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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拿起身旁的盖碗茶,各自笑了起来。
这些年,这些事,兰羲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采,眼角显得比过去刚毅的不少,而眼神中却是忧伤与浑浊,早没了当年的明亮。成年呆在奏折堆里,他再也没当年仗剑天涯的风采,也没了披挂上阵的雄姿,。
何双辉年纪也老了不少,但神情间,倒比当年多了几份英气。能做为天下人请命的好官,自然连精神也是好的。
放下茶杯,何双辉叹了口气,说:“以前听人说起,长期思念一个人,最后连行为举止、笔迹字迹都会慢慢像那个人。我以前还不信,可今日跟你手谈一局,你的布局走势,皆如当年和鸾絮郡主的走棋一模一样,可见你心里,着实惦记着她。”
兰羲苦笑了一声,思绪飞回了与她告别前的那一幕,她在自己怀中说的那句,“别忘了她”,兰羲不禁叹了口气,“我连她的东西都保不住,如今,只能拼了命的想着她,买下她的所有,免得我将来……忘了她。”
“你……后悔吗?”何双辉突然问了这一句,“当日我知道她要走,作为朋友,我背着她把消息告诉了你,其实是给你一个机会。可你的选择不是自己跟她走,而是告诉了宇文沣,让宇文沣跟她过一生,而你就这么一辈子思念他,你这么做,值吗?你这一辈子,值吗?”
兰羲长叹一声,“十年了,我自认为我的选择,仍然没错。”
“就算时光重来,就算我知道我这一生孤苦,再也无法与她得见,我也只能选择相同的决定。因为我知道,宇文沣能舍得下一切,去毫无保留地爱着她,他能为她舍得下天下,舍得下功名利禄,舍得下将相王侯。”
何双辉却冷笑了一声,“这些身外之物,难道你舍不得?”
“我当然舍得。”兰羲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我若走了,”他皱了皱眉,闭上双眼,“莫要忘了,我有儿子,有年迈的父母,有我做父亲的责任。”
何双辉微微一怔,然后释然;,“你还是如此重情重义。”
兰羲淡然一笑,“宇文沣孑然一身,他的兄弟姐妹不少,又与他年岁相仿,即使没了他,家里也不会有丝毫损失。可我不行,我有父母,有儿子,我弟弟当年不到十岁,我舍得下一切,却舍不下这些情。”
何双辉慢慢收拾起棋局,“情深不寿,兰羲,别忘了这句话。”
“我这一生,求什么长寿,多活一天,不过多回忆一天;在这世上多孤苦一天。”
文熙二十五年,四海升平,正值皇上登基二十五年,皇上决定盛世南巡。
礼部很快地定下了南巡路线和人员。首先由京城前往山东历城府,祭拜至圣先师孔子,然后前往泰山举行封禅大典。之后一路南下,前往江南水乡,驻扎于金陵。
同行的人包括,皇后和几位嫔妃,宰相欧阳兰羲和众多大臣,只有少有几位臣子留守京都。
当队伍路过山东历城府时,兰羲独自一人去了大明湖,看到了“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半城湖”的风光,他坐在湖畔的石头上,静静对着这一池□□,他想起了金陵城下他与柳姑娘的誓言,想起了长安城里他与卿婉的诉说,曾想过彼此两两相忘,到头来却只余自己割舍不得。
不知是否是自己眼花,他恍然看见大明湖上一艘朴素却不失淡雅的游船缓缓驶过,床上的一男一女,女子身着黄绿色裙衫,那背影竟说不出的熟悉。可她此时只是默默依偎在男子的身旁,诉说着绵绵爱意。
柳亦如。
这么多年,她依然是那么喜欢穿黄绿色衣衫,而她最终得到了一份幸福。
独自一人的,只有他一个。
在历城短短停留之后,皇家队伍浩浩荡荡继续南行,最终在七月到了金陵。而修葺一新的金陵别院,也是富丽堂皇,皇家典范。
天朗气清,皇上带着欧阳兰羲和何双辉在别院里闲逛。
皇上看着这江南风景,精致园林,忽然停下脚步,记忆仿佛也回到了京城里那个充满水乡诗意的地方,想起皇宫里的那片湖心岛,想起了一段往事,像是记忆被触动的弦。
他笑了笑,拂去了过去的尘埃,才说道:“何爱卿,朕记得你是会稽人?”
何双辉一愣,“正是。”
“朕还记得有人跟朕提过,你家是开酒坊的?”
“皇上日理万机,还记得臣的这些小事。臣当年在会稽开酒坊,不过后来臣一家人举家到了京城,酒坊早就卖了。”
“卖了……”皇上低声重复了一句,“那真是可惜了,朕记得以前还有人拿来你家酒坊的美酒,陪朕共饮呢……对了,朕前几日收到了会稽来的折子,说是会稽府的财政出了不少问题,让朕去处理。朕想着派兰羲去,又想起他对会稽不太熟悉,所以决定让你二人同去会稽,彻查此事!”
两人皆是怔在原地。
待皇上走后,何双辉便拉着欧阳兰羲跑到金陵的一处茶楼去。
“兰羲,自从听说要去会稽,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恐怕此时的心,早就飞到会稽了吧。”
兰羲苦笑了一声,“十多年来,我若想去会稽,早就去了,只是心里想着,如今天各一方,没有必要再牵起旧情,更怕误了他二人的生活。今日一去,我竟不知是喜是忧了。”
“十二年未见,就算是个普通朋友,到了会稽也不能不去见他,何况是你?”
兰羲点了点头,“也好,只是你可知他们现在会稽何处?”
何双辉摇头笑了笑,“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我当时是把在绍兴的所有家当给了她,可谁知他二人到了绍兴之后,并没有怎么用,而是找了个能人接手了所有的产业,他二人却乐得过起了清闲日子。后来还自己盖了别院,搬出了我家,我差人去酒坊问,他们竟说除了管事的,没人知道他们的所在。所以这多少年了,我倒一直没跟他们联系。”
“啊?那你还信誓旦旦说要去见她?”
何双辉拍了拍他,“你急什么呀?我确实不知道林卿婉和宇文沣的所在,可我却知道,这些年来,会稽出了个才女,居住在会稽山下,兰亭南畔。那里盖起了一座故人居,那里的主人人称——故人居士惜昔颜。”
“故人居士?昔昔盐?”
“可不是隋唐乐府的《昔昔盐》古题,而是珍惜昔人笑颜之意。”
“珍惜昔人笑颜……惜昔颜……”
“我这里有她的一首诗,不妨给你品评品评。”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了兰羲。
兰羲看了看薄薄的册子,静静翻开。
“昔人已乘青云去,徒留白驹过青州。
遥寄笑颜留京日,湘弦已断别旧楼。
醉雪幽兰醉多情,勿忘草却勿忘忧。
一曲离歌知何日,他年他乡葬微愁。”
“是她,就是她。”
何双辉挥了挥折扇,“不错,我也认为这故人居的惜昔颜就是我们的故人,而你,就是她的故人。”
会稽山,自古以来便有“流觞曲水”的美名,“兰亭会友”的风流趣事,而今日,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会稽山下,同样是为了访旧人。
“这位老乡,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个故人居怎么走?”
“故人居?”一个砍柴的年轻乡下人想了想,“是有这么个地方,前面不远了!这里平常来的人还不少呢,都是去拜访那里的主人的!”
“拜访?”
“是呀,那里的主人在咱这小地方有名气的很,不少城里的读书人去拜访呢!你们两位……也是去拜访他们的?”
“正是。久闻故人居士的大名,我们专门从金陵到会稽来拜访。”
“呦!你们是金陵来的?那可真是好地方呀!我不耽误你们了,沿着小路往前面走,尽头靠右有片竹林,转过去就是了。”
“谢谢老乡!”
问了不少乡人,走了不少弯路,兰羲和何双辉走过竹林后,才看到掩藏在竹林后的一处别院,待走近后,看清楚这别院的名字,便是“故人居”。
门口的一副十字对联为:“凝玉结旧处,□□忆故人。”
“□□忆故人……忆故人……”兰羲喃喃地重复这句话。
没等他停顿太久,何双辉已经开始敲门,兰羲此时却心里一惊,想到即将要见到她,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希望她过的幸福,还是希望她没有幸福。
敲门声一阵阵想起,却无人来开门。两个人对视一眼,“难道今天你我缘分未到?”
话音刚落,一阵琴声从远方传来,悠扬婉兮。二人伫立原地,认真听了一听。
“这首琴曲是……《忆故人》?”何双辉问道。
“不错,正是《忆故人》。”
顺着琴声,两个人往前面走,绕过房屋,竟发现旁边便是一弯流水,水畔有一小亭,亭子修葺一新,却像是修建不久。亭子的各面垂着天青色的竹影纱,朦胧中看见一个女子坐在亭中,垂手弄琴。
二人想上前与她打个招呼,无奈琴声如此动人,却又不忍心打断。其琴声,伴着徐徐清风,和随风舞动的纱幔,平添一份诗意。二人便一直站在一旁,直到一曲终了。
“敢问亭中可是故人居士?”何双辉问道。
里面的人一怔,闻声转头,模糊间三人都看不清对方的样貌,“正是在下。二位大驾光临,昔颜有失远迎。”
听到来人的声音,欧阳兰羲身子一颤,却又不敢上前。
只听对面女子又说道:“二位听了我的琴声却不打断,想必定是两个名士。今日有缘得见,不妨请教二位,我的琴艺如何?”
何双辉看了一眼欧阳,示意让他来说。
欧阳点了点头,却是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慢慢说道:“姑娘琴声悠扬,非常人可与之媲美。这首《空山忆故人》本意为思念故人,别殊难会,思慕于心,又不敢言。曲中时而感时,时而怀古,时而伤今,却越发不知所情。非知心着,焉能与之知音?”
卿婉听到这一番言论,微微惊异,纱幔相隔,她并不知对面的人是谁,但这字字合心,如同自己的故人。
“公子所说,正和我心。敢问公子,我弹的这首《忆故人》,与过去的曲目有何不同?”
兰羲嘴角一扬,这种感觉已是多年未曾有过的,像是对着自己的心说话,像是对着自己在说话,因为对面那个人的心意和你完全相通,“好的曲子,不应太过哀感顽艳,而应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旁人弹起这首《忆故人》,其中的悲情常被人弹得淋漓尽致,却是太过于哀毁骨立,哀痛欲绝,令人不忍细听。而姑娘一曲,却是哀中有情,忆中有惜,回忆往日,更惜今朝,才是《忆故人》的真情所在。”
卿婉听了,心里一震,细细回忆起这番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昔颜有幸,在这会稽山下,竟遇知己。”
兰羲苦笑,除了她,还有何人是自己的知己。
“若二位不嫌弃,请进亭中喝杯茶吧。”
何双辉听了倒是很高兴,却没想到兰羲伸手拉住他,摇了摇头,“我二人路过会稽山,偶遇佳人,实属巧合。然我二人有要事在身,不敢久留于此,望姑娘……海涵。”
他看到里面的人动作一滞,停顿片刻,才仿若自然地说:“既然二位有事,我便不强求了。只希望……望有缘再见。”
卿婉最后的几个字说的很轻,她也不知道对方听见了没有。
兰羲没有久留,拉起何双辉顺着流水向下走去,脚步毫无停留,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何双辉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不过他知道自有他的道理,也没有多问。
卿婉在亭中,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却由刚才的激动渐渐平复,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突然间停止,她尽量控制着自己平静的语气,才能够与他对话。待他们渐渐远离自己,她才轻轻拉起亭子中间的一根黄色细绳,四方垂下的帘子同时上升,天青色轻纱随风扬起,仿若淡蓝色烟雨。
卿婉的头发微微挽起,鬓角留着一根散发,淡黄色的发簪点缀着点点晶莹,穿着一身浅黄色衣服,只有衣角和袖口绣着几点兰草样式的花纹。而她的样貌,十二年间,仿佛毫无变化。
岁月飞逝,卿本无易,君却已老。
面前的景色一下子清晰起来,她慢慢走到前面,眼睛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十二年来,你我远隔千里,相忘江湖,可你从未忘了我,我又何尝忘记了你呢?
泪水在不经意间低落,她单手扶着柱子,静静地呆在原地。
“娘!”远处稚嫩的喊叫声传来,卿婉回过头,看到一叶孤舟从远处飘来,映衬着背后的青山绿水,恍若一副名家山水。她渐渐收拾起了自己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来,过去已经过去,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