候偷偷用目光描摹他的五官,不会熬十几个昼夜只为做一件小玩意儿送给他,他突然有一种乱了步调的感觉。
去他的谋划部署三十六计步步为营隐而不发,他下一刻就能提着剑策马西行,直接冲进王宫削了那小子头颅来祭。
过去他只是理智判断此人该杀,从那刻起他却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人,非死不可。
他抱着她坐在床边,招呼老早就守候在此的人端那盆灵芝过来。他一手将她搂在怀里,另一手颤抖着掰下一小块灵芝肉,就这么塞进她的嘴里。
她此时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感觉到有人往嘴里塞东西,还以为自己仍旧在跟穆修那些人斡旋,张开门齿就咬,同时舌头顶着那东西不让进来。
晏莲只等她咬完,抽出捏灵芝的两指,含在唇间,低首就去堵她的嘴。
混混沌沌的,总让他成功喂了下去。
灵芝在山上长了几十年,自从移植到这盆里,离了本源,首先就要以心头血浇灌。将整盆土壤浇透,而后每日取同一个人的身上血液,只需殷湿表层土壤便可。
从毒发第一次起,每隔七日喂食一片灵芝,便可令食用者清血祛瘀,固本培元,从根本上强健身体。
求血灵芝的人千千万,他自是用罄各种办法讨好那千金谷传人,包括为她寻来千金难得的当世茗茶,且赠予白银千两为诊金,但最终打动人家的,却是在对方讲出血灵芝使用之法的第一时间,撕开衣襟举刃便刺。
最后得以在场的共有七八个人,却没一个人有他反应快下手狠。如是得到万金难求的血灵芝,怀中人的毒也终于有
68、番外之 心头血 。。。
法可解了。
他看着怀里人呼吸渐渐平稳,眼皮儿几经开阖,最终沉沉睡去的模样,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笑。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就这样抱着她躺倒在床上,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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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番外之 梦里花 。。。
幽微晨曦里,他猛地睁开眼,仓惶转脸,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人苍白的脸。漆黑中透着幽蓝的发丝如同长在山谷的蔓藤,缱绻缠绕在他的手肘和颈间。不算卷翘的睫如同安然歇在花间的蝶,有那苍白的肤色衬着,凸显出几分少有的荏弱。虽然半夜起来为她换过一次衣裳,也擦洗过身体,此刻依稀可以闻见淡淡的腥甜味道,是她的血。
夜里歇下后,他再次将人搂进怀里,不知怎的,就发了梦。
他是极少做梦的。成年后一共加起来,似乎也不过三次,其中两次都与她有关。
第一次,是在她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他俩又回到初识那晚的山洞之中,两人都穿着宽大白袍,他将她抱在膝上,轻轻的吻。沉醉中不经意的抬眼,就见她原本温和中带着羞涩的脸不知何时变了模样,如同他第一次要她那夜,五官僵着,眼色冷冷的望着他。而后干脆闭上眼,嘴角轻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连抱在怀里娇软的身躯都失了温度。
第二次,就是这一晚。梦里无数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走马灯一般交替闪过,有他在她跪着时就起身离开的,有他抱着其他女子看他下跪献礼的,还有,他独自一人站在养马的院子外,看着她和徐梓溪站在一处,叽喳说笑。最后,那些或哭或笑或嗔或怒的她,渐渐模糊了脸庞,看不清楚表情,逐渐幻化出一朵盛开在月光下的皎洁花朵。
梦里,她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有些傻,有些愣,讲起话来总是一串一串的,总有自己的道理,看人的眼神总带着笑,让你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仿佛是玩笑,是喜欢你这个人才跟你交谈的。
总而言之,就是那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傻样子。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面前变了一副模样呢。
他在山洞里试探羞辱她那晚,她尽管满眼含着泪,却是既委屈又倔强的与他对视。坐在自己怀里紧张的要死,全身僵硬的跟死人没两样,显然从来没被男人这样轻薄过。可看着他的眼神里,那种好奇中带着惊艳的目光那么明显,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妮子从第一眼起,就对他上了心。
许久以后他才认识到,他其实是喜欢被她那样子望着的。
可当他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面对着他,却全然不是当初的模样。她依旧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观望,却少了那份隐约能灼烫人心的热忱。她依旧会与他商谈要务,据理力争言及要点,但再也不会目光明澈的与他对视,更不会在不经意间偷偷做出开心的手势和表情。
她依旧会不时做一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给他送过来,只是再不会等上一两个时辰,非要亲手将东
69、番外之 梦里花 。。。
西交到他手上。甚至有次他看到一个宠幸过几晚的舞姬把玩着一只小木匣子,若不是他冷声逼问,那东西就那样落在他人手里。那个吓坏了的舞娘战战兢兢的说,她是临进屋子前,正好撞上了她,对方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央求她转交给自己。
照例,木匣上面贴了张字条,简单叙述过这盒暗器的用法和注意事项,却连名字都不再署上。
第二日,她照例一大清早便出现在他面前。他不提,她便不问。也不会如从前那样心神不宁的往他身上打量。正事谈完,所有人都离开,她也没有着意停留,没有再问他东西用的是否顺手,有哪些地方尚且需要改进。
渐渐地,经她手送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最长的一次,甚至超过半年,将将赶在他生辰前一日送抵他手上。
满满一屋子的各色礼盒,他拿过最不起眼的那个,打开来,仔细看了半晌,沉默收入袖中。那五支袖箭,玲珑且尖锐,直到今日,还被他随身带在身上。
后来的日子,她极少在自己面前讲话,无论交付多难完成的任务给她,也听不到她一句不平或者抱怨。他在她的面前抱其他女人,她可以镇定自若的行过礼,而后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他指责她事情办的不好,东西制的粗糙,她全无二话,一切打回重做。如此,耗上十几个日夜也激不出她一句多余的话。每每问话与她,无一例外都是“属下知错”、“属下该死”、“属下领命”。属下属下属下,他和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再也绕不开这两个字。
他借口外面有路萧派来的探子监视,将她拽上了床。她最初的确显出几分惊讶神色,甚至隐隐的还带些欣喜,看着他的眼睛,眼白明澈到微微泛蓝,黑中带褐的瞳仁如同受惊的小兽,让人忍不住就想拥入怀中,肆意欺负。
可真的躺在床上了,被他吻着,轻解衣衫,她突然露出某种质疑的神色。不过那样一眼,他就被看得心中烦乱,随口就拿探子的事搪塞于她。也不过这样一句话,她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看着他的眼神却一点点凉了。
他那时也来了气,非要在床上把人整治服帖,却忘了她不是他曾经抱过的任何女人。她不会畏惧他的权势,也不会欣喜得到更多的赏赐,她只是用一颗心爱他,所以她不会因为肉~体的惩罚屈服于他,更不会因为被他用那样的方式“宠爱”而拜倒在他的脚下。
他那样做,其实是不折不扣的欺负她,将她推得更远,且让她对他彻底死了心。
这些道理,一直到十分久远的后来,他才逐渐一一想明白。也才逐渐明了她对他的那份真心,早在他自以为不屑一顾自以为将人抓拿在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