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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的皇宫在西湖的另一边,赴宴的贵胄豪宾们均是乘着府中自有的华丽画舫,自苏堤边的小码头登岸。从一开始的热闹非凡,到后来稍稍沉寂了好一会儿,如今又喧嚣了起来。
是嘉靖公府的画舫。孝贤太后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兄长也在几年前病死,如今袭承嘉靖公爵位的便是她那温文儒雅的侄儿了。
她偷眼觑了会啸风,发现他也望着那艘新登岸的画舫。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孝贤太后心想,这些年啸风也常见到她侄儿,不也照常没什么特殊的举动?
他们遥遥望着苏旻淞踏出舟舫,俊雅斯文的风范依旧迷人,却和以往总是单身赴宴的俐落不同,今日的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般,踌躇在舟舫之前,最终伸手相迎,缓缓接出了一位娇弱无依、白衣胜雪的绝代佳人。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瞬间中止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世间当真有这等柔若无骨、缥缈似仙的纤弱佳人,不说容貌的绝美无瑕,光是她浑身上下那股仿佛一碰便要碎了的空灵气质,就激起人无比的保护欲,宁愿豁出性命、倾其所有,只愿换她淡淡回眸、悠悠一笑。
古云的祸国红颜,是不是就是这般仙姿绝色呢?
难怪嘉靖公自成亲以来,从不轻易携妻出现在世人面前,也难怪……
当今的圣上当年会为她如痴如狂,连江山也拚却不要了……
所有人都傻傻地看,啸风也抽紧了气息,怔怔地瞧。
是……是萧湘吗……是萧湘!
他睁大了眼睛,自头至尾目不转睛、瞬也不瞬。
多年不见,她……更美了。少女的稚嫩气息已经褪去,换来了成熟静谧的优雅韵致……她……应该是过得很好吧!嘉靖公……应该不会亏待她吧!
不,嘉靖公不可能亏待她,她是那般的美、那般的柔弱,天底下的人都应该保护她、呵护她……谁舍得伤她?
嘉靖公应该更是如此……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且看他神情间待她的万般宠溺……举止间护她的千般柔情……且看他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且看她……且看她柔依在他胸前……那若有似无、清清浅浅的似仙一笑!
啸风忽然呼吸不过来了,蓦然盈眶的热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整个世界在他的眼前突然开始扭曲摇晃,他的身体也开始剧烈摇晃,猛烈的昏沉遽然袭上了他,他脑中仿佛被重击,眼前忽然一片黑,他开始支撑不了身体,无法呼吸,全身的精神和力气仿佛都在她的一笑之间,彻底被消磨瓦解……
在他的意识全然陷入黑暗的前一刻,脑中紊乱的思绪只能汇结成一句话──
多么……令人羡慕的嘉靖公……
孝贤太后花容失色地惊觉异状,伸手想拉却差了那么半吋,随着一声凄厉尖叫,鲜黄的身影从楼檐间狠狠栽下。
“啊──圣上坠楼了──圣上坠楼了──”
巨大的骚动随着这一声立刻滔天掀起,在码头的苏旻淞一个抬眸,正好见到一抹鲜黄倒栽覆没在浓密松林间的一幕。
他吃惊地瞪大眸,而怀中的娇躯更在同时狠狠一僵。
苏旻淞惊觉地望向怀中娇妻,只见她面色雪白胜纸,瞪大了眼睛,晶莹的泪珠从急颤的长睫上狠狠滴落。
“湘妹……湘妹……”他摇晃着她,却改不了她僵愕若死的惨白模样。
直到过了好久,死白的唇瓣才轻轻开启,“啸……风……”然后浑身一软,晕死在他的怀中。
“湘妹!”他吓得大叫,却在听见那两个字的时候不由得怔忡。
圣上发生坠楼意外,宴会自然是不能继续下去。幸好圣上坠落的地点恰巧是一片密林软土,圣上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至今仍昏迷不醒。
萧湘也昏迷不醒。苏旻淞将她安置在苏堤上诸多亭台楼阁中的一间,让她好好地安睡休息。他在一旁守着她,直到她终于悠悠苏醒。
她面色苍白依旧,睁眼的第一句,“……啸风呢?”
苏旻淞瞅了她半晌之后,终于没有瞒她。“圣上还昏睡着,孝贤太后不敢移动,所以至今还停留在苏堤上,尚未回宫。”
萧湘闻言,咬了下唇一阵子后,她抬眸,泪已盈睫。
“旻淞哥,我要去看他。”
苏旻淞不禁陷入沉默,但萧湘已开始慌乱失措。
“旻淞哥,求求你,让我去见他。我……我只想确定他好不好,我好怕他……”她众多忧急霎时中断,终究只归结成一句。
“旻淞哥,我定要去见他。”她定定凝视他,心意已决。
“……但皇上身边还会有其他人……如皇后。”苏旻淞也凝望着她,神色复杂。
但萧湘目光依旧坚定,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苏旻淞不禁被她这模样给折服,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笑叹出一丝无可奈何。
“看来就算我挡你,你也势在必行了。”他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为兄也只好助你一臂之力了。”
苏旻淞的一臂之力其实没有很费劲。皇后早就想逃了,在孝贤太后一句话下,她更是宛如得到徼天之幸般地匆匆乘船回宫去也。
“淞儿,这样好吗?”
孝贤太后略带忧虑地问着身边的侄儿,然而回答她的却是那一如以往儒雅飘逸的温文笑容。
“没关系的,姑妈。”微弯的双眸里闪着重重深邃难解的奇异光辉。“没关系的。”
孝贤太后撤走了所有随侍的宫女以及太监,吹熄了屋内昏黄燃着的鲸膏油灯,萧湘缓缓地飘进华丽安稳的房间。
啸风静静躺在床上,而萧湘立于床前,也静静地看着他。
微弱的月光侧映在她脸上,照得她半边表情模糊不清,只有那滴滴豆大的泪珠,映射着月光,依旧晶莹得让人心惊。
点点滴下的泪珠像雨,轻轻落在啸风的脸上,那间歇不断的热烫感受终于震醒了啸风,意识从最深沉处渐渐浮起。
“是谁?”他略睁开眼,却在微弱的月光中辨认出那宛似萧湘的眉,宛似萧湘的眼。
他不禁蹙起剑眉,厌烦地撇脸低喝:“走开,别来烦我。”
“你……为何又变成这样呢?这般浑身是刺,这般拒人千里……”
当幽幽的问句飘入他耳中时,啸风整个人犹如弹跳般地翻起,惊见床前盈盈飘立的人影。
“湘?”他气息极轻,仿佛深怕这又是他的另一场幻梦,握之即碎,吹之即散。
“我要你善自珍重,要你莫念萧湘……可是你还是不听我的……竟然狠心坠楼……让人心魂欲碎……”
“湘!”他猛然急喘一大口气,一把便将她狠狠攫入怀中。他用力地吸气,终于又闻到那睽违数年之久的清洌淡香。这让他的泪腺再也无力克制,热烫泪水霎时滚涌而出。
“湘!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抑不住满腔狂喜,不顾碱苦泪意肆虐,激狂的吻落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耳后、她的樱唇,无所不在。
她柔顺而无反抗,就这么任他抱着她、吻着她,却在他搂着她滚落床榻,她才有丝毫的惊醒。
“不行……”她低喊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一抬眼,却望进了他爱得凄惨的痴凝深眸。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眼中全都化去,还有什么需要抗拒?
他们不过想求一份悲悯,为已难圆的梦,为无法完成的爱。
她痴痴望他,一如他痴痴望她。
然后什么话都不必再说,只有情人的狂热主导了一切。泪意纵横间,所有衣物已翩然飘落地面。
他吻着她的一切,那他几乎渴望了半生之久的一切。她急促地娇喘,莫名的火热已彻底席卷了她。
他紧紧拥抱她,身体悄悄挪至了她温润的双腿之间。他深深地吻着她,腰间缓缓一沉,便进入了那梦寐以求的温暖、他安心归属的故乡。
“呜。”当尖锐的痛楚贯穿的时候,她浑身紧绷一僵。
而他也一僵,惊慑于她犹是处子的震撼。
他愕然凝望着她,灼灼的眼眸像是黑夜中的两簇火炬。她却泪意盈睫,玉臂勾下他的颈项,用全身的热情来回应他、来包围他。
然后什么解释都是多余了,他紧拥着她,正如她紧拥着他。
他们的爱在灵肉交集间绽放了一处又一处的绚烂火焰,其哀艳的程度,犹如那开在绝崖之巅、随时摇摇欲坠的脆弱小花。
在迎风危颤之间,摇曳着处处满是绝望的美。
“……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当事情过后,她伏贴在他汗湿的怀里,轻轻地说。
“不,绝不。”他却双臂紧拥着她,目光直视天顶,坚决地道。
“你必须这么做。”她缓缓抬起雪白面颊,静谧泪痕和乌黑发泉同时披散在他脸上。“啸风,你必须放手,我已经是别人的妻了。”
“但你是我的人。”他猛然翻身,将她的凄楚、她的悲哀全都压在身下。“湘,我不放手,我不要放你走。”
“你不放手……终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的。”
“我不管、我不怕!”他狂热而空虚地吮吻着她娇嫩的雪肤。“湘,我少不了你。我不管你是谁的妻,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只要能够拥抱你!”
他的呼求一声大过一声,而她低呼着掩住他的嘴。他没移开,只是灼灼地盯着她,见她的泪已悄悄晕染成河。
“啸风,可是我在意。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什么都不顾。”她渐渐泣不成声,“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无力抗拒世俗重重的障碍。我是苏夫人,我应该恪守妇道……”
“但是你却在为我守。”他平淡的一句话便彻底摧毁了她所有自欺欺人。“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何时隔五年,你至今犹是完璧?你心里明明还有我,否则……你今夜为何又来见我?”
她没有办法说话,只是紧紧咬着下唇,泪水纵横。
他仿佛犹在竭力挽留一点希望地激烈续道:“你在意,那我们便做得天衣无缝、无人得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毁坏你的声名,也不会让任何流言传出。湘,你相信我。我现在是皇帝了,只要我想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他喘息地说完,又是灼灼地望着她。那俊颜上燃烧着绝望的渴求,仿佛只是在哀求……哀求她能施舍他一点存活下去的希望。
她的泪水像决堤一般地狂奔不休,她抬起纤纤素手,万般柔情地抚摸着他热烫的痴情泪痕。
他们的眼神哀怜悱恻,痴缠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多余的力量来将他们分隔。
但是……仿佛却也只是仿佛,他们始终身处这现实的世界,而他们之间……依旧没有希望。
“啸风……”她轻轻叹息。“你已身为皇帝,更应留意声名。你好不容易被众人所信任,承认你的贤明,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又为了我,毁坏你多年立下的根基。”
“去他的鬼根基!”他突然愤怒地摇脸甩开她的手,然后瞬间,神色又充满哀求。“湘,你还不明白吗?我不要全世界,我要的只有你啊!”
“不。”她依旧缓缓摇头。“啸风,你不了解,属于我们的时间已经过了。你不再是当年的你,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你有你的皇后,而我也──”
“不!”他急愤地吼断了她。“不准说!不要说!别在我面前提起,我不要听!不要听!”
他不要听她说任何有关她夫君的事,他会疯狂,他会崩溃,他会因为她嫉妒而死!
“但你一定要听!”她却扯开他捂住耳朵的双手。“我不能背叛旻淞哥,他待我真的很好,令我铭感五内。我不能给他我的心我的爱,但我至少应该顾全他的颜面。啸风,你在鼓吹我的是一种罪,就算没有人知道,可是我自己知道。啸风,你明白吗?我不能对不起他,你明白吗?”
他哀求她,而她竟也在求他,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求他。
嫉恨的火球瞬间裹住了他,让他开口闭口的每个字都隐隐发颤。“你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他是什么人、他有什么好?让你宁愿选择他也不肯要我?!”
“他不是什么人,他是我的夫君!”她的低喊让他身躯狠狠剧颤,之后她贴着他的手,哭得楚楚可怜。“啸风……贞洁是女人的性命,莫非……你就真的要杀了我吗?”
他整个人仿佛当场碎裂,而几乎过了几世纪之久后,他才终于拾起了一点力气,开得了口。
“你……你真狠心……我只是在求你一点怜悯,怜悯一个痴恋你的男人的心,你竟然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我……湘,我到今天才发现,你比我想像中来得狠上千万倍。”
他痛彻心扉的责问仿佛利刃狠狠剜她的骨、刮她的肉,但她却万万不能在此时前功尽弃。
“是的,我正是这么一个狠心的女人。你也不必再爱我了,你就快快忘了我吧。”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