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楛璃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忽然狠狠抓住我的手腕往下一扯,与我并肩跪在英长泣面前。
“民女楛璃大胆闯宫,还望皇上恕罪。”
“无妨。”英长泣笑道,“我早料到你有拿着龙玉来寻我的一天。”
“义父仙逝,楛璃本无他求。只是……”楛璃的余光在我身上淡淡扫过,“只是机缘巧合下,我与霍渊之女霍小茴结识,生死之交,情比姐妹。小茴她小我半岁,有时行事冲动鲁莽,不知凡事三思而行。还望陛下收回成命,不要将她嫁去恒梁。”
英长泣的眼中隐含笑意,嘴上却漫不经心地回道:“你知长她半岁,怎知自己行事不是率性而为,僭越了礼法?”
楛璃咬了咬唇:“我知道擅闯沉箫城乃属大不敬,让皇上收回成命更是难上加难。”她就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抬目直视英长泣,“然楛璃如此大胆,原因有二。一是因为皇上曾不止一次答应过我,若有一天我拿着这块水龙玉来找你,任何请求你都倾力相助;二是在姬州时,那个身披斗篷,在津月城与楛璃相见,将实情转告的人,就是皇上。”
听了楛璃的话,我不由大惊失色,转而想到那日在青凉观,我起身后楛璃便匆忙出门。后来我一人跑出青凉观,见了风和归来,楛璃竟比我还晚回。她摊开手心,露出水龙玉,告诉我一直想知道的内情——李辰檐所做一切,并非为倾覆天下重建瑛朝。
我本以为英长泣派探子来向她说明,然而未想到却是英长泣亲自来了。
“皇上与楛璃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在倾城楼,陛下将水龙玉赠给楛璃;第二次是在被抄家的前一天,陛下将楛璃与养父招进宫内;第三次便是不日前,陛下亲自来姬州。而每一次,陛下都对楛璃说过这样一句话。若今后遇难,拿着水龙玉来沉箫城,你一定倾力相助。”
“不错,朕确实答应过你。”英长泣意味深长地看着楛璃,“朕也说过,你手里只有一枚龙玉,所以朕只帮一次,仅此一次后,毁此龙玉,碾为粉末。”
楛璃目不转睛地看着英长泣,将龙玉交还给他:“我说到做到。”顿了顿,她说,“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将小茴嫁去恒梁。”
英长泣眼中笑意看不见底,他接过龙玉,细碎的玉粉便从之间窸窣落下。
“朕并未宣旨将她嫁入恒梁。今早,朕不过封她做了我皇妹,静茴公主。”英长泣的声音慢条斯理,仿佛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说出这句话后,看看楛璃的反应。
“你——”楛璃大吃一惊,“那为何在姬州时,你将李辰檐不是通敌叛国之人,小茴即将要远嫁恒梁的消息透露给我?你是故意的?!”
满腹疑虑顿生,我不禁转头木讷地望着楛璃。那日她从津月城归来,确实与我说了李辰檐并非要重建瑛朝,然而并未告诉我,她早知我要嫁去恒梁。
英长泣笑了:“我今日刻意不宣第二道圣旨,已是帮了你,皇妹。我可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一日之后,你告诉我,是否要远嫁恒梁。”
“不用考虑。”我道,“我嫁。”
“小茴!”楛璃惊讶地望着我,“你知不知道李辰檐他现在——”
“我知道!”他的名字如利刃,三个字破空而来,直入耳膜,不遗余力扎在心上。我慌忙打断楛璃的话,咬唇道:“可是楛璃,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转头望向英长泣:“为何只帮辰檐澄清,而不告诉楛璃芸河一战?”
英长泣望着我,只淡淡笑笑。灵光一闪,我望了望楛璃,不由诧然问英长泣,“你想要什么彩头?”
“如何?”他并不答我,却挑眉看着楛璃。
楛璃握紧拳头,指节森然发白,“不知民女可否向皇上再讨两个请求?”
“你拿什么向我讨?”
“任何事。”楛璃道,“任何事都可以。”
英长泣笑道:“好。”
楛璃松开我的手腕,望了望我,凄然笑了,她说:“反正恒梁要的不过是一个和亲的公主,越明楼也没见过小茴,我替她嫁。”
4
纷纷落雪飘洒在千重宫阙,微微上抬的屋角积了好厚一层雪。从前爹与我说,楼阁屋顶其实有很大的学问。檐深则低,阻碍光线,且雨雪顺势而流。因此才有了飞檐,用双层瓦椽,使檐沿稍翻上去,微成曲线,积雪积水,挡风挡雨。
大概他们也是如此。我想,如辰檐隐忍地背负起担当,如楛璃决绝地要替我远嫁他国。
我笑了,“楛璃,你真傻。”
楛璃却毅然决然地望着英长泣:“请皇上成全。”
英长泣眉目间竟也有了动容,然而他的声音平静如常:“楛璃,你可以牵制住霍渊?”见楛璃神色诧然,他又淡笑起来,“这个请求作罢了,我仍许你两个心愿。”
楛璃抿了抿唇,“我想与小茴单独谈谈,就在这墀台上。不可有人偷听,连皇上,也不可以。”
“我给你两个时辰。”英长泣说罢,摒退了侍卫,转身前,又道,“两个时辰后,你二人到朱鸾殿来见我。”
墀台下是宽阔的广场,绵长的大理石台阶上镶嵌着汉白玉雕的蟠龙翔凤图腾。
楛璃背对着巍峨的宫阙,紫衣黑发飘动。我眼前忽然掠过从前种种,青楼闹事,沄州水患携手同行,秉烛夜谈,我俩互损互相扶持。
我心想真好,楛璃,其实我一个人站在这宫阙之中,盲目得无所依傍,还好有你来找我。
捏着那块水龙玉,一袭紫袍只身便闯入禁宫之中,真像你做出的傻事。
“我义父一身尽忠职守,不过是为了瑛朝守住天下太平。”她缓缓地说。
我知道。那些年,永京朱家也是显赫一时。六年前的政变,龙飘将军朱砚文因誓死追随平炎帝被抄家。朱府男人杀头,女人变卖为奴。英长泣因念在从前与朱砚文的交情,私下放了他与楛璃一命。楛璃流离漂泊又与养父回到倾城楼。而朱砚文从此不让楛璃习武学文,说身为女子,无才是德,无智更是福气。
三年后,廖通一行人却在永京内城寻到昔日龙飘将军踪迹。不日朱砚文暴尸街头。一代功臣,千古名将,死的时候,只有一张竹席遮身,一个义女送葬。
“我义父也算是一生富贵荣华享尽。只是最末三年,潦倒悲苦。”楛璃涩笑着说,“可是他临终前,却与我说,最痛快的时光却是在征战沙场之时。古来征战,鲜少人返,所以每每出战蛮子,只求痛快杀敌,从未想过天下声名。后来跻身朝堂之上,身不由己,直到家破人亡,才幡然醒悟,得知人的一生,及时行乐,尽欢尽兴,凡事要无愧于心,旷达乐观,万不可陷在漩涡之中。”
“小茴,你也是这样活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人不折腾枉少年。”
我不禁笑起来,“你又何尝不是呢。也难怪我最初将你认成男子,卸下女儿贴花,一身补丁衣衫,真正潇洒凛然。”
楛璃也跟着笑,仿佛还是这年的初夏,我们刚从倾城楼跑出来,一连穿了三条街。日晖熠耀,街头纷扰,我们弯着腰在客栈门口喘气。
流离世间逢知己,青春年少千金酬一笑。
“你当时穿一身男装,俊秀雅然,偏偏来拍我的肩,说真巧,我也是女的。”
我笑说:“衣衫褴褛,手持短剑,三脚猫的功夫还当自己是侠客。等别人多出来几个打手。你跟我说,‘开玩笑,你当我是绝世高手。’那时真被你噎得说不出话来。”
“谁让你到处逞能,洪软欺负青楼女子,你偏偏要去凑上一脚。”
“你还说我?当时在临河客栈遇到一群打手,你带着我直接从三楼跳下。我以为你英勇就义呢,谁料是在施展轻功。”我边说边笑,直到脸皮子发酸,眼角流出眼泪,“后来你却丢下我一个人,自己上去拼命。那个时候你问我,为什么又跑上去。其实我想跟你说,人生得一这样的知己足以。楛璃,我当时在想,这次真正痛快,生死之际,还有金兰好友不离不弃,不如上楼拼一场,死了算了。”
“我当时也是瞎捣腾一气,心里懵懵懂懂知道‘侠义’,知道‘及时行乐,不惧生死’的字眼,蛮打蛮横。”楛璃说,“后来我发现真正的潇洒不是那样的。”
“是拿得起,放得下;是无谓,无惧,却也懂得珍惜。小茴,我们同行一路,只有半年光阴,然而流离颠沛,仿若一世跌宕。你一直紧张自己的小命。”楛璃笑起来,“再难过,再伤心,形势再混乱,每晚也抓着那本破心法念啊念,生怕气息乱掉。你说你还要踏歌而行,还要走遍江山,还要跟喜欢的人珍惜的人在一起。”
我第一次看见楛璃哭,然而却是悄无声息地,几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摇摇欲坠,“你都忘了吗?只剩下一年了。为何连这最后一年,你也要放弃?”
“你……都知道了?”
“我没喝你放了蒙汗药的茶。”楛璃说,“所以昨日我一早便醒了,我见你嘱咐完念真缘有后出去了一趟,他们互打了一掌伤了内息。你回来后责问李辰檐。我听见你们说的话,看见你,一剑刺伤了他。”
风烟翠柳,夏花如画。是哪一年的光景中,船头巷陌埠头边,一行人醉笑三千。如今往事散场,旧时人找来,将明媚景致放在浮萍之上,岁暮的风一吹,全破了。
“小茴,你走吧。”楛璃抬袖狠狠擦干眼泪,“还有一年时间,好好守着李辰檐,好好去求续命之法。我留在这里,无论发生何事,我替你担着。”
我笑道:“你也不问我为何伤了辰檐,为何一心要嫁到恒梁去。”
“我不问。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若你哪天有难,我楛璃帮你就是。”
“楛璃,不是我想嫁去,不是我放弃了,而是我不得不去。”
正午时分,烈阳被层层云彩遮住。雪停了,地面明晃晃地十分刺眼。
“我伤了李辰檐,是为了拖住他的脚步,不让他在我出嫁之前找来。”我苦笑道,“公主出嫁这样的大事,没法瞒住他,只有这一个法子。”
“楛璃,你可知李辰檐是谁,又可知芸河之战?这些年,两国隔着芸河屯兵,而那日的征战,只会是一场万人葬。”
第七章水龙吟(三)
5
风雪隐隐,边声羌笛,五花马,千金裘,呼尔将出换美酒。醉卧沙场,功名沉浮,与尔同销万古愁。
如斯征战,不过是用浓墨渲染了壮志豪情,然而真正的残酷,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万人葬?”楛璃吃惊地望着我,“若真是一场万人葬,领兵的又怎会是李辰檐?他是越明楼之子,恒梁静王。”
“正因为他是越明楼之子。”我道,“左纭苍来朝签订契约后,不过是一张纸而已,落昌和恒梁若要真正信任,必须有实质的信物。”
“而当此光景,却是落昌形势更为危急,英长泣若要让越明楼罢黜朝中一半大臣,只有两个方法。”
“其中一个,便是让你和亲?”
“不错。”我点点头,“我嫁去恒梁,英长泣可以得我爹死心塌地辅佐他,越明楼则可以牵制住我爹在落昌的势力;更重要的是,以和亲的方式,便是大张旗鼓彰显两国结为姻亲,哪一方若先起战事,会民心尽失。失民心者失天下。”
楛璃若有所思地望着重重殿阁,“所以你若不嫁,唯一取得越明楼信任的方法,便是让李辰檐,领兵去芸河战场。”
“李辰檐是越明楼之子,若将落昌芸河驻军的军权一并交到他手上,越明楼自然高枕无忧。”我道,“只是芸河战场,表面有重兵屯守,其实不过是用三万死士,拖住落昌恒梁的反兵。”
“为何是三万死士?”
我埋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皑皑白雪,“芸河另一岸,驻守栾州的恒梁将士,已暗自向梁脩投诚。”
是时战事待发,梁脩会带军在恒梁通京外攻城,而栾州驻军却不可轻易拔营,赶回通京城相助。只因一旦提前拔营,风声鹤唳,越明楼必当下狠心整治朝政,加之沿途将士的镇压,必定损兵折将。所以到时,栾州驻军会渡河入侵落昌境内。
然而芸河驻军却强过栾州驻军,所以战事若起,廖通必定会分派一部分驻军南下至芸河,与栾州驻军一起,前后夹击芸河军。
英长泣的目的,便是分散廖通的兵力,使其一半军队南下,减弱其在永京城的势力。如此一来,若廖通攻城,永京禁军还可与之抗衡。
楛璃听完后,不禁咋舌,“若如此,芸河驻军便要腹背受敌,无可退路。”
我叹口气道:“李辰檐带兵守住芸河战场,起码需要坚持三月时间,这是为京城禁军歼灭叛军取得时间。三月之内,即便战到只剩一人,也要拖住廖通的叛军返京的脚步。”
“这样,也是逼得廖通定要分散兵力对抗芸河大军了。”楛璃也跟着叹口气,“若他不派兵,芸河驻军歼灭栾州军后,必会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