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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点,江瀚海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是上天的旨意?向来坚信无神论的他,第一次有了这么荒诞的想法。
取下已晾干的照片,望着照片巧笑倩兮的身影,他的眼神转柔了。
好想念她!他……真的好想见她!
不知她是否安好?
“或许我该休个长假上山去……”他两眼盯着照片中的人儿,喃喃自语。
“什么?!你要休长假?!”姚智璜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大惊失色。“不行不行!接下来还有好几件案子得接着拍,没时间让你休假,当心那些大客户翻脸呀!”姚智璜呱啦乱叫。
“是吗?我不在乎!”江瀚海地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径自转身走向门口。
奇怪!以往他对摄影的热忱,好象在此时消褪几分,或许是开始对流浪的生涯感到厌倦,现在他只想做两件事:一是好好休息,二是找到五年前的恋人。
“没错!”姚智璜跟在他的屁股后,激动地挥舞着双手。“你也知道的,纽西兰政府从去年就极力邀你到南极拍一组企鹅生态系列。另外,你还得替世界保护动物组织,到肯亚拍摄花豹迷踪专辑。还有光年出版社也请你到青康藏高原拍——”
江瀚海陡然停下脚步,姚智璜煞车不及,差点撞上他。
“智璜,我有个好主意。”江瀚海朝他露出一抹过分温柔,而显得有点奸诈的笑容。
“什……什么?”他的笑容让姚智璜的神经全部绷紧。
“我们何不丢两台相机,让企鹅和花豹互拍?你说这个主意怎样?”
“什么?!”
在姚智璜震天撼地的惊叫声中,江瀚海潇洒地转身翩然离去。
想当然耳,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出现在这里。江瀚海决定的事,向来没有人能左右。
如果连他最爱的摄影都留不住他,姚智璜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留下他?
只是……他该怎么跟那些出资的大老板们解释?
“海!我——我会被你害死!”
姚智璜跳脚猛嚷。
驾车行驶在五年前曾经走过的山径,江瀚海感觉路面似乎宽敞了些,以前仅可容一辆车通行的道路,现在能让两辆车错车而过不成问题。
五年,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更何况是一条道路?
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路,一块写着“桐云居”三个大字的木牌,矗立在岔路旁。路旁还辟建了停车场,停车场前有立一块木牌写着:
山路狭窄,请在此停车后步行上山。
江瀚海更感惊讶,五年前可以开车直上山顶时,就没多少游客了,现在要求大家走路上山,还有人肯来吗?
出乎意料的,停车场里不但有车,而且还有四、五辆之多——而今天甚至不是例假日!
他半疑惑地停好车,依照指示徒步上山。
顺着小径而上,大约十分钟之后,道路两旁的树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美丽的花卉,绽放着各色鲜艳的花朵,因为从事多年的摄影工作,江瀚海自然而然认得不少植物。
他认出那些花卉有最常见的非洲凤仙、四季海棠、绣球花和一些较少见的山茶花、醉蝶花以及紫藤。
这些景象都和五年前差不多,只是花卉的种类有些许改变。再往前走一段路,他发现眼前一片空旷,以往茂密的林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灿烂的紫,他趋近一看,竟是熏衣草花田。
不只熏衣草,旁边的田亩里,还有许多可供入菜的香料植物,这些根本是五年前没有的!
她居然办到了!在这里种植她喜欢的香草与花田。
五年的时间,这里究竟改变多少?而她——又改变多少?
他为她的执着与努力感到敬佩,但也感到怅然。因为他没能留下来,陪她共同打造这一切。
他怔忡地又往上走了一段路,一眼便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提着小竹篮,正在一亩草莓田里摘草莓。
不过,这道身影并不是他急欲一见的她,而是一名年约四岁的小女孩。
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小女孩背对着他,他也看不见她的长相。
她身上穿著一袭浅蓝碎花的小洋装,两条松松的带子在腰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而柔细的黑发则绑成两条辫子,并在左右耳后各绕成一个圈,还扎上浅蓝色的缎带,光从背影来看,就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虽然不是记忆中的“她”,但熟悉的感觉却不断涌入他的脑海。
他记得“她”的模样,还有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庞……
那年,她站在紫藤花丛中,用一把小剪刀,连同枝干小心地剪下花卉,然后轻轻放进手腕处提挂的篮子里。
她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的举动,让他觉得相当有趣,不自觉拿起相机,连续拍下数张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那名年轻女子眼神的专注,让他克制不住拼命按下快门。
相机快门的喀嚓声,惊动了那名年轻女子,她终于发现他的存在。
“你——”她似乎吓了一跳,脸上有种紧张无措的慌乱。
“对不起!我叫江瀚海,是个摄影师,刚才看你采花时专注的样子觉得很棒,所以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拍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噢,不会的。”那名年轻女子立即释怀,并露出笑容:“你好,我叫向依侬。你……刚才说你是江瀚海?就是那个游走世界各国的名摄影师吗?”
以前他在台北市立美术馆办摄影展的时候,她还去参观过。他的作品充满苍劲有力的生命力,每幅她都好喜欢。
“你听过我的名字?”江瀚海有点惊讶。他的名气有这么大吗?连这种穷乡僻壤都知道。
“当然!”向依侬兴奋地说:“我还买了你的摄影专辑呢,但书上没有你的照片。”说着,她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喜欢拍照,但讨厌被人拍。”他老实承认。“照相时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蠢。”
所以他也不喜欢替“人”拍照,他喜欢拍大自然的奇景——拍山川、拍河岳、拍风雨雷电、拍花鸟虫兽,就是不喜欢拍人。因此他的摄影作品中,几乎没有人物的写真作品。
“原来如此!你的作品我都很喜欢,尤其是极地探险系列,我每次看都感动得流泪,那些极光拍得太棒了,让人深深感受到自然的奥秘。”
“谢谢!”这样的赞美,江瀚海听过太多太多,早已对他人的赞叹麻痹,但不知为何,她随口几句夸赞,却让他打从心底感到喜悦。
“江先生,难得你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你是来投宿的吧?”她热切地问。
“投宿?”
“是呀!这里是桐云居,我们接受游客订房的服务,不过您若没有打算住房,也欢迎来参观游玩。”她指着前方不远处,路旁竖立了一块木牌,上头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桐云居民宿”。
江瀚海瞄了那块木牌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女子身上。“你是这里的员工?”
这女子长得倒还不错——他造访过世界不少国家,见过许多堪称美人的女子,她的容貌不是最顶尖的,却有一种清新怡人的气息,就像这些种植于路旁的花卉,虽不是最名贵、最艳丽的花朵,却让人有最恬淡舒畅的感受。
“算是啦。”向依侬吐吐舌头,露出顽皮的表情。“说好听点,我是这里的老板娘,因为这块土地是登记在我的名下。但桐云居才刚成立半年,没什么名气,观光客也很少上门,而因为经费不足的缘故,请不起其它员工,所以目前我是老板娘兼员工兼厨师兼清扫的欧巴桑。”
“这一大块地方就你一个人打理?了不起!”
江瀚海见过的人当中,凡事独力亲为的女强人不少,但这女孩——实在不像那类精明干练的女人。或许她是苦撑着经营吧,不过确实勇气可嘉。
“哪里,还好啦!”向依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因为我经营的民宿,总共也才几个房间而已。再加上很少人会特地开这么远的山路到这儿来玩,所以生意一直很清淡,也就没什么忙不过来的问题了。”
“原来如此。”江瀚海转头看看四周秀丽的风光,心想那些都市游客,一定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你——是当地人吗?年轻的你,怎么会想到要开民宿?还有,你的家人朋友没有过来帮忙吗?”
一口气问完后,江瀚海自觉可能问得太多,连忙又道:“抱歉!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只是有点好奇,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不要紧的!”几乎每个认识她的人,都会问上这么一次,向依侬一点也不在意。
她笑一笑。“我是土生土长的台北人,来到这里之前,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被父母保护得好好的,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自己会离开热闹繁华的大都市,成为山区民宿的老板娘。因为我很喜欢园艺,就算垂死的盆栽到我手里,也能很快起死回生,所以大家都说我拥有神奇的‘绿手指'。”
“绿手指吗?确实实至名归!你所种的花草,真的很漂亮。”
“谢谢!”他的赞美,让向依侬微赧地红了脸。“这座山原来是我一位未婚的姑婆所有,有一次她生了重病,整个暑假我都留在这里照顾她,就是在那时候,我深深爱上这个世外桃源。后来姑婆痊愈后,我也回台北继续念书,但偶尔还是会回来看看她,没想到,姑婆过世前,竟然将这座山送给了我。”
“这应该算是好心有好报。”
“或许吧!得到这座山的我,第一个想法就是种植各种喜欢的花草,我想将它辟建成一座四季都可赏花的花园,免费供人参观欣赏。那时我的家人就建议我何不开设民宿?那样既可实现我的愿望,又有经费继续维持下去,至少我不会在山上饿死。
我想想也对,就决定开设桐云居民宿,筹建的经费,是我爸妈先替我垫的,算是他们的投资啦,将来若是赚了钱,还是要慢慢还他们。而我的哥哥姐姐因为已经有工作,不可能来帮我,我的朋友们住惯了大都市,也不肯来,所以就我一个人照管啦。“
“既然生意清淡,而你又一个人独力经营,不觉得辛苦吗?”
“不会啦!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这里,所以完全不觉得辛苦。而且住在这里有个好处,就是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并不太需要花什么钱。我本来就是物质欲望不高的人,所以生活过得清贫一点,也无所谓。”
向依侬朝他一笑,笑容恬淡而满足。
“我明白了。”
这时的她坚强而有自信,看起来格外地美丽,让他不由得怦然心动。
事后江瀚海想想,就是那份恬淡安适的氛围,像烛光般吸引了他,让总是不停漂泊的他像渴光的飞蛾般,不顾一切飞扑进那团火光之中。
第二章
“叔叔,你好!”
小女孩甜甜软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中。
他回过神,低头望着小女孩,她毫无防备地对他绽放天使般的笑容。
“叔叔,你要不要吃草莓?”
江瀚海瞪着那张可爱圆润的小脸,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张脸……多么相似的脸庞!
这个小女孩和“她”——简直一模一样!差别只在年龄和身形的大小而已。他毫不怀疑,这个小女孩是“她”的女儿!但——
这名小女孩的父亲是谁?
会是他吗?
他急急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我叫向桐桐。妈咪说我一、二、三、四,四岁了。”小女孩伸出四根白嫩的手指,甜甜地回答。
四岁?没错!按照时间来算,这孩子应该是他的,十之八九错不了!
江瀚海蹲在桐桐面前,望着那张与记忆中的面孔相似的小脸蛋,脑中因为惊讶与欣喜,而变得一片空白。
女儿……他居然有个女儿了!他的女儿——
望着那张天真无邪的小小面孔,他激动得几欲落泪。
小女孩不明白他心中的澎湃汹涌,只软声问:“叔叔,你是上山来玩的吗?要不要住我们家?我们的房间很便宜喔!而且我妈咪煮的菜很好吃,很多叔叔阿姨来玩过之后,下次都还会再来耶。”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懂得替母亲招揽顾客。
“好……桐桐……”
江瀚海的眼眶开始泛红,微微颤抖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细致的小脸。
桐桐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好奇地望着他。
“叔叔,你的眼睛里面怎么有水?你在哭哭吗?”她天真地问道,颇有同情心地伸出小手替他擦眼泪。“不要哭哭噢!”
“噢!桐桐……”
江瀚海捉住女儿软软的小手,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女儿小小的身躯,激动地喊道:“我的宝贝!”
这时,坡顶上方传来女性轻柔的呼唤声:“桐桐?桐桐,你在哪里?”
“啊!是妈咪。”桐桐欣喜地喊道。
“妈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