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每一刀,都如同烧烫的利刃在穿肩而过;每一下,都如同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
我鬼哭狼嚎地叫了一阵,楛璃逸然与张立春被我震得面色铁青。
伤口被清干净,皮肉中是一道三寸多长的剑伤,皮肉朝两侧微卷,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血肉。张立春又洒上一层金创药,用纱布缠了,再绕肩绑住以便止血。
有了先前剐伤的经历,此刻上药我倒是镇定自若。等这一阵忙完,天已经黑了。
不过酉时,然而冬天天黑得极早。酉时……另一边厢,应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良辰好景吧。
门外响起慢悠拖沓的脚步声,众人听了知道是念真回来,李逸然忙拉开门来。
念真上下打量了李逸然,乐呵呵地道:“这年头,做贼的也这么水嫩光鲜。”
李逸然语塞地回头看着我,我笑了笑说:“念着老道还是这么不靠谱,见着生面孔就以为是贼呢。”
念真这才探头朝屋内往来,“茴儿姑娘受伤了?”又望了望桌上的刀和染血的碎纱衣,惊问:“李辰檐呢?他怎让你受如此重的伤?”
我不由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楛璃挂上一副不乐表情,冷道:“念真道长也未见得尽好地主之谊。”
念真看了看楛璃,又望了望众人,一脸不明所以。我忙做了介绍,然后又无奈笑了笑:“有吃的么,我们饿了好久了。”
他仔细瞧着我,忽然淡笑了起来,莫名说:“受一次伤也好,人痛一次,以后遇到什么事就能坚强些,甭管是痛在身上,还是痛在心上。”
他的话一语中的,见我又呆住,李逸然满脸惶恐道:“吃饭么,我们吃饭吧?”
念真道:“后院还有一只鸡,我去把它宰了。”
“一只鸡?”楛璃愕然问,“你不是道士么?”
念真笑了笑,又望着李逸然和张立春:“你二人来的正好,过几天帮我搬家。”
“搬家?”众人异口同声。
念真道:“总之这道观是住不得了,我们搬去梅山的浮云寺。”说罢,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去后院杀鸡了。
一声公鸡惨叫响彻天际,随即传来念真几声畅笑:“这肉有韧性,绝对可口!”
张立春抹了抹额头的汗:“我觉得此观血气冲天,确实该搬了。”
道士不用荤戒,然而也忌讳无故杀生。念真虽然不拘小节,但我明白他杀鸡熬汤,也是看了我肩膀受伤,让我调养。
青凉观的食堂在后院厨房旁,偌大的四方桌子,众人围桌而坐,虽然简陋许多,但如此构造仿若从前相府偏厅与家人用膳,让人心中有些许着落。
冷月初上,天穹一片清冷色泽。用过膳后,众人便各自回屋了。晚间气候骤降,零零散散下了雨夹雪,院中杂乱的草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我因肩上有伤,只随便整理了行李,在随身包袱中翻出沉水香。
青凉观虽说简陋,但每间屋子倒是有一个香炉。兴致一来,便在房中点上一支香,轻烟似梦,如醉龙吐息。百般聊赖之下,我所幸每人赠了些沉水香,然后在李辰檐门口止住脚步。
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亥时已过,他仍不见回来。卧榻上放着墨青色的行囊,桌上的油灯是先前念真点燃的,一芯如豆微弱的闪着。
我将沉水香在灯上引燃,放入香炉之中,不一会儿,屋中便暗香浮动,澄清除虑。
兀自在他的房里坐了多时,脑中杂杂乱乱也不知想着什么。不时唇边勾起微笑,不时又有些意兴阑珊。
冬日的夜极静,青凉观的大门旧了,“吱嘎”推门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震。想必是李辰檐回来了。慌忙起身间,不小心被脚下的椅子绊倒,肩上又是钻心的疼。
我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从另一侧绕到前殿。落雪无声,沾地为雨,纷纷扬扬从空洞的夜空洒下,仿若往事纷至杳来。观中另一侧有沉稳的脚步声,在湿润的地上起落无常。
犹记得春日迟迟,一人呷茶淡笑,玩笑说我们感情甚笃,定亲是迟早的事。他拉着我向前走,长袖生风,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是今日隐忍难当。
记得夏光明媚的林间,草叶发出喀嚓清响,他知我遇难,费尽心力四处寻我,追来护城林时,挂着轻笑的调侃容颜温润如玉,那时候,我以为即便沦落天涯,他也会将我寻到。
于是我便执着地,傻气又任性地笃信了一人。哪怕前方荆棘重重,从此以往,也愿只身相随,踏遍天下美景,路过万里江山,直到命运的断痕,直到生命的涯涘。
我现在明白,许多事,不是我执着寻求就能皆大欢喜。就如一个人生性洒脱,彰显的只是一往无前的表象,谁又知道她心里有过几番痛定思痛。
我想我只能在缘分变得稀薄,情愫变得苍白之时,努力去抓住那些飞花逐雨的零碎过往,然后按照自己的初衷,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院中一场雨雪已住,地上水意泠泠,疏影横斜。我步回前院,李辰檐屋里的灯还亮着,窗纸上影影绰绰映着一个好看的轮廓。
正走到回廊转角,却听开门声突兀地将夜色打破。我回身,见李辰檐慢步走出,在我屋前止住脚步。夜深沉,月色濛悠。他落寞且修长的身影,静静立于我的屋前,如我静静立于黑暗一角。不过丈远的距离,蔓伸出的却是今夕何夕,咫尺天涯。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霄。
辰檐,花好月圆良辰吉时,你来府提亲,辛苦遭逢至今,可曾悔过?
第六章北青萝(三)
5
第二日,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伤口处结痂,换了药后便觉得好了许多,虽不能大动却也算自如了,我拍拍左臂,对楛璃乐道:“生龙活虎的霍小茴又回来了。”
楛璃轻呔一声,笑道:“懒人有懒福,你这伤倒好得快。”随即去厨房端了碗热粥回来,“快起来吃东西。”
我洗了脸,端起热粥吹了一口,香味诱人,半日未曾进食,不由食指大动。
正在吃,楛璃犹疑片刻说:“李辰檐回来了,今早我撞见他。”我顿了顿,想起昨晚雨雪初停,一人静立于我的房前,支吾应了一声,一口喝完粥拿着空碗去后院厨房。
出了门见李逸然在院里练剑,调侃笑说:“经一事长一智,昨天混战一番,然小弟也开始好好练功夫了?”
李逸然忙收了剑,盯了我半晌,问:“小茴姐好多了?”
我笑着点点头,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我生命力极强,自然好多了。”
李逸然跟上来,站在一旁,见我将碗放进槽子里洗干净,帮我收了桌面,奇道:“昨日看你疼得竭斯底里,这会儿结痂了倒跟没事人似的,不痛了?”
我道:“痛倒是还有一点,不碍事了。”
李逸然沉吟了一下,又说:“今天一早碰见大哥,他问我昨天是不是有人去过他房间。”
我心中一怔,背过身将碗放到架子上:“哦,为什么?”
“大哥说那人受伤了,因为卧榻上滴了血迹。”
我蓦然想起昨晚慌忙离开李辰檐屋子时,被凳子绊倒,肩上一阵疼痛锥心刺骨,回屋发现那一块衣衫全被血液浸红了。
随便找了一个鸡毛掸子,我装模做样开始收拾起厨房,“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就怕他等下又要问我,小茴姐,你说我该怎么……”李逸然忽然便不吱声了。
“你就跟他说是我受伤了,但千万别说是昨天被剑刺伤的。嗯……说我不小心撞到了,没什么大碍。”
“小茴姐……”李逸然的声音迟疑起来。
“你别担心,剐点肉流点血又没要了我的命。再说了,楛璃张立春绝不会多嘴。念真老道忘性又大,只要你瞒着你大哥,绝对不会被拆穿。”
“小茴姐……”李逸然的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悲愤。
“我知道你怕我难过,我不说不过是嫌麻烦。昨天场面那么乱,被剑刺伤是很正常的,也就是我身子骨娇贵,若换了楛璃,这会儿都跟你一起舞剑了。这点小破事,你跟辰檐说了也就多个人烦心,有什么好处?”我用鸡毛掸子将厨房大大小小角落扫荡完毕后,转身笑道:“你说是不……是……”
厨房门口,李逸然满脸凄恻的苦笑,他身旁还立着一个人,背着光站着,一袭月白长袍煞是好看,仿佛所有的日晖都比不上他的光华,尽敛在身后。
我干笑了几声:“哈,辰檐,你回来啦?”
空气被沉默凝固,少顷,李辰檐才抬手指了指我手里光秃秃的鸡毛掸子,笑道:“小怪一大早就这么勤劳,把厨房装点成鸡窝?”
我环顾四周,土黄鸡毛随处可见,尴尬笑道:“是啊是啊,我还约了楛璃打扫厢房,先走一步啦。”
李辰檐又笑:“楛璃刚才出门去了,张兄跟了出去,劳我过来与你说一声。”
我“哦”了一声,想尽办法要逃走,李辰檐看穿了我的心思,“念真老道说是去梅山了,也不在。”他道。
我悲愤交加地望着李逸然:“然小弟不是说要给我看看你新练的剑法么?”
李逸然还未回答,李辰檐便清清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套剑法,你练好了么?”
李逸然一愣,忙知趣答道:“还有几处需要好好琢磨,小茴姐,我改天耍给你看啊。”话音刚落,脚底抹油,留了。
我愣在原地,半晌强笑道:“我看看逸然去。”语落迈脚,手腕蓦然被抓住,李辰檐的声音淡若疏烟:“你受伤了。”
“没有。”
他绕到我面前,“昨夜我的床榻上有血迹,有人来过我房间,帮我点了沉水香。小茴,你一向喜欢沉水香,出门也不忘带几支。”
我笑得脸皮发酸,眼睛涨疼:“小伤,不碍事。”
“让我看看。”李辰檐伸手触到我的衣襟。
我连忙退开,努力扯起嘴角调侃:“你这是调戏。”
“让我看看!”李辰檐冷叱道。他的隐忍的眼神中带着怒意,手在半空悬着,手指屈伸犹疑,最终垂了下去。
我脸上的轻松表情再也挂不住了,淡笑了两声,竟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呜咽。他忽然伸手将我拉到身边,“小茴,让我看看。”他说,用一种从未曾有过的语调,沙哑温柔,且令人疼痛。
然而就在他掀开衣襟的那一刹那,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猛然打开他的手,用力将他推开,大叫道:“你去找心里想看的人看吧!”
李辰檐怔在原地,目色从震惊逐渐变得神伤。喉间哽咽难耐,或者他莫测的时候会让我无着,但是看着他难过我会伤心。
我只是无奈地望向他,边退边苦笑道:“何必来找我呢?”说罢我背过身,转身朝院外跑去。
初冬的风迎面袭来,如冰凉的手帮我逝去脸上的泪珠。在凛冽又干燥的天气里,泪痕也风干了,原来伤痛可以来得快去得快。只不知心里逐分逐秒,不断下沉的钝重情愫,究竟何所起,何所终。
6
刚走出青凉观的大门,我就后悔不已。桦辛镇对我而言全然陌生,石板铺的长街,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岔口。怪只怪我慌不择路,早知刚才就逃回房里。
我定了定神,心道既来之,则安之,未防迷路我就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再折回来,反正熬到天黑所有人回了我再回去。
此镇毫无特色,街边清一色的方正店铺,木板作的门。我走了一个多时辰,至一街边小面馆,篷子伸出街面,挂着激战白布风灯,中间一个方形招牌,上面写着“曾记面馆”四字。
老板是位年过花甲的老叟,身材矮胖,神采奕奕,见了我招呼起来道:“看姑娘的样子定是累了,我这里的面分量足又便宜,姑娘来一碗?”
冬日的阳光白花花得耀目,加之身上有伤,在日头下走久了确实疲惫。听他一招呼,我所幸顺他言要了一碗阳春小面。不多时,一碗香喷喷的面便摆在我面前。老板听说我是外地来的,又送了一壶乌龙茶,烹法得当,清香四溢。
吃了一阵后发现不对劲,暗自抬眼朝四周望去,不远两桌的客人皆未认真进食,而是注意着我这边的动静。心下暗叫不好,恐怕是落了什么圈套。
脑中这么一想,我即刻将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起身朝老板笑笑,转身便走。
“一碗面只要三钱,姑娘且等等。”
充满笑意的声音让我不由心中一寒,连忙加快脚步。忽然身后衣袍翻动,两个大汉腾空跃过,拦在我面前,正是先前面馆中的客人:“姑娘何必急着走,还未找钱呢。”
我抿了抿唇,此刻别无他法,不如挑明了直说:“你们要多少银子?”
“那就看姑娘给得起多少了。”
那二人揉揉拳头,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只好跟着他们回了店铺。那老板上下打量我一番,满意地笑起来:“我看这位姑娘出手大方,想必家中殷实。若只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