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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久之后,太祖皇帝就杯酒释兵权,不得不说,曾老太爷远见卓长。曾老太爷亡故之前,还不忘嘱咐子嗣,终此一朝,吴家不得以武功入朝,当以文章立身。这却又应了太祖皇帝那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吴家能兴旺至今,也在情理中。
因遵了曾老太爷的教训,吴家从此重文不重武,吴老太爷在太宗景德年进士及第得了个一榜探花,入礼部从九品司务一直做到二品天官,因吴家之功,后被加授开国子爵,食邑五百户。直到曾老太爷亡故,吴老太爷必须接掌吴氏一族,才不得不辞官回梅里,当了族长。
吴老太爷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吴坦之,继承了爵位,因降一级,为开国男爵,食邑三百户,也是进士出身,官至户部侍郎。
次子吴隐之,却是个风流才子,中了进士后被外放到那有名的鱼米之乡美人窝苏州任知府,还纳了名妓郑婉清为为妾,在江南文人中被传为风流佳话。
三子吴显之,与两个哥哥脾性大不相同,竟是个火爆性子,而且还好武,不遵家训,不读文章,整天就喜欢和一帮游侠儿混在一处,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不知挨了多少板子也不见改,更在吴老太爷过世之后,径自提出分家,然后举家搬至通州,当了个小小的五品团练使,却是兄弟三个中最没有出息的。
吴老太爷过世之后,吴坦之理所当然成了族长,也辞官归乡,在梅里这个山清水秀之地,过起了逍遥日子。
这吴坦之也有二子一女,只是长子吴寅命格不好,天生体弱多病,不到二十岁上,就一病呜呼,留下寡妻幼子好不可怜。而次子吴宣又年纪幼小,以至于这十年来,吴家长房嫡脉,竟远不如前代兴旺。
也因为这个原因,如今梅里最显强势的,倒反而是曾老太爷的第六子一脉,那位吴六太爷,虽然老迈,但精神还足。当年曾老太爷生有九子三女,到如今活下来的,也不过是这位吴六太爷和另一位吴八太爷,只是因吴八太爷是庶出,在吴家无论地位还是身份,都远远及不上这位吴六太爷。
因而,吴六太爷便也成了吴家资格最老的一位长辈,连族长吴坦之也要礼让他七分。
前面茶棚小二口中所说的那位王家姑娘,便是这位吴六太爷嫡亲的第二个孙子吴宜新娶的妻子。
那吴宜今年二十有二,自小就模样儿好,会说话,极得吴六太爷的喜欢,心肝宝贝一样宠着护
着。而吴宜不负所望,去年便中了个三甲进士,因京城无合适的官缺,他又不肯屈就那贫穷苦寒之地,便使了点银子放了个候补,只等有了肥缺便要去顶上。名次虽然排在末尾,却远比他那个不成材的哥哥出息多了。
吴宜的哥哥叫吴宵,却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整日里寻花问柳走鸡斗狗,日子过得好不快活,只是这等消极,自然就不得吴六太爷的喜欢,索性在府里划了个院子让他单独住着,眼不见为净。
这吴宜在家中既得宠,自己也出息,如今又娶得一个出身高贵、美貌非常的妻子,更是春风得意,意气风扬,想来只要没有意外,此后官途将一番风顺,前途无量。
新娘三朝回门,这一路上,小夫妻俩也没少游玩一番,要不是腊八将至,怕是还要玩上大半个月才回来呢。
新人
这天回到无锡,梅山那里早有家人得了信,打扫的打扫,洒水的洒水,站门的站门,远远看着马车来了,几个站门的家人便兴奋的高喊:“三公子回来了……三公子回来了……”
吴宜在宗族中行三,所以家仆外人一律称为吴三公子,而家中长辈、同学好友一般都叫他吴三郎。
马车刚刚停下,吴家院里便有一大堆婆子仆妇使女涌了出来,在地上铺了红毯,然后两个仆妇才拉开车门,恭敬道:“请三公子、三少夫人。”
车门开了,先出来的是吴宜,后头才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使女将那位三少夫人扶了下来。
但见这吴宜身高七尺,面相白净,端是一副英挺相貌,又穿一件武候锦袍子,因是新婚,色彩极艳,更衬得他面如白玉,风度翩翩。
旁边的三少夫人,出身于琅琊王家,闺名一个秀字,小名便唤做秀娘,生性喜素,最看不惯那大红大紫之色,因而上身穿了件银红的窄袖短衣,外面套了件棉对襟,前襟上绣着富贵牡丹,下身是一件双云蝶纹千水裙,用一方双蝶玉佩压着裙角,看上去既素净又不失高贵。
只是天气寒冷,马车内有火炉,尚不觉得,一出来,寒风便往脖子里钻,三少夫人才打了个寒颤,便立时有人送上两件厚厚的斗篷,一件给吴宜披上,一件给三少夫人披上。
那斗篷也不是凡物,一色用野鸭毛做成的,今日天气晴好,日头高照,将那野鸭毛照得光灿灿,远远望去,倒真似两个神仙般的人物被一堆婆子仆妇簇拥着。
“终于到家了,这一路累的,可得好好休息几日。”吴宜拉了拉斗篷领子,对着妻子一笑。
秀娘脸色微红,道:“当先拜见太爷和公公婆婆才是。”
于是两个婆子在前面引路,夫妻两个先回到自己住的文魁院,换了衣服,才双双去拜见了吴六太爷和父母。
吴六太爷只有一子,就是吴宜的父亲,叫吴放之,也是个游手好闲的,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整日里和自己的大儿子吴宵一样,就爱往花街柳巷里去,唯一好的是外面那些女人他不往家中招惹,当然,这也是吴六太爷管得严格的缘故,所以其妻苏氏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去了。吴六太爷所以极宠吴宜,大半也是长子和长孙实在不长进,他六房的将来,全指着吴宜了。
原本新妇嫁进来满一个月,夫家还应宴请亲友,以示圆满,但因为王家离得实在太远,赶不及回来,所以就免了,但各房亲戚应有的礼物还是备下了,早早的送了过来,这会儿小夫妻俩来拜见,苏氏便拉着媳妇的手,把礼单给了她,让她回头自己派人去库房领去。
其实这也是苏氏对媳妇的一份考验,收了礼自然是要还礼的,从媳妇的还礼中可以看出这个媳妇理家的能力,只要不是太不象话,苏氏就准备将家里的一些事慢慢交给二媳妇掌管了。原本这些应该是由长子的媳妇陆氏来管的,可是这陆氏实在是太懦弱,连自己身边的陪嫁使女都压不住,就是个天生受气包,要不是苏氏实在看不过去,教训了几次,只怕这陆氏早被人骑到头顶上了。
秀娘也知道婆婆的意思,小心接下了礼单,并不急着看,陪着婆婆又聊了几句,还将这次回门,自家母亲让她带给公婆的礼物送了上来,才行礼告退。
回到文都院,吴宜一摊手,对她笑道:“这回可进项不少,你慢慢清点,我去读会儿书。”
秀娘放下礼单,笑着回道:“还有三日就是腊八,这回礼总归要在节后,我倒不忙着看这东西,不如陪你读会儿书。”
“红袖添香,自是极好。”吴宜抚手大悦。
彼此新婚,自是耳鬓斯磨,舍不得片刻分离。
当下夫妻俩手挽手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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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吴宜和秀娘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梅里。
“夫人,夫人,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回来了……”一个媳妇打扮的年轻女子兴冲冲的跑进寿院里。
窗户被推开,一个素衣妇人探出头来,漫不经心道:“回来就回来了,你兴奋什么?”
女子停下脚步,微微喘了两口气,道:“夫人,你就不好奇这次三少夫人会有什么回礼?王家是大富之家,这回礼定是极有分量的。”
“可好,回座金山我才高兴呢。”素衣妇人没好气的给她一个白眼,“三日后就是腊八了,全府都要去祖庙祭祀,你可曾帮我把祭品准备好?”
“我办事,夫人你还不放心吗?”女子嘻嘻笑道,“我早让阿贵偷偷照着六公子那边的准备了一份,错不了的。”
素衣妇人在她眉心点了一指,笑骂道:“让你去办,你倒好,全扔给你男人了,真是个刁丫头,
可怜阿贵怎么就娶了你,半点不让他省心。”
女子脸也不红,道:“我为他生儿育女,他为我跑跑腿还不成吗。”
“真不害臊,小心他烦了你,不要你了。”
“夫人……”女子拖长了音调,“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看不得我闲,我去帮阿贵的忙,成了吧。”
女子走了,素衣妇人摇了摇头,关上窗户,到书房取了笔墨,又从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找出一本空白书册,研了墨,打开书册,写下“庚子年十二月初五,吴宜携妻返家。”几个字来。
仔细看去,这书册已经写满了半册,前面的大都也是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某事,分明就是一本日记嘛,而且,这些字全都是简体字,古人自是写不出来的,所以这位素衣妇人,自然就是那位不幸的穿越了的受过高等教育、除了怕鬼这个弱点之外尊重一切科学、尊重满天神佛的新时代女性——杨曼。
那年轻女子,就是小雁。
画个大饼啃
这时,离杨曼穿越的那一日,已经整整过去十年了,从最初的惊恐害怕到后来的适应,现在杨曼已经完全是一个合格的古代优秀女性,当然,在小雁面前,她还是比较放松的,所以难免会露出点真面目。
但在别人面前时,她就是一个低调的、朴素的、安分的、不苟言笑的寡妇。当然,这也是她的真面目之一,杨曼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性格就显得活跃一些,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隐形人,哦不,是一个隐形的寡妇。
是的,寡妇,她穿越了十年,也当了整整十年的寡妇。
杨曼穿越到了一个贞洁烈女的身上,那个女子也姓杨,巧了,和杨曼的名字只差一个字,叫杨小曼,准确的说应该是个女孩,当时她才十三岁,杨曼知道古代女子早嫁,可是十三岁就已经嫁人还成了寡妇的,她还真的感觉十分惊讶。
那个时候,杨曼被穿越这个事实给吓到了,加上喉咙受伤还不能说话,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发傻,小雁那丫头每天都不停的跟她说话,说来说去都是劝慰她要想开一些的话语,慢慢的,杨曼也从小雁的话里猜出了一个大概。
杨小曼是个童养媳,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住进了吴家,不过她的出身并不低,据说祖上是隋朝的权臣杨素传下来的一脉,也曾风光过一时,后来朝代更迭,杨家这一脉从她的曾爷爷那代开始没落,到了她父亲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多少家产了,但是士族的身份还摆在那里。
那时候,吴老太爷还在世,因吴家与杨家祖上也曾有些交情,杨小曼五岁那年,父母带她来拜见吴老太爷,谁知还没到梅里,半路上杨父就一病而亡。杨母含悲忍痛料理了丈夫的后事之后,将杨小曼送到吴家,跪求吴老太爷照顾她。
吴老太爷不忍,又念旧情,就答应留下杨小曼,并且将她许给了自己的嫡长孙吴寅。杨母见女儿有所依,当夜就在屋梁上悬一条白绸随丈夫去了。
“真乃烈妇也!”
吴老太爷感叹了许久,命人将杨家夫妻合葬在一处,后来又因杨母贞烈而对杨小曼多有善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耳濡目染,还是天性如此,杨小曼居然也是一副贞烈的脾气。
那吴寅本来就身体多病,原想着待长大了,多多调理,也许就好了,谁料到一年一年过去,他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差,到十六岁那年,更是病得凶险,吴老太爷唯恐他活不过去,便让杨小曼和他成了婚,也有冲喜的意思。因名字里那个“小”字,有失稳重,所以打那以后,杨小曼就改称曼娘。
只是可怜杨小曼那时才只十岁,哪里能当得起生养之责,便由吴寅身边伺候的叫小环的使女代替她和吴寅圆了房。
也许是冲喜有了效果,二年后,那使女生下一位小公子,阖府大喜,吴老太爷亲自起名字,叫吴顼,还让吴寅把使女收了房,算是给了名份。谁料得小公子出生不到半年,吴寅的身体却日渐的坏了,有一日略略吹了点风,居然一病不起,不多久就咽气了。
料理吴寅后事的时候,杨小曼哭得死去活来,那天趁别人不注意,她拉着小环一起上吊殉夫,被人发现从房梁上解下来的时候,小环已经断气很久,而杨小曼居然还存着一口气,被救了回来。
其实两个女人一起上吊,哪有一个断气很久,一个还存一口气的道理,只是杨小曼被解下来的时候,恰巧也是杨曼穿越过来的时候,因而才有了一口气。
后来杨曼每每想到这一层,便心有余悸,若是再被人晚发现一会儿,她恐怕又得死一次了。其实杨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只是有一日对着铜镜梳头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当时工作太忙,已经连续两个月睡不足四个小时,多半是过劳了,在睡梦中死去,因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