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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蘩“哼”了一声,“你说的轻松!”
这位大小姐如今逐渐放下架子,虽然跟我说话仍旧端出一副她主我客,客要服主的态度,然而寻常时候,倒也玩得开聊得拢。
过了一会儿,汤蘩又问:“诶霍小茴,你说静王要如何带你离宫,难不成跟你那什么要来朝的妃子朋友有关?”
听了此言,我忽然“啊”了一声,前些日子英长泣说要送楛璃来恒梁,也不知是走到哪里了。后来因为战事,一直没顾得上问左纭苍。我看看天,夜色正浓,自言自语地摇头道:“算了,明日再问吧。”
汤蘩惊叫:“霍小茴,矜持!矜持,你懂不懂?”
“啊?”
“你怎么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就算要与静王私奔,也请你按捺住些!”汤蘩愤愤不平道。
“啊?”
汤蘩斜瞟我一眼,又道:“你少唬人了,你刚来第一天我就觉着了,就你看静王那眼神,一汪春水起了波澜,跟夜里的猫似的。”说着,她目光又闪烁起来,“原来说话不避俗,倒挺畅快的。”
“啊……”原来汤蘩这个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宫中盛宴一直持续到子时,汤蘩因时辰太晚,便在茗香苑歇下了。越明楼派了一个小太监与我说,让我与明日辰时在御书房见驾。
翌日早,我到御书房的时候,见李辰檐与左纭苍已然在内。越明楼神色沉静,看不出一丝端倪。然而他招我来所为何事,我心中自然有数。
在落昌与李辰檐左纭苍同行之事,连汤蘩这样的臣女都能探知,更遑论当朝帝王。
我抬眼望去,越明楼气度轩华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心中竟不禁有些乍然。
“静茴公主。”越明楼开门见山:“要毁弃婚约需要付出代价。”
我顿时呆住。谁说他体力不支,精神不济,恒梁要改朝换代。我看他老奸巨猾得很。
然而先前在腹中辗转千般思虑,都被他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天下初定。恒梁落昌要取信于百姓。”越明楼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你与纭苍婚期已定,储君不久后要继承帝位。你若此时悔婚,让天下人怎么想?”
他步步紧逼,直接将弊端挑明。我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我嫁过来,不过是一枚让皇上牵制落昌的棋子。”
越明楼的眼睛眯缝起来,仍旧洞若观火地盯着我。
“皇上原先不愿与落昌联盟,是因为怀疑其根本目的是为了削弱恒梁的势力,罢黜朝中一半臣子。而我爹是落昌第一朝臣,权倾天下,若我嫁过来,皇上你便有了牵制落昌的棋子在手。”
“如今,梁脩贞元的野心被扑灭,恒梁落昌元气皆伤,加上三十年不动兵的协约。皇上,霍小茴这颗棋子作用已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静茴,你这是在向朕邀功?”
左纭苍与李辰檐同时抬头望向越明楼。
“小茴不敢。”我低头道。
越明楼看了我良久,忽然慢悠悠道:“纭苍说,静茴公主爱憎分明,敢作敢当。我看确是如此。辰檐说,霍小茴为人单纯直爽,虽心思清明,但容易闯祸,又有些糊涂,没有人看着不行,我看倒是他多虑了。”
越明楼与我说话时,眼神却落在李辰檐身上:“依朕看来,即使有人看着,你霍小茴一样无法无天,你可知当众顶撞圣上,毁弃皇家姻亲是何等罪名?!”
“我……”我心中骇动,咬牙低头认错,“小茴知罪。”
御书房中一片静默。良久,越明楼的声音又悠然传来。
“你且说说,你打算如何?”
我捏了捏汗湿的手掌,心道士可杀,志不可夺,蓦然抬首道:“我打算离宫。”
第八章有所思(七)
13
御座后有一块雕龙镏金的屏风,蟠龙腾云,鼓起的双眼威严又不可一世。御书房的气氛因我一句离宫变得有些诡异,越明楼的神情似是不满,又似是带有几许笑意。
良久,他问道:“不嫁了?”
我望着左纭苍的背影,咬了咬唇,低声道:“纭苍公子,对不起。”
却料左纭苍回过身来,脸上是和煦的笑容,他拱手对越明楼道:“父王,试也试过了,小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儿臣请父王就此打住。”
我顿时一头雾水地望向越明楼,却见李辰檐退后两步,清雅笑着看了看我,忽然牵了我的手跪在殿前:“儿臣请父皇成全。”
越明楼神色寂然,良久,他问:“霍小茴,你以为仅仅凭你霍渊之女的身份,就足以做一枚牵制落昌的棋子么?”
我听了此言,不由诧异起来,这样的问题,我从未想过。
“家国天下事,岂可儿戏。”越明楼的声音沉沉,“梁脩与廖通的动乱之心我早已有数,加之晟王与尚扬帝订下的契约,即便你不嫁过来,我亦会铲除乱党。”
他所说的句句在理,然而我听了却浑身不畅快,直觉自己被忽悠了,嘟囔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将我弄过来。”
李辰檐忽然反手与我十指相扣,我不由望向他,见他也失笑地看着我。我反瞪一眼,他却笑得更加开心。
我低声道:“朝堂之上,不可眉来眼去。”
越明楼咳了两声,正色道:“朝堂之上,不可胡言乱语。”
这只老狐狸,竟如此护短。
我怔住,众人皆笑了起来。气氛随之缓和不少,越明楼又道:“也罢,你二人起身吧。”
“静茴,你来恒梁,牵制霍渊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朕要用你牵制辰檐。”
“剿灭乱党,辰檐身系两国皇脉,出师有名。然而继承江山,皇儿的血脉定会引起动荡。”
“朕知他对你用情至深,况且又有落昌一国国运系与你二人身上,以你做砝码,才可安心将禁军交给他,并把皇位传给原来的储君。”
一番话在情在理,越明楼这样做也是万全之策,然而听起来,却难免让人觉得心寒。仿佛只因先天的血脉,李辰檐早年流亡,入仕,辞官,最后于两难之地的决策及带兵出征的艰辛,都落得竹篮打水。
“朕愧对于皇儿。”越明楼也如是说,“因此至他归朝当天,便答应了他,若平定天下,且不争皇位,我就许你给他。”
我又怔了怔,有种任人摆布的感觉,蹙眉低声怨道:“你们也想得周全……”
“你不乐意?”越明楼挑了挑眉,“若如此,其实你也可留在……”
“乐意!”我慌忙打断他的话,却不料李辰檐又失笑地望着我,见我无措,他转头与越明楼道:“儿臣年少游历江山,生性闲散,本就不是治世之才。然则男子汉大丈夫,担当为首,此番尽忠报国,只愿将来能安渡此生。”
越明楼点点头,又对左纭苍道:“纭苍,凡事有所得有所失,是为取舍。”
左纭苍淡然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个道理,儿臣自小便明白。”
我百般聊赖地看着这父子三人。一家子聚少离多,但毕竟血脉相连,说话唱高调,装清高,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洒脱。真可谓父慈子爱,兄友弟恭。
越明楼似瞧出了我丁点讽喻心思,淡笑道:“霍小茴,不日我便昭告天下,说你身染重疾,不治薨殒。日后天涯海角,任随你去。只一点你且记住,三年之内不得踏入两国京城,你与辰檐,至此一生隐姓埋名。”
14
又一夏赤日当空,清莲出水。明明日晖万丈的晴空下,却刮起猛烈的风,吹着旌旗猎猎,吹着蔓草丛生。
这年光阴中,我数次站在城门古道旁,与那些穿梭于生命,留下印痕的人挥手作别。风尘仆仆地赶往下一个驿站,总以为前方别有一番良辰风光。
然而这一次,我忽然有些乏了。一程又一程山远水长,我终于回首,看清自己被运命所驱使的脚步,坚定却也沉钝。曲折往复的路线,如一幅镶嵌在大地的图腾,它们一点点剥落,化成烟灰洒在心间,铸成老旧的江山城墙。
一番历程后,让人心也渐渐沉淀。
左纭苍身着锦衣,隐隐透出帝王器宇,他拂了拂马身,笑道:“看你们离开,忽然想起去年策马扬鞭的日子,好生愉快。”
李辰檐扬扬折扇:“与皇兄沄州一聚,我也毕生难忘。”
我几次牵动唇角,拉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通京城我不能多来,但仍会遵守约定。三年后的初秋,与辰檐一道来探望。”
左纭苍笑道:“届时一定恭候。”
余光瞥见汤蘩站在身后不远处,方才送我与辰檐至城门口时,她命人神神秘秘搬了个箱子到马车上,说是与晟王一起送我的礼物,又说十日之内,不许我开启。我朝她望去,见她神色有些迟疑无措,便笑着朝她招招手,汤蘩怔了怔,这才别扭地走过来。
我从腰间掏出两个平安符,递给左纭苍与汤蘩:“当做别礼了。”
汤蘩眼睛瞪得老大:“霍小茴,你那这种贱价玩意儿来敷衍我?!”
“小茴滴血写得符咒,很灵。”李辰檐笑道,“我征战沙场也带着它,几番遇险,都平安无事。”
我点点头,对汤蘩道:“你若喜欢别的什么珍奇玩意儿,写信告诉我。我闲人一个,日后游历江山,寻遍天下也帮你找。”
汤蘩怔住,几丝慌乱融入目色中,“你……谁要你帮我找什么珍奇玩意儿?!”说罢,她背过身去,佯装不在意伸了个懒腰,肩膀却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左纭苍道:“小茴写得平安符,我会把它佩戴在身边。”说着,他又忽然笑道,“若有一天辰檐对你不好,随时回来找我。天下很大,无边无际,而小茴只有一人。”
他略带调侃的语气中分明透着几许落寞,劲风拂过他的笑颜,扬起额发,琐碎又纷乱。
我有些发懵,分不清他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
李辰檐扬手笑道:“皇兄放心。辰檐定会带小茴去千阙楼取回内丹。以此一生,护她一世。”说罢,他用折扇轻敲我的头:“小怪,走了。楛璃与逸然他们还在城外的丰年别苑等着我们呢。”
昨日面见越明楼后,李辰檐便告诉我,在栾州时,他提前接到了楛璃一行人。英长泣命姬扬护她来恒梁,只因落昌的形势远比恒梁危急,有了上次行刺事件,所有人都知道了尚扬帝的软肋。唯恐乱党拿楛璃开刀,英长泣使出一招瞒天过海,趁贞元无暇他顾,以姬扬出征唯由,一路缓行把楛璃交到左纭苍手中。
这一招果决,又不免让人为之语塞,然而确然出人意料。在两国国运紧密相连的关头,将楛璃送与恒梁,只怕左纭苍保护楛璃,比英长泣都要仔细几分。倒是送楛璃来的一行人,可谓浩浩荡荡,除了随行的士兵,还有李逸然,张立春,和暖菱。
李辰檐还说,有一件意想不到的好事等着我。
唤了汤蘩两声,也不见她回头。我二人随即与左纭苍道别,正欲上马,却听汤蘩厉声叫住我,原本细声细气的嗓音呆了哭腔,低徊又沙哑。
她的语气依然倨傲十足:“霍小茴!早年我听说你在相府,也是个娇贵无忧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你游历一年,反而变得如此老气横秋?!说话意味深长,做事不动声色!我告诉你,我汤蘩从看你的第一眼起,就讨厌你了!”
隔了一段距离,我依然能看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然而脸红脖子粗的怒意,倒是本性不改。
本想调侃她一番,却如何也嬉笑不出来。
一语成谶。经年流逝后,兴许我再不是那个相府中神经大条难以伺候的霍小茴。性格持重了些,脾气收敛了些,更勇敢,更坚强,亦有了要毕生追寻的事物。
然而有些改变,即使是好的,细细回味起来,也让人有些心酸,因为看到那些一去不复返的耀目时光。
许多情绪到了唇边,却化作酸涩无比的骨鲠。这个女子,有着和我相似的背景,然而我活得执着坚韧,她活得骄矜洒脱。嘴巴张张合合数次,却化成曾经用来调笑她的陈年旧语,一字一句,意味全变:“汤蘩,我们……是朋友吧?”
小心翼翼地问着。楛璃曾说,我对在乎的人与事,偶尔有些畏手畏脚的小家子气。
汤蘩惊愕地看着我,眼泪忽如断线碎珠,颗颗滑落。半晌,她不期然笑了起来,一脸骄矜的神色。我以为她又会说那句:谁跟你是朋友。
她没有,她的语气依然倨傲:“早就是了!一直是,以后也是。你们下次来看表哥,若是不叫上我,我就跟你绝交!”
我笑着点点头,将眼泪饱含在酸胀的眼睑下:“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车马辘辘地转动起来,车夫举鞭驰驱,扬起一路烟尘。
李辰檐的面容在明灭的光影中清浅柔和。我有些困乏,喃喃问:“我真地变了许多?”
“没有。”他道,笑容比日月星辰更加暖心,“记得初到相府时,你比现在呱噪一些。其实会变的,只是对人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