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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夏姬怔了下,本来就烧得通红的脸不由更红了一层,但也没忸怩,立刻依言而行。她想他定然是有原因的。
外袍褪下,正当她迟疑着是否要继续脱的时候,宇主子将春姬放在地上,然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依然是命令的语气,同时从她手中取过外衣。
“主子”这一次夏姬有些犹豫,不知他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所想的。她根本不敢想像,尊贵如他会背负任何人。
宇主子却没容她多想,一把将她揽到背上,而后手脚利落地用手中的外袍将她与自己绑缚在一起。
“抓紧了。”扯过她的手环住自己的脖子,他叮咛。
夏姬还没回过神,他已经单手抱起春姬,手中长剑陡然往石柱上的龙尾一插,冷声道:“伟大的神,送你的子民出去吧。”语罢,纵身而起,开始往上攀越。
夏姬敏感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愤恨与讥讽,心中莫名揪紧,环着他脖子的手自然而然收了收,滚烫的额脸贴上那冰冷的头盗。
主子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并不是无情无绪的天神。那一刻她终于确定。
宇主子的每一剑都插在龙身上,不知是否是夏姬的错觉,她觉得那龙雕的鳞片好像在慢慢地蠕动收缩,随着剑扎的次数增多而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说不上害怕,只是感到有些怪异。好像自她进到这水下宫殿后,便常常产生这样的幻觉。尚幸此时是在宇主子背上。宇主子的背很宽厚,长发还有些湿润,隐隐地散发出让人安心的麝香味。她心中安稳,觉得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便不如之前独自一人面对时那么惶恐。
她这边安详宁和,宇主子那边却是每插一剑,额上都会渗出更多的汗水,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已经渐近惨白。
终于快要接近龙首。
那龙雕仿佛被触怒一般,身躯顺着石柱翻腾起来,龙头昂扬,龙目精光迸射,竟然张着大口向两人咬来。
夏姬不敢再看,忙闭了眼,将脸埋在宇主子发间,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脖子。奇怪的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到死亡,似乎在她心中,没有什么事是宇主子无法解决的一样。
她当然不知道,宇主子也是在用命赌,只是搏得比普通人更大一些罢了。因为她闭着眼,所以自然也没看到,面对那迎头而来的血喷大口,宇主子竟然不让不避,反而纵身跳了进去。
黑暗。无尽的黑暗。像带着痛楚的龙吟,金属划过石壁的声音,还有宇主子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夏姬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心中竟无分毫的害怕。
第四章 (3)
轻微的震动,而后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夏姬感觉到身体在往前倾,不由睁开紧闭的眼睛,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背着自己的厚背重重一晃,又立即稳住。
她呆了。
耳中传来悦耳的鸟叫声,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她做好了要一直面对黑暗与虚无,甚至于更可怕情况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便重见天日。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片松树林,满目皆是松树粗壮斑驳的树干,以及黄褐色厚软的松针,松脂的香味在风中流动,苍翠的树冠将清澈的蓝天分割成细小的碎块,偶尔可见轻薄的云丝。
原来松树是这样美,天是这样蓝,就连那平时被嫌弃过于冰冷滑腻的青苔此时也显得说不出的可爱夏姬痴痴感受着眼前的一切,忘记了仍在别人的背上。
“夏儿”宇主子以剑撑地勉强支撑住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臂弯中的春姬放到地上,一边低唤。语未竟,蓦然往前栽倒。
夏姬只觉一阵天眩地转,不由抱紧了身前的人。虽然地下有厚厚的松针,还有一个人作垫,在砸在地上的时候她仍然被震得胸口发疼。
“主子?主子?”身下的人不再发出声息,她有些着急,哑声连唤。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她不得不想办法解开绑缚住自己的衣服,将宇主子翻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仍然是清醒着的,只是面色极差。
“主子?”她无措地喊,不知要如何是好。她自小学的都是如何以色侍人,对普通的生活常识反而一窍不通,更不用说在这荒郊野外生存和救治伤者了。
宇主子仰躺在地上,看着头上松枝间隙的天空,目光平静,似乎是在休息。
“夏儿,如今我护你不得了。你自去吧。”好一会儿,他才淡淡道,语气随意,似乎对她的去留毫不在意。
夏姬白了脸,柔唇颤抖着,却仍然扯出耀眼的笑。无声地,她缓缓伏下身去。
“你本是要离去的,此时去也不迟。一切我已安排好,不会受到此次变故的影响。”看她半天不起身,宇主子又道。
夏姬依然伏地,不言。
宇主子看着天空的眼眸微动,似乎看得累了,长睫微阖。
“留下你又能做什么呢?”他轻叹。顿了一顿,又道:“你现在的状况,留在这里,无端陪上一命罢了。”
夏姬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黑宇殿出事之前,她原来是准备走的。如今,她却是不想走了。她也不知道留下来能做什么,只是觉得无论如何,她也要留在他身边。
宇主子没有再说话,夏姬也没有起来。
风在林中吹过,拂起松涛阵阵,不时夹杂一两声婉转的鸟叫,愈显山间的幽静。
“这铠甲给我去了吧,硌得慌。”许久,宇主子才再次缓缓开口。
夏姬心中一喜,知他是同意让自己留下了。当下赶紧起身,趋前扶起他,先摘去头盔轻轻放于地上,才又去解铠甲的系环。
除了铠甲,宇主子的呼吸似乎顺畅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好一些。
“你去看看这四周有没有人家。”他吩咐。
夏姬脸上掠过一抹迟疑。
“没有铠甲,我哪里也去不了。”看穿她心中的想法,宇主子靠在树干上,有些疲惫地道。“你把这铠甲和剑拿着,如果有山涧什么的,就扔下去。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捡到它。”
听他如此一说,夏姬隐约猜测到他能行走大概是这古怪铠甲的作用,当下不免有些犹豫。如果扔了铠甲,他岂不是不能再走路?
宇主子的心情似乎挺好,竟然耐着性子解释。
“这铠甲留下弊大于利。快去吧,我曾封闭春儿的呼吸心脉一段时间,虽然使她不至溺于水中,但也加重了她身上的伤势,再拖下去只怕难以救治。”
夏姬看了眼一旁呼吸微弱的春姬,恍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了。当下不敢再耽搁,抱起铠甲和剑站起来,四处望了望,而后顺着松林倾斜往下的方向走去。
“切记,不要看狼的眼睛。”身后传来宇主子的叮咛。
夏姬步伐微停,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前。这是他第二次如此嘱咐,就算之前她心中仍抱有些许疑惑,此时也不敢再存着分毫侥幸的心理去尝试。何况对于他的话,她从来就不曾怀疑过。
第四章 (4)
往下走了大概有一炷香功夫,却不见人行的痕迹,反倒是灌木越来越多,到后来已经难以行走。
夏姬怕自己回头找不到宇主子他们,想了想,又往上走去。绕过宇主子他们所在的地方,渐渐走出了林缘。前面是一个向阳的草坡,有着深长的茅草,还有祼露的山岩。
站在上面应该就能看清四周的环境了。她如是想,于是拼命往上爬去。
好容易站到一块大石上,夏姬看着四周一片苍莽,不由有些发懵。她本来以为他们应该还是在天阙山中,但是现在看来,哪有天阙峰的影子。四周的山都不算高,但却连绵不断,不要说人烟,便是连条人走的路也看不到。
怎么办?她觉得山风一吹腿便虚软得打颤,不得不从石上爬下来,却因手上仍抱着东西,脚下又不大稳当,啪地一下失足摔倒在地上。
那个时候她也没觉得痛,只是一心愁着他们三人要怎么走出这片山林,直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脚脖子好像扭到了,稍稍使劲便疼得厉害,不由又跌坐回去。
扁了扁嘴,她以袖擦过眼睛,再放下,依然笑靥如花,只是明媚的眸子里有珍珠般的光泽在闪烁。
就在她一手抱着铠甲和长剑,一手撑着身旁的山石再次尝试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一只山鸡突然咯咯地从山坡另一面的草丛中飞出,扑楞楞从她面前飞过,同时一样物事扑地一下插进她的发中。
她吓了一跳,呆愣片刻,而后试探地伸手摸去,没想到竟抽下一支箭来,俏脸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
而与她同样面无人色的是一个身背箭筒,手挽弓箭,穿着打了无数补丁洗得泛白布衣的瘦小青年。
两人对望半晌,夏姬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她将箭递向青年。
从来不知道,看到人会是这样一件让人愉悦的事。相较起来,差点被箭射中的一场虚惊便算不得什么了。
不想那青年愣愣看着她的笑脸半晌,然后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又回到她的脸上,而后突然大叫一声转身便跑,瞬间无影无踪。
夏姬怔在原地,错愕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妖精她听清了那个人叫的什么,忍不住抿紧唇,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她只知道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却被自己吓走了。想到此,不由又是懊恼又是着急,也顾不得脚疼,撑着山石就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那人跑的方向追去。然而没走两步,脚踝一阵剧痛,啪地一下又摔倒在地,手掌蹭过地面,火辣辣地疼。就在着地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自进入水下宫殿之后,自己就一直在摔跤,是不是因为摔得太多,摔得脸变了型,才会吓倒人。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一双穿着旧麂子皮靴的脚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声音,沉厚的,却又带着点点稚气,说不出的好听。
夏姬抬头,发现是刚才跑了的那个青年又折了回来。她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欢喜,脸上自然而然便浮起淡淡的笑,像山间摇曳的野菊一样。
青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眼神有些发直。
夏姬挣扎着坐起来,一只手伸出悄悄拽住青年的袖子。这一次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我不是妖精。”她开口,因为喉咙沙哑,说起话来极为吃力。
青年回过神,却因为她的解释脸红得更厉害,连带得耳根都红透了。抓了抓后脑勺,他有些尴尬地嗫嚅,“我知道对不起”
夏姬突然觉得很喜欢眼前的人,摇了摇头,她笑道:“没关系。”
确定她没生气,青年似乎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注意到她的声音,“你生病了吗?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夏姬张了张嘴,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尤其是在她现在说话吃力的时候。想了想,她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而是转开了话题:“这附近有人家吗?”
青年似乎有些诧异,但仍然老实地回答:“山下就有一个村子,我家就在那里。”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夏姬的怀中,看到那个狼头,眼睛不由一亮。“你拿的是什么,能不能借我看看?”
夏姬想到宇主子的话,下意识地将盔甲抱得紧了一些,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能看的。”她拒绝得有些忐忑,怕他因此而不肯帮自己。
青年却看出了她的为难,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没太放在心上,很快便又转移开了注意力。“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看她孤身一人,他不方便请她到家作客,只好用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歉意。
“我还有两个朋友。”夏姬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春姬有救了。
第五章 (1)
青年叫卫林,十八岁,是山下卫家村的猎人。他没出过山,据老人的说法,卫家村是在大晋境内。
大晋?那么是汉人的地方了。夏姬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感觉了,在有过那一连串稀奇古怪的遭遇之后,从大晋与草原的交界处突然来到晋境内,似乎也不是多么让人吃惊的事了。回想这一切,实如梦中,如果脚不疼,浑身不疼的话。
卫家村不大,只有数十户人家,无异姓相杂,打猎为生。村中无论男女都很剽悍,就算是年幼的孩子也矫捷大胆。
三人暂住在卫林家中。他家是五间的瓦房,只有他和一个年迈的祖父住,收容三人绰绰有余。
一安顿下来,夏姬就病倒了。
昏昏沉沉中隐约知道有人给自己喂药,擦拭额头,还不时有说话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某一天,终于清醒过来。
屋内很静,似乎没有别人,她感到说不出的安宁,于是依旧闭目享受那久违的慵懒感觉。正在此时,耳中突然传来衣服摩擦的细碎响声,未等她睁开眼睛,脚已被一只手握住。
那手很大,很暖,但是
夏姬微蹙了秀眉,脚下意识地往回缩,同时启眸。
让她意外的是,握着她脚的并不是卫林,又或者其他她以为意图不轨的男子,而是宇主子。他坐在床尾,正一只手握着她的脚,另一只手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