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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误解了,凌烟今儿个身体不适,所以未能前来伺候,还请大人见谅,过两日,等她身体好些,必定要她前来服侍大人。”尹少竹笑道,在他对面坐下,掌心忍不住紧握成拳。
“这么巧?”
“凌烟也想见大人一面,毕竟可不是寻常人都能见到大人的。”偎在宣玉璇身旁的花娘若冬爱娇地搂着他,吴侬软语的声调酥人肺腑。“可是,奴家就很庆幸凌烟今儿个没来呢。”
“为何?”宣玉璇笑睇着她。
“因为凌烟要是来了,大人肯定睬也不睬我一眼的。”若冬把脸枕在他肩头。
“大人生得这般丰神俊秀,凌烟怎么可能放过大人?而我又怎么抢得过凌烟?”
“你这丫头这么会说话,不如今儿个晚上就让你来服侍本官。”宣玉璇轻掐着她滑腻的颊,色心大起。
“大人好讨厌。”她娇嗔着,欲拒还迎。
“大人,那咱们呢?”其他三位金钗也扯着他娇嗲嗲地嗔问着。
“好好好,那就一道来。”
四位金钗极尽所能地曲意逢迎着,让宣玉璇转移了注意力,也让尹少竹松了口气。
这四位金钗,全是醉月楼里的解语花,手段一流,娇缠的功夫也不赖,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点了她们作陪、要让宣玉璇醉在销魂窝里,不再刁难尹府。
尹少竹静静地啜着酒,等待最佳时机。
他看向外头,画舫缓缓地由东往西划动着、甲板上不少下人走动,忙着上船舱添菜加酒,有的忙着端水送汤,而船舱外的乐伎手没停过,一曲接着一曲,犹如天籁,但他却置若罔闻,满脑子计量。
他大哥是个解元,琴棋书画皆通,更是名闻遐迩的画师;他小弟虽然看起来无所事事,但却很懂得生活,把兴趣当成事业经营。
他是三兄弟中最不懂画艺,亦不懂曲乐的人,那些文人的把戏,他一样也不上手,然而只要事关斤两算计、他的脑筋就动得比谁都快。
爹说,他是天生的商人、注定要染上铜臭、所以在他十几岁时,便开始将产业一样一样地交给他;而今,爹已去世,尹府在他的手中更加蓬勃发展,当然没道理让一个刚上任的巡抚,任意地刁难具有仕绅之名的尹府。
要钱,他给,要女人,任由他挑选,只要能让他满意,他没什么不能忍。
打定主意要在今晚把麻烦处理完毕,尹少竹看着对面已有几分醉意的宣玉璇,还未开口,宣玉璇便挽着身旁的花娘说:“走走走,咱们到甲板走走。”
尹少竹见状,只能耐着性子,让花娘们拥簇着他到甲板。
瞪着宣玉璇招着花娘凑近船身,边看着湖景,边说些下流话,教他不耐地别开眼。
一会便听他低喊着,“欸,这姑娘长得真是俏。”
看向一直躲在船尾的姑娘,宣玉璇笑着走向前,轻抚她的颊,眸色蓦地一亮。
“这嫩颊如羊脂锦缎,天生丽质呀……尹二爷,想不到就连这画舫上的下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尹少竹懒懒的拾眼望去,双眼蓦地眯紧。
朱宓!
她穿着简朴的青衣,头上绑着四角方巾,俨然像是个跑堂的丫鬟。
朱宓气恼地垂下脸,暗骂自己的运气真是太背了。她一直在甲板上,突见他们到甲板,一退再退,已退到无路可退,为什么二爷都没有发现她,这人却一眼就瞧见她?
这些天、她一直跟踪二爷出门,好不容易昨儿个从醉月楼掌柜的口中得知,二爷今儿个约了巡抚大人上画舫,所以她就假扮成厨娘混进画舫,想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巡抚大人是否一直刁难着二爷。
可谁知道,她竟被困在船尾——是谁把杂物都丢在这里,害她动不了的?
她可不可以把他的手挥掉?挥掉……会不会又害到二爷?
尹少竹瞪着朱宓。不敢相信这丫头乖没几天,竟又给他溜出沁竹堂,而且更扯的是,她混上了画舫!
现在是怎样?挑战他的极限是不是?!
他无声低咒着,再见宣玉璇居然明目张胆地抚着她的颊,但此时此刻,他却因为身为尹府的当家,而不能保护她,这种滋味,比死还痛苦!
“你叫什么名字,”
“……朱宓。”她闷声回着。
“不如这样吧,今晚,你也待下。”宣玉璇说着,长指暧昧地在她玉润的耳廓上来回轻抚。
尹少竹蓦地瞪大眼,双手紧握成拳。
朱宓更是动也下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她不喜欢有人这样碰触她,二爷也说过了,下次再有人对她胡来,她大可以反击,可问题是,这个人不是寻常人,她要是真对他做什么,连累到二爷怎么办?
她必须忍,一定要忍。
朱宓想着,试图不着痕迹地闪过身,岂料她的脸才侧移一些,身子随即被往后一扯,一双大手在她的腰臀之间游移,教她脑袋一片空白。
同一时间,尹少竹也已无法忍耐,冲向前要将朱宓拉走时,却见她紧扣着宣玉璇的肩头,蛮力一使,竟一把将他给推下江。
扑通一声,底下的人拔声喊着,“有人掉下水了!”
尹少竹顿住。
“二爷,这下该怎么办好?”破军眯眼看着江面的状况,不禁急声道:“巡抚大人似乎不谙水性,天色这么黑,他要是往下沉,咱们要上哪捞人?要是大人在咱们的画舫上出事,那么——”
他蓦地回过神,“还不快去救人!吩咐下去,会泅技的,都给我下江水找,还有,把所有的灯火都集中到船身。”
“是!”破军疾步而去。
“还有你,给我在这边待着,要是再敢不听我的话,你就给我走!”
朱宓脸色惨白地看向尹少竹,他狠瞪她一眼之后,随即褪去外袍,跃入江中。
她望向江面,心急如焚。
怎么会这样?她只是来确定巡抚大人是否有刁难二爷啊!
早知如此,再难受,她也应该忍的,万一巡抚大人不小心葬身江底,二爷怎么办?尹府怎么办?
第5章(1)
尹少竹病倒了。
在三月寒夜的江里,折腾了两刻钟,终于将宣玉璇给救上岸,马不停蹄地送到城里的医馆,再送回城北的行宫,奉上丰厚银两,希望他可以就此放过朱宓。
然而宣玉璇不买帐地警告,必将朱宓押进大牢,于是,他只好略施小惠买通一些人防备,就这样一身湿透地来回奔波,累得连日来的疲惫一次爆发,让他终于病倒。
一个从小到大从没病过的人,如今倒在病榻上,引来家人的关注。
“少竹,我终于放心了。”床边,尹子莲如是说着。
“……大哥,你说这话太深奥了,我参不透。”他浑身绵弱无力又痛得要死,感觉有人拿尖锥在他脑袋里刺着,有人拿铁锤砸他的身体,还有人在他体内烧炭兼煽风点火,可他却冷得要命。
初次尝到染风寒的滋味,尹少竹整个人病怏怏的,开始同情长年身子欠佳的大哥。
“这话代表着——你总算像个人了。”
尹少竹瞪着勾笑的大哥。难道他以前不是人?!
“爷儿,你怎么这么说?二爷生病已经很难受了。”从门外踏进的红袖提着一壶养生茶走来,斟上一杯,走到床边。“二爷,这茶是我爹爹教我用来补爷儿身体的养气茶,我喂你喝,好不?”
闻言,尹子莲似笑非笑地睨去,“叫什么二爷?你都是我过门的妻子了,还这么想当丫鬟?茶杯给我。”
“是啊,红袖不用多礼,我现在喝不下,先搁着吧。”看着红袖,他打从内心感激。太好了,一个好好的姑娘,完全没沾染大哥的坏习性。
“你不喝,是瞧不起我娘子的手艺?”尹子莲眯起眼。
“大哥,我生病,你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他欲哭无泪。
尹子莲微皱起眉,张口啜了口养生茶。
“爷儿,那是给少竹的茶。”红袖连忙阻止,却见他的脸愈俯愈低,近到像是快要亲到尹少竹的脸——
“我喝!”就在他快要吻上自己之前,尹少竹惊吼着。
“很好。”他满意地笑着,“袖儿,再替他斟上一杯。”
“你呀……病人不是这样照顾的。”她苦笑着,回头再斟上一杯。
“谁说的?你上回不就是这样喂我喝药的?”
红袖顿时羞红脸,“尹子莲!”
“大哥……你们要是忙的话,就回去吧……我想睡觉。”他痛苦地坐起身,抢过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开始赶人。
“再喝一杯。”尹子莲盯着。
尹少竹无力闭了闭眼,“红袖,整壶给我。”
“二爷?”她不解地取来,就见他接过手,便呼噜噜地喝完。
“可以了吧?”他双目充血,脸色异样泛红。
尹子莲轻抚上他的额,扶着他躺下,替他盖妥被子。
“我岳丈的养生茶很有用,等你睡醒就知道了。”话落,便起身离去。
“二爷,爷儿在担心你,他希望你多喝点茶,多出点汗便能解了热。”红袖临走前,小声解释着。
“我知道。”他又不是头一天认识自家大哥。
说完,他迷迷糊糊地入睡,连红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直到——
“二哥,你不要紧吧?”尹于棠放下工作,赶回府探视他。
“死不了。”咬着牙,他感觉头晕目眩,不过比他入睡前好点了。
“就说嘛,祸害遗千年,二哥不会有事的。”能这样回他的话,就代表二哥的病没太严重,教他放心了。
“……你可以去忙你的。”别让他的病情加重,他只想要好好地休息。
“怎么可以?你身边又没人,我当然要照顾你。”尹于棠在旁坐着,从水盆里拧了冰凉的纱巾,往他额上一贴。
尹少竹瑟缩了下,“好冰。”
“冰才好,冰才能退热。”他笑着。“这可是我从酒厂的地窖里拿来的,要是不够,我再回去拿。”
“你这小子还有点良心。”确实,额上冰凉着,似乎不再闷得他难过。
“丹禾更有良心,已经把你的工作接了过去。”
“接得好,叫她不用还我了。”
“二哥,这两天看丹禾忙着,我才知道二哥有多累。”尹于棠哑声道。
“你知道就好。”他闭着眼,不想让小弟发现他有多多愁善感,因为小弟的一席话,竟让他有点想掉泪,不,一定是生病的关系,生病使人脆弱,他才不是多愁善感。
“等我酒厂的生意上轨道,我再替你分摊一点吧,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我可不可以选丹禾分摊?”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尹于棠撇撇嘴。
尹少竹笑着没有回答,又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轻抚着自己的额,不禁再张开眼,眼前是母亲大人,吓得他爆出一身汗。
“娘,你怎么来了?”他想要起身,却觉得自己像是软绵绵的麻薯,一点气力都没有。
“躺着躺着,你长这么大,我还没好好照顾你呢。现在坐在床畔照顾你,倒让我觉得好不舍。”尹夫人慈爱地看着他,拧了湿巾搁在他的额上。
“孩儿让娘操心了。”
“你这孩子总是不需要人在身边打理,是我和你爹最放心的孩子,可你这么能干,娘会觉得有点遗憾呢。”
“为什么?”
“娘总是想,你是不是在逞强,是不是为了不让我操心,才一直勉强自己。”
尹少竹一怔,轻勾起笑。“娘多想了,接手家中的事业,一直是我想做的。”
他是家中二子,是最不起眼的人,总认为自己可有可无,所以在无人接掌事业之际,他挺身而出,如今想来,也许他是希望有人注意自己、需要自己……然而,生一场病,让他知道,原来他的家人,是一直都看重他的努力的。
睇着他,尹夫人轻抚着他的脸。“唉,你呀,就是一天到晚都在外头奔波,我偶尔才能见到你一面,现在仔细一看,突然发觉你大了许多,总觉得自己亏欠你太多了。”
“没那回事。”他笑着。
尹夫人看着他,也跟着笑了。“少竹,好生歇着,尹府事业我要丹禾和于棠暂时接管,你放心休息。”
“好。”回答着,药效开始发酵。
半梦半醒之间,他思绪也不断地转着。
他能不坚强吗?大哥从小身体不好,中了解元后,又遭人下毒,导致身子骨更弱;而小弟从小就爱到处游玩,甚至把家里的一切抛下,离家三年。
尹府的产业如此多,他能不帮爹分担吗?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他不懂得生活情趣,更没有任何喜好,一天到晚就是工作,忙得没日没夜,沾上满身铜臭,一直在外为他人打拚,为他人奋斗,然而,现在,他确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除了家人以外,朱宓,是他现在最渴望也不愿意放手的。
那时就算她没出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