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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没听见,只将手中的药草递给灵儿,道:“把这磨碎,敷在她伤口上。”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小宛注意到他这回走路有了声音,她直到他出了洞才放松了下来。
“可恶,迟早给吓出病来。”一旁灵儿唠唠叨叨地抱怨不休,不过仍是听话的将他交代的药草磨碎,敷在小宛身上各处的伤口上。
那药草带来一阵冰凉,减缓了伤口红肿热烫的疼痛。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在灵儿将药草敷到她背上时,再问一遍上回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前两天经过前面的林子,谁知走着走着,林子中间竟然有个大洞,害我跌了下去。本来姑娘我还以为小命休矣,结果没想到那洞的底下是条河,我一路被那水流冲啊,好不容易水流缓了些,我才刚要爬上岸,谁知冷不防就被从上游漂下来的你给撞到,一下子又跌回水里。我本来还以为你死了呢,后来看到你还在呼吸,才知道你还活着,于是我就一起把你拉上岸啦。”
原来,她被河水卷入了地下伏流……
看着天真可爱的灵儿,小宛有些怔忡。当她跳下了悬崖,她就没有打算活,谁知竟会阴错阳差的被这姑娘救了。
是她……命不该绝吗?
“不过那地下河道乱七八糟的,我差点就走不出来了,幸好后来玄明发现我掉到洞里,就下来找我了。”灵儿一脸兴奋比手画脚的形容道:“对了,那下头很大呢,到处都是那种白白的石头,有些像笋子一样,有些像倒插的山峰,有些和柱子一样,玄明说那是钟乳石,这儿到处都有。对了,这洞里的也是,不过,那下面的可漂亮多了,等你好一点儿了,我再带你去看!”
小宛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兴奋的讲述那些地下石洞,好象那是天下奇景一般,所以虽然那些洞她从小看到大,她还是没开口告诉这姑娘她对那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保持沉默。
灵儿笑容满面的帮她重新穿上衣,再拿了些磨碎的药草敷在她手臂上,边道:“啧,你伤得可真重呢,玄明说你可能是不小心在上游落水,被水流冲到下游来,途中受到岩石的撞击才会这样。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脸——”
“脸?”小宛闻言一愣,反射性的伸手就要摸脸。
“糟糕。”发现自己不小心提到了那不该提的,灵儿愧疚地吐了吐舌,忙抓住她的手,一脸抱歉的阻止她,“别碰!现在还不能碰。”
“我的脸怎么了?”她深吸了口气,没有再尝试用手去碰。
“呃……其实也没有什么啦……”
“没有什么?”小宛可半点不信。
“呃……”灵儿大眼东溜西转,好半晌才有些不安的道:“是……是伤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啦……”
“一点点?”小宛万分怀疑这姑娘的说词。灵儿显然不善说话,她那张可爱的小脸,现在可不只不安而已,两只小手不自觉的绞着,短短几句话,她已经咬了好几次下唇了,显示了她有多么的紧张。
“呃……那个……你不用担心,玄明懂很多,他说你脸上的伤只要擦了他配的药膏,日子久了就会消的。”灵儿急切地点着头,保证似的说着:“我是说真的,那个会好的。”
“你要我相信那个脸上有伤的……”她本想说“妖”,却及时改口,“男人吗?”
“啥?”灵儿呆了呆,一时间不晓得她在说谁。
“他治得好别人,却治不好自己?”小宛不是故意要那么讥诮的,但那嘲讽却脱口而出。
“啊,喔,你是说玄明。”灵儿领悟过来,不由得摸着小脸,吐吐小舌,不好意思的道:“我老忘了他脸上有伤。”
忘了?这回换小宛呆住,那家伙脸上的伤那般明显,这姑娘却对黑蛟脸上的那些伤视而不见?
“不过啊,玄明说他脸上的伤是很多年以前被人下蛊毒所伤的,和你的伤不一样。虽然你是人,复原力没那么好,但因为你脸上的伤只是皮肉伤而已,没伤到筋骨,擦了那药就会好的。”
“虽然我是人?”小宛瞪着她,“你的说法好象你不是。”
“啊?诶?我刚那么说吗?”灵儿干笑两声,“可能我说太快了。我是说,他的意思是说虽然你是女人。”
她忙着补充,却未发现小宛问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呃,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多休息,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回来。”灵儿僵笑着,说完便转身落跑,一出了洞口,她就直拍胸口。
呼,好险、好险!
玄明早交代了这儿的人对“非人”不怎么友善,虽然她觉得小宛人很好,不过俗语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不用担心?
几天后,当小宛恢复到能站起身走几步路时,她终于忍不住好奇,趁着没人在洞里时,走到了泉水边,借着映在水中的倒影看清了自己。
乍见自己的容貌时,她倒抽了口气,若非这洞里只有她一个,她会以为泉水映出来的脸不是她。
这叫一点点?
对着水镜,小宛颤抖着轻触自己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她知道或许有点严重,却未料到是这般……
天,她看来像是被马车辗过似的。
她整张脸,从额头到下巴,整整黑青了一大块,上头还有数不清的擦伤,靠近右额的地方有着一道被利石划破的伤口,那伤横过她的额头,一直横到左眉眉尾处;她的右眼和下唇肿了起来,下巴有一处严重的挫伤,那伤看来像是整块皮都被磨掉了。
受不了的闭上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想镇定下来,却止不住颤抖。
跟着,她听见自己逸出一声痛苦的哽咽。
“等浮肿和瘀血消退,看起来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她闻声睁眼,回首,只见到黑蛟。
“至于那些残留的疤,是可以治的。”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眼中却没半点敌意。
小宛镇定心神,戒备的看着他,半晌,才哑声开口:“为什么救我?”
“你那天原本可以杀了我。”他定定的望着她,回问:“为什么不动手?”
她沉默着,调开了视线,久久,才说:“不一样……你的眼神和那些噬血的妖魔不一样。”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的答案竟如此简单。
“是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玄明盘腿坐了下来,突然话题一转,“你身上的蛊是谁下的?”
他这问题问得小宛猝不及防,她整个人一震,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应龙?”他神色凝重的问。
“不是!”小宛激动的回答,替他辩解,“不是他,他没有,你搞错了。”
“那是谁?”
她垂首,僵直的环抱住自己。
“你说出来,或许能找到解蛊的办法。”
她持续沉默着,头垂得低低的。
言明也不催她,只是等着。
两人僵持许久,泉水反射着洞口余光,浅蓝水光折射在乳白的岩壁上,让人有置身水底的错觉。
过了好一会,小宛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才抬起头,看着他哑声开口:“你搞错了,我没有被人下蛊。”
他皱眉说:“你身体有中蛊的反应。”
“那是因为……我是……”她顿了一下,深吸口气,艰涩的道:“我就是蛊。”
玄明整个人一震,失声脱口:“你什么?”
“我没有中蛊,因为我就是蛊,人蛊。”小宛垂下眼帘,不带感情的道:“十年前,应龙追杀着最后一支反抗的苗族,他们因为过于害怕,所以就抓了几个同龄的女孩,和各种毒物一起关到山洞里,想以人蛊杀了应龙。我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不过开洞的那天,他打了过来,族里的长老受了重伤,才打开洞门就死了。”
小宛喘了口气,仍垂着眼,没有停下叙述,只继续道:“当年我的求生本能高于一切,我听到外面有打斗声,所以一直等到一切平息了下来,才走出洞,那时……”她抬起了眼,嘲讽地道:“他们早就死了。”
玄明听得毛骨悚然,一脸死白、震慑的看着她。
他不知道,他一直不晓得这里仍有苗族被应龙追杀,他本以为当年那些苗民背叛了他,战争就结束了,可看来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战争,一直持续着——
“玄明,我们不去找爷行吗?”
灵儿扯了扯玄明的衣袖,睁着大眼担忧的问。
“得先等小宛的伤好。”言明看着远处浓厚的云层,道:“他有魍魉跟着,不会有事的。”
“你不担心炎儿?”灵儿把玩着手中杂草,狐疑地挑眉问。
他摇了摇头,肯定的道:“我怀疑应龙会伤害她。”
“如果他不会,那你之前在担心什么?”她不解,仰头看他。
“应龙虽然不会伤害她,却能将她从水玉里唤醒。”玄明叹了口气,看着远方道:“他们三人之间纠葛根深,炎儿对应龙有愧,可应龙杀了蚩尤,她不爱他,也无法恨他。她若醒了,只怕无法面对应龙,更甚者……”
“你怕应龙利用她的愧疚?”听到这儿,灵儿突然懂了。
玄明扯了扯嘴角,没回答,却瞥了眼山洞的方向,道:“而且,我不能放下她不管。”
“为什么?”灵儿倏地皱起眉,有丝丝小不悦在心口发酵,“因为她像炎儿?”
“不是。”玄明一顿,看着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是为什么?”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那……说来话长。”他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我有得是时间。”灵儿双手抱胸,坚持要知道。
玄明抿着唇,黑瞳幽暗。
看着她倔强的脸,他不确定该不该说,害怕她会在知道了一切之后,对他的想法也会随之改变。
虽然那不是他的错,但白小宛所受的苦,他却难辞其咎。
他的沉默和迟疑却只把事情弄得更糟,灵儿见他不回答,心下一气。
“你不想说就算了。”她一跺脚,转身就走。
“灵儿。”玄明急忙拉住她。
“放手啦!”她挣扎着,大眼中有着可疑的泪光。
见着了她眼眶快掉下来的泪水,他半强迫地将她拥入怀中,安抚解释着:“嘘,乖,别哭。我不是不想说,我只是……”
他安抚的动作确实且有效,灵儿不再挣扎,只将脸埋在他胸膛,闷声问着:“只是怎样?”
“我怕你听了……”玄明轻拥着她,声音嘎哑的说:“会后悔。”
“后悔什么?”她一愣,狐疑的昂首,想看他的脸,他却不让她抬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强迫白已开口:“后悔爱我。”
灵儿一呆,反射性就是一句:“怎么可能?”
他苦笑,只希望听完他曾做的事之后,她还能这么说。
深吸了口气,他趁着那勇气还没丧失前,开口道:“很多年以前,当我还留在南蛮这儿和应龙对抗时,我曾是这儿苗民信奉的神只。”
“哇。”灵儿瞪大了眼,赞叹了一声。
“他们之所以奉我为神,只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奉我为神,就像其中某些支族信奉的是应龙一样。两边的人,多年来一直互相对抗,后来……出了叛徒。”
灵儿点头,接话:“我知道,你之前说过。所以你才会中了蛊毒,跑到沙漠去。”
“对。我本以为对立的战争在当时就给束了,毕竟我已不在。可事实上,那场战争却一直持续着。而且因为他们太过相信传说中的神只、太过相信祖上的交代,于是招来了灭族之祸。”
“等等、等等,这些和你不能不管小宛有什么关系?”她拍拍他的胸膛,示意他放开自己。
他松了手,脸色有些青白的继续道:“因为他们被灭前做了蛊,一种人蛊。”
“我知道蛊,就是把很多毒虫放到罐子里,让他们自相残喔,该死!”灵儿讲到一半突然领悟过来,她咒骂一声,瞪着他,有些慌乱的道:“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那个人蛊,呃,就是……”她白着脸指了指山洞。
玄明双眼一暗,点头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呃,就算是那样,那也不是你的错,你当时早就走了呀!”灵儿咬了咬唇替他说话。
玄明没开口,只是脸色苍白的看着她。
看着他那抑郁的表情,灵儿突然觉得有点大事不妙,她哭丧着脸,不安的道:“喔,该不会你接下来要和我说,那个残忍的养蛊法和你有关吧?”
他调开了视线,沙哑地道:“不是我想的,那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方法。不过……是我教会那些苗人的。”
“把一些和我一样的同类丢在瓮里自相残杀?!”灵儿脸上血色尽失,不敢相情的瞪着他。
“你没毒。”他说。
“喔,你这个——”灵儿气得伸出双手用力推他,“混蛋!”
没想到她会伸手推他,玄明亳无防备,重心一失,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