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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齐的奏摺惊动了皇上,立即下旨,由刑部和大理寺会同都察院重新审案。
刑部尚书很识趣,当然不会挑中薛齐参与审案,然而皇上钦点三法司会审,非同小可,加上递解王武信上京问案,后头竟跟来了百余名声援的桐川县士子和百姓,大大轰动了京城,参与审案的官员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有所疏漏。
听说,会审当日,大理寺公堂后厅来了贵客,仔仔细细地旁听,并留心门外声援百姓的反应,一天审讯下来,仍未审结,贵客又要求明日务必将案卷记录送与他过目。
贵客是谁,大家心里明白,历经三日审讯,终于还王武信清白,无罪释放,官复原职,并撤了王武信和郑恕的弹劾。
薛齐放心了。
这几日郑恕上京,为了避嫌,坚持不肯到薛府住下,薛齐便到客栈,夜夜与郑恕和桐川士子,百姓讨论案情,并托他们送上衣服食物给仍在狱中的王武信。
他既没问案,就没什么好避嫌的,他只是做一个朋友该做的事。
王武信出了大理寺,感念百姓爱戴,归心似箭,立刻启程赶回桐川,薛齐星夜相送,来到城外十里。
“薛兄,莫再送。”
“王兄,请多保重。”
两人第一次见面,无需多言,就是交定这个朋友了。
第5章(2)
赶在城门关闭前归来,夜很深了,薛齐仍感兴奋激动,只想找琬玉好好诉说一番,因为他说,她一定会听的。
一见到主房漆黑一片,他不觉哑然失笑,她和孩子早就睡了。
只是几日没见妻子和孩子了?这些日子他甚至没回来吃饭,孩子又睡得早,也不知她如何跟孩子说爹怎么不见了。
帮完了朋友,也该回家当个好爹爹了。
清晨醒来,天色犹暗,薛齐走出书房,第一眼仍是望向了主房。
静寂无声,睡得正沉吧。
他心情轻松,走向厨房,家保向来起早帮他烧热水,有时还没送到房间,他便自去那边洗脸喝水,他还不想做个四体不勤的大老爷。
天光似暗犹明,他见到阿金嫂端着一盆热水,往西边院子走去,那边空了房间当客房,此时却见窗纸透出烛光。
他半路拦下阿金嫂,问道:“那里头是谁?有客人吗?”
“不是,是夫人和大少爷。”阿金嫂很慌张。
“怎么跑来这里睡。”
“夫人说,不能让老爷知道的。”
瞧她请了个怎样老实的仆人,薛齐露出微笑,“我都瞧见了,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呃,是那个……大少爷发烧了。”
“发烧?”他大惊,“几天了,有请章大夫过来吗?”
“请了。章大夫说是出疹,每天换药方熬着喝。”
“怎地没告诉我?”
这问题阿金嫂无法回答,只能呆在原地。
薛齐却在这瞬间明白了,他正为王武信的案子忙得兵荒马乱,偏偏玮儿却在这当儿生了病,她怕他烦心,能瞒就瞒着他。
唉,是他粗心糊涂了。
“这水我来。”他伸手去端水。
“可是?”
“你见了家保,叫他先去书房,将我上值的事物准备好。”
“是的,老爷。”阿金嫂听命离去。
薛齐端稳水盆,来到客房前,推开房门,发出了喀吱一声。
“阿金嫂?”琬玉的声音由床边传来,“水搁着吧,快快出去,别沾了病气。”
他将水盆摆上架子,回头关起房门,再以极轻微的脚步走向床前。
她倚靠几只枕头,斜坐床头,衣衫鬓发凌乱,刚才才说了话,此刻已然合起眼睫,好像只是说完梦话,随后又沉沉睡着了。
她一定很累了,这种坐姿,又抱着玮儿,教她如何安稳入睡?
瞧玮儿怎么睡的,整个小身子趴在娘身上,圆圆的小脸就搁在娘亲最柔软的胸部里,双手搂抱着娘,娘也搂抱着他,密密护在怀中,母子俩一起盖着厚厚的被子,娘一个呼吸起伏,儿也跟着一个呼吸起伏。
薛齐顿时红了眼眶。
这是他的妻,他的儿啊,他从来不知道,只是单纯地望着母子熟睡,就能有如此澎湃的感动,瞧瞧他们睡得多好,多甜。多让他也想拥抱他们一起入睡。
情不自禁,他坐到床沿,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轻轻的,柔柔地,细细地,仿佛触动最娇嫩的花瓣,极其怜爱,极其呵护,以他最虔诚专注的心意感受着她的温柔和暖香……
“啊。”琬玉从这细微的爱抚惊醒了。
迷茫睁眼,心思犹神游太虚,她睫毛眨了下,憨愣愣地瞅着他。
“琬玉,早。”他逸出微笑,倾身向前,吻上她的唇瓣。
“吓?”她真的清醒了。
她的芳唇软嫩,像是最甜美的蜂蜜,吸引着他去品尝,他还想加深这个吻,可才稍微靠紧了些,便让她怀里的玮儿给堵住了。
哎,他头一回嫉妒起自己的儿子了,竟敢明目张胆,大剌剌地霸占他的妻子。
他只好无奈地直起腰,再度将目光放在她染上红晕的脸蛋。
像是红花绽放,盛开艳丽,也像是大块火云,熊熊地燃烧着他的心。
“怎么这样睡呢?”他止不住满腔疼惜,为她拨开颊边的发丝。
“玮儿出疹……”她正想解释,陡地大惊,立刻忘了羞涩,急嚷道:“老爷,快出去,怕会将病过给你。”
“你怎么不怕?”他不为所动。
“我小时候出过疹,不会再出了,老爷你赶快……”
“我也出过,不怕。”
“当真?”
“你可以写信去问我爹,我八岁那年的事,我已经懂事了。”
“哪有拿这种事问他老人家的呀。”她又羞了,低下头,拿手轻抚玮儿的头发,再掖了掖被子。
“你叫周嬷嬷来照顾就好,小说累坏身子。”他凝视她柔缓的动作。
“孩子生病,总是难受害怕,有娘在身边,就安心了。”
“玮儿越大,倒是会跟娘撒娇了。”他笑着轻拍了玮儿。
“哪大了?他这么小,现在还能撒娇,就让他撒娇,省得大了,会不好意思……”她说着又低下头。
叫他走,他赖着不走,还一直跟她说话,是否,眼前这个大人也在跟她撒娇呢?还趁她不注意时亲了她呀……
不自觉地轻抿了唇瓣,双眼不敢看他,只能垂向玮儿的头发。
“庆儿和珣儿挺黏你的,你隔开了,不闹着跟你睡?”他又问。
“我跟他们说,大哥生病,你们乖乖的,跟着春香和周嬷嬷,等爹回来,知道你们是好孩子,就会陪你们玩。”
“编派我差事?”
“老爷,他们小又没记性,听过就忘了。”
“这不行,你答应他们的,我就得做到。”他始终凝望她的眉眼,轻叹一声,“这些日子忙乱,的确是疏忽你们了。”
“事情都忙完了,解决了,这就好。”
这就好。他喜欢听她这么说。
仿佛一切圆满,没有政争,没有议论,抛开了外头尘俗纷扰,回归他的家,他的妻儿,身轻,心也清。
安定自在。
“你让他这样压着,不难受吗?”他弯身瞧了熟睡的玮儿。
“玮儿发热,怎么睡都不舒服,翻腾了一夜,流了好多汗。”她拿脸颊轻偎了玮儿头发,“他这样睡得安稳,就给他这样睡了。”
他却是知道,玮儿再怎样喜欢娘,也不会主动爬上她的身体。一定是她心疼孩儿,搂抱了过来,拍哄着他入睡。
不知她是否会唱好听的催眠曲儿呢?嗳,他好想听……
“唔……”玮儿微微动了一下,要醒不醒的。
琬玉赶忙撮唇,无声地嘘他,再以目示意,要他别碰他。
“小子。”薛齐却是一把抓起了玮儿,“让娘好好睡一觉吧。”
“老爷,别吵他呀。”她要瞪人,想拦他,一手却只能撑在床褥上,完全支不起早已让玮儿压得发麻的身子。
他抱起玮儿,摸摸不再发热的额头,怜惜地瞧了那冒出红疹的小脸,再准备将他放躺床上,然熟悉的拥抱已让玮儿睁开了眼,小手自然而然攀上爹的脖子,小头颅也腻在爹的肩头,却是含糊地喊了一声——“娘……”
“娘在这儿,娘给玮儿喝水。”琬玉终于坐起身子,缩了脚,避开挡在床边的薛齐,从床头下了床,快步来到桌边。
“花……”
“你摘的杜鹃还压在小桌板子下面。”琬玉揭开茶笼,提了陶壶倒了一杯温水,一边道:“等玮儿好了,花也干了,就可以给珣儿。”
“呵……”小脸憨憨地笑了。
“这孩子呀。”薛齐将玮儿抱躺怀中,又好笑又怜惜地看着那张迷糊开心的小脸蛋,“都病成这样了,还惦着送妹妹的花。”
“慢慢喝了,”琬玉回到床边,以杯缘就着玮儿的口,让他啜喝。
“章大夫跟玮儿说过喔,出了汗,要多喝水,这才会快快好起来。”
“玮儿很乖,要听娘的话吃药。”薛齐也试图安慰一句。
“呜……”玮儿以为这杯水是药,抿紧嘴不喝了。
“老爷呀。”真是多嘴,是来闹的吗?琬玉嗔视丈夫一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又快快低下头。
“爹……”小子这时候才发现爹来了。
“玮儿,娘喂你喝水。”薛齐赶紧亡羊补牢,对症下药。“庆儿,和珣儿还等着大哥身体好起来,带他们到院子里追蝴蝶。”
“好……”小嘴又乖乖喝了。
喂过水,薛齐将玮儿放在床上,琬玉顺手将杯子给他,趁他放回桌上时,快手快脚上床坐好,帮玮儿盖起被子。
“唔……”感觉娘来到身边,玮儿很自然一个翻身,紧挨了过去,右手攀上娘的腰,再度将娘抱得动弹不得。
“这小子。”薛齐好笑地摇头,想拿下玮儿的手。
“别,这样就好。”琬玉一手握住玮儿的小手,一手抚开散落他颊边的头发,低头瞧那很快入睡的小脸,笑道:“他这样才睡得安心。”
“好吧。”薛齐落坐床沿,帮琬玉拉整被子。
一抹金光在被窝里闪动着,他好奇地从她腰畔伸指挑起,原来是玮儿颈项上的金锁片链子掉了出来。
“你打好链子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变长的链子塞回,意味深长地望向她,“这长度足够让他戴到长大了。”
“嗯。”原来那天她在墓地的祝祷,还是让他听去了。
“琬玉,你辛苦了。”
他的语声总是那么温煦,也总是柔和得令她想哭,她只能摇头,咽下心头莫名涌出的种种酸甜滋味。
“以后家里有事,还是孩子生病怎么了,一定要让我知道。”
“老爷的事情重要,您忙您的,我不会让您烦心。”
“是我的妻子和孩儿,我怎会烦心。”
他说着,便以指托起了她的下巴,让那张总爱低垂的脸蛋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眼底。
娇颜姣好,清丽端秀,娥眉淡扫,似远山峦峰,水眸含光,如碧波湖水,芳唇柔润,像是娇艳欲滴的樱桃,那神情,既有为人母的坚强,也有姑娘家的羞涩,轻浅的笑靥里,款款有情,欲语还休,正如清晨日出,从东方投射过来的那抹晨光,瞬间炫亮了他的心。
已经是近在眉睫的距离,这还不够,他还想再亲近她。
缓缓地,他叠上了她的唇瓣,继续方才那个过于浅淡的吻。
这回,他是深深地吮吻,密密地感受着她的软馥馨香,唇瓣相叠,如胶似漆,这种感觉美好极了,他不愿躁进,更不愿分开,只想与她紧紧相依,以亲吻将她甜美芳郁的软唇印记在心……
“老爷,老爷您在吗?”门外传来家保焦急的喊声:“去点卯了。”
“唉。”他在她颊边叹了气,很不情愿,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她的唇,目光依然留恋在她娇羞的红靥上。
“哎呀。”琬玉不敢看他那双过度缱绻的眼眸,慌慌张张地推开他,低声喊道:“你别误了点卯啊。”
“用跑的,还来得及。”
“穿官服在路上跑,多难看。”
“哈哈,你哪天早起,出门瞧瞧。”他笑声爽朗,长身站起,“京城每天一早,就是一群官员满街乱跑,有的一边系衣带,扶帽子,有的一边啃窝窝头,还有追着老爷随从要付钱的热食小贩,简直比市集还热闹。”
“呵。”她很想听他说趣闻,但实在晚了,只好摆出晚娘脸孔。“好啦,老爷你快去——对了,出去后立刻用热水洗手洗脸,去掉病气。”
“谨遵夫人命令。”他微笑打个揖。
“耶?”他大笑?还开玩笑?琬玉看着他速速掩上门板离去,目瞪口呆。
虽知他不至于严肃正经到不苟言笑,但总以为他谨慎有礼,中规中矩,发乎情,止乎礼……等等,发乎哪里的情了?他对她有情?
她心儿怦怦跳,拿指轻抚唇瓣,他的热度犹停留在上头,随着她指腹的游移,一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