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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应是,看来杨伯雄已被迪古乃所打动,只是脾性终究太倔,不知以后是否会甘心追随迪古乃。
给他们张罗完酒食后,我独自一人回了屋,却见拓雅候在暖阁中,面色略显焦急。
她见我回来,拉着我坐下,低声道:“一刻钟前。秀娥姑姑来找过我。”
我惊道:“姑姑来过?你怎不差人把我叫回来?”
她摆摆手道:“先不提这,她说最近有位小相公看中了月儿,可她不知
此人背景如何,想让你先打听打听,探探底儿。”
我先是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十来岁的孩子已到了成家年龄。”最近一次出城还是年前。文儿当时正外出打猎,月儿则安静地坐在屋中织布。她年已十七,出落的亭亭玉立,秀娥很是欣慰。
我答应过秀娥,定会帮忙寻一个如意夫婿,绝不会让月儿日后受半点委屈。
想到这儿,我不禁追问道:“姑姑可有说是哪家的小相公?月儿是否对其也有意?”
拓雅捧茶说道:“仿佛是沂王完颜查剌一个爱妾的小舅子,叫什么陈化,如今正在上京会宁牧手下任职。”
我微微蹙眉,完颜查剌是合剌的弟弟,亦是嫡系。迪古乃虽未与他来往,可这完颜查剌亦有可能成为皇太弟,难说日后会否成为迪古乃的政敌。而且听起来,陈化家世并不好,也不知其人到底如何。
正思量着,阿律进来道:“王爷说晚间不回来用饭,让娘子不必等着。”我轻“嗯”一声,示意他上前,问道:“你可有听说过一个叫陈化的小相公?”
阿律未曾回想,颇为愤愤道:“此人乃京中有名的花花公子。倚着长姐得沂王宠爱,这才混得一官半职。胸无点墨,目不识丁,穿了缤锦,吃了珍馐,随从的无非是一干游手好闲、谗谄面谀的光棍小子。整日帮着他使酒渔色玩耍游荡,可没少调戏掳掠过良家妇人!”
我与拓雅面面相觑,若真如阿律所言,这门亲事万万结不得!
阿律走后,我无奈叹气,问拓雅:“月儿足不出户,怎会让那浪荡小儿瞧见?”
拓雅攥着绣帕道:“还不是上元节的时候,文儿那晚带月儿进城赏灯,恰巧那小儿与家仆设台猜灯谜。文儿月儿又是打小有先生教的,两人年轻气盛,可不就挤进去凑了热闹,想争个第一出个风头。那陈化见月儿才貌俱全,硬是缠着月儿说出家住何处,第二日一早便带着聘礼上门求亲去了!”
我又问:“姑姑可有说过月儿的意思?”
拓雅笑道:“月儿能有何想法,她又不曾与陈化深交,只知对方模样生得不错。话又说回来,深闺少女,有人上门求娶,自是娇羞不已。你还指望她能像我们一样,清楚明白自己的心?”
拓雅所言极是,寻常女儿嫁人,若非父母之命,必是媒妁之言。她们嫁人前,哪儿有机会与未婚夫谈情说爱,以增进互相了解。婚姻的基础,亦不是建立在爱情之上,不过是女儿寻个夫家,男儿找个媳妇,如此便过一生了。
迪古乃回来后,我向他说明此事,希望他可以出面打消陈化的念头。
他沉吟道:“这小儿我有所耳闻,只是他家虽非大户,其长姐陈氏却深得查剌宠爱,并为查剌生了三个儿子,地位比查剌正妃还要高。且这陈氏十分溺爱陈化——”
我急切地打断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袖手旁观,任那混蛋强娶了月儿回去?”
迪古乃抱一抱我,安抚道:“先别急,只是此事太过突然,牵扯的关系过多,我需要时间来考虑筹划。”他微一思索,继续道:“明日,我让木普尔出城去把姑姑他们接进城。中午咱们一同去福全楼聚一聚,点个班子听听曲,再详谈此事如何?”
我点点头,暂时也只能这样,明天见面后先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
待拓雅陪我来到福全楼时,木普尔已将秀娥、文儿及月儿接了过来。
二楼雅间中,我们几人围桌而坐,文儿正向我讲述当晚情景,月儿则似羞似恼地坐在一边不吭声。
我听着生气,不禁喝问月儿为何要说出家住何处。月儿顿时红了眼圈,哽咽道:“那相公说,若我不告诉他,他便当街把我给抢回去,还要把哥哥的腿打断。”
文儿自责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妹妹去赏灯。”文儿今年十九,相貌倒是端正,不过久居乡下,眉眼间到底有几分傻气和土气。当晚遇见陈化这样的贵公子,只怕早已被唬得神志不清。
拓雅问秀娥:“既然明知此人并非善类,次日他前去求亲后,你们怎不及时来告诉我们?”
我想起一事,接着问:“聘礼可曾收下?”
秀娥无奈道:“当时也不曾想过那小儿会来求亲,且他求亲时态度诚恳,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我总不能把人家直接轰出去。至于聘礼,他不肯拿回去,我没法子,只好把聘礼堆放在院墙外……”
拓雅叹气道:“这下可难办了……”
我默了一瞬,问木普尔:“王爷何时过来?”他道:“大概半个时辰后。”
文儿神色忧虑,望着我道:“后来我向人打听,说陈化家中姬妾无数,虽还未立正室,但光那些姬妾也不下二十人……我估摸,他虽说过娶月儿为正室,可嫁过去到底是何光景……”他话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月儿亦跟着哭了起来,我颇觉得烦躁,拍了拍桌子道:“嫁什么嫁,管他做大做小,都不能嫁!”文儿怯怯道:“宛姑姑说的是……”
拓雅递给月儿绣帕,柔声道:“快别哭了……”月儿接过绣帕,依旧啼哭不止,泪水如断线珍珠,染花了面上的胭脂。
我道:“文儿,带你妹妹下去擦洗一下。”文儿点点头,我唤来侍者,领着他俩下去。
约莫一刻钟过去,二人还未归来。
我微微蹙眉,说道:“月儿怎地还没哭完?”拓雅拍拍我的手说:“别急,让她好好哭一会儿。”我起身,在屋中踱来踱去,“月儿这性子,柔柔弱弱,实在并非好事。文儿虽生得高大,到底世面见的少,言行举止唯唯诺诺,太不像个男儿。”
说话间,房门忽然大开,侍者脸色慌张地奔进来道:“不好了,方才那位小娘子被人推进了另一雅间!”
我大惊,“何人如此大胆?”侍者畏畏缩缩道:“是……是沂王的小舅子,陈家幺子陈小相公……”
什么!居然在这儿撞见那个浑小子!
秀娥惊慌道:“那陈化会不会没了耐心?直接把月儿抢回去?”
恐怕事实比这更加糟糕!
我来不及思虑,直接威胁侍者带我过去,一面逼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侍者舌头打结,回道:“不多,加上陈相公,共有三人!”说毕,他不放心地看我一眼,“小的还是奉劝娘子,此事您插不了手,那陈相公的背景可深着!”
………………………
正文 第261章 临危不乱
他话音甫落,有打斗声从拐角一扇门内传出,旋即是一阵阵惨不忍闻的叫声。侍者吓得全身哆嗦,早已瘫倒在地上。我回头一望,拓雅和木普尔已追了过来。
木普尔一脚踹开房门,里面的情形却让我们惊骇得说不出话!
拓雅发颤道:“文儿……你……你杀了他?”
我脚下发软,但并非不曾见过眼前之景,不至于犯晕昏厥。
月儿衣衫不整,脸颊挂着泪痕,踉踉跄跄地跪爬至我身前:“宛姑姑……哥哥只是为了救我……”我扶住她,瞟了眼正发懵的文儿。他手持短刀,刃上染了鲜红的血液。而他脚边,躺着一个全身带血的少年郎。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他人。
我努力镇静道:“文儿,死的这个人可是陈化?”
他眼神呆滞,轻轻点了点头。我又问:“他的随从呢?”文儿木然道:“他们打不过我,便跳窗逃跑了。”
拓雅正欲开口,我深深呼气道:“木普尔,控制住门外那个侍者,许他金银钱财,告诉他我们的背景,暂时不能让他多嘴。”
他未多问,立即行动起来。好在福全楼等级森严,一楼闹闹哄哄地坐着寻常百姓,二楼则只听得见歌舞乐器之声。过道上更是人影罕见,这里的动静并未被人察觉。
我又看向拓雅道:“你带着月儿和姑姑,从侧门迅速离开福全楼,先出城回家去。”她忙问:“你打算如何?”我上前掐了掐文儿,回道:“你先别问。按我说的做。”她欲言又止,搀着月儿往外去。
算了算时间,迪古乃马上就该来了。
文儿哭丧着脸说:“姑姑,我杀了人……我会被砍头……”我继续狠狠掐着他的脸颊。认真道:“文儿,你杀的是恶人,杀的是一个恶迹斑斑的人。姑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不会……”
我向门外看了一眼,松开他吩咐道:“你现在去门外,待王爷一现身,便把他带过来。记住,只带过来,什么也别说,一切听姑姑的。不准多嘴。”
文儿点头似拨浪鼓,丢开短刀,艰难地往门口移了过去。
我不敢再看陈化的尸体,伸手将发髻揉了揉,几缕发丝已垂了下来。又拔掉一支钗。扔到了陈化手边。
只须臾,门外已传来文儿微微发颤的声音:“王爷……王爷……”
未等迪古乃与他寒暄,我已扯着嗓子,躲在角落里哭了起来。
迪古乃闻声而入,见我发髻松散地扶着花瓶流泪,一面奔来一面大声喝问文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扑进他怀里,指一指陈化的尸体,哭泣道:“这小儿先是欺负月儿,被我制止后。又企图对我无礼……若非文儿出手制服他……宛宛就……就再也没脸见王爷了……呜呜呜呜……”
迪古乃紧搂着我,目光触及地上的陈化,略有一瞬间的惊诧,但很快便被满眼的愤怒所取代。我泪流不止,伸手去推他,口吻委屈而又可怜。“宛宛对不住王爷……险些失了清白……无颜再见王爷了……”
迪古乃忙抱住我,叠声道:“宛宛莫怕……莫怕……”
阿律早已单膝跪地,愤懑道:“王爷,这陈家小儿欺人太甚,竟然敢打侧妃的主意,小的这就把他的尸首扔去喂狗!”
我与迪古乃同时出声道:“慢着!”阿律一愣,眨也不眨地望着我们。
迪古乃低头看我,仿佛示意我先说。我抹一抹眼泪,语气夹着一丝惧怕,“这小儿再如何混账,到底是陈家的幺子,沂王爱妾的弟弟。虽然文儿是为了我杀他,但陈家与沂王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且他的两个小厮,早已从窗子逃了出去,定会向主子说明今日之事。我们若随便处理了尸体,便是杀人又辱尸的凶手。”
我停一停,有气无力地向迪古乃道:“宛宛请王爷,将陈化的尸体搁在板车上,大大方方地送去陈家门前。先发制人,问罪陈家!”
迪古乃微一思索,颔首道:“照侧妃所说,并告诉陈家,陈化乃本王亲手所刃。念在陈家与沂王的关系,暂且不罪及他的家人!”
我仰头,疑惑不已,文儿亦是呆呆愣住。迪古乃为我理一理双鬓,解释道:“若不说是本王杀了他,陈家和查剌必然会让本王交出文儿。”
我恍然大悟,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不知如何回话,只默默地流着泪。
文儿亦是动容,急忙给迪古乃磕头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迪古乃道:“起来吧,你救了你姑姑,本王感谢你都来不及。你大可放心,此事绝不会牵连着你!”
言辞间尽显威严,透着一个权柄在手的王爷,对一个布衣平民毋庸置疑的承诺与安抚。文儿脸色稍有一松,胸口大起大伏,似乎在放开胆儿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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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中,我手捧热茶,心思百转千回。
迪古乃上车时,我身子一僵,直直地坐在软褥上,垂目盯着瓷杯中的绿茶。
他的气息将我包围,茶杯亦被他拿走搁在一旁。我顺从地伏在他胸前,轻轻道:“我有些怕,陈家和查剌——”
迪古乃截道:“不用怕,此事陈化有错在先,便是他不曾犯错,我杀了他陈家和查剌也不敢闹事。”
我默不作声,迪古乃忽然又问:“方才怎不见拓雅他们?”
我迟疑了几下,闷闷道:“我让他们先离开了……”说毕,只觉此话大有纰漏。我受了惊吓,理应有拓雅陪着,而不是一个人呆在杀人现场……
迪古乃未接话,抱紧了我柔声道:“好了,我们回家,再也不提此事。”
我喉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