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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子──李商隐,诗名就叫‘锦瑟',也是我的名字。你知道’庄生晓梦'吗?是一个究竟是人作着蝴蝶飞舞的梦,还是其实是蝶却梦见自己是人的故事……段凤鸣,你就如同庄生,你活在真实里,却忘了自己是个人,因为你误以为自己在梦里,你已经作了足足四百多年的梦了。”
段凤鸣凝视锦瑟,久久不语。
该说她一针见血吗?
“你该醒来了。瞧!你有温暖,你的的确确是个人。”锦瑟指尖轻轻拭去段凤鸣的眼泪,莞尔。“原来,你也会哭呢。”她真的,真的好喜欢他,也好心疼他的寂寞,若他们能再早一点相遇,自己就能多给他想要的关怀了。
他一直在作梦吗?
他真是个人?
“我活了四百多年……还是个人?”
为何锦瑟看来比他还了解自己呢?
段凤鸣泪流满襟,心中不禁震荡起来。
锦瑟没来得及回答段凤鸣的话,中途就有人切进来。
“段凤鸣,你根本就不是人了!你是鬼刈。”压低的嗓音,夹带浓浓杀意。
段凤鸣挡在锦瑟身前,全身戒备。
阴风袭入,来者不善,也不是个人。
锦瑟想要站出来,却被段凤鸣紧紧护在身后。
“鬼刈?这是你另一个名字吗?”锦瑟好奇地问。
敌不动、我不动。
段凤鸣尚有余裕回答:“我只姓段。阁下确定找的人是在下?”
异常冰冷清丽的女子提剑,剑锋直指段凤鸣,意图明显。
“确定是找你的。你想想看,是不是几百年前你不小心改过名字?”
“锦瑟,闭嘴。”
锦瑟一个回转,轻易摆脱段凤鸣的控制。
“你才给我退后。不过是个人,还敢在我面前逞强。”眼前这全身黑的家伙看上去就不好对付,还是让她来吧!
“锦瑟!”注视这名女子的眼神,段凤鸣觉得有种怀念,仿佛在哪里见过,尤其是她身上散发的气息竟与自己相似。
褪去不济事的假象,此时的锦瑟,眼神锐利,战意炽烈,她从残月那里继承的血液也包含征战的本能。
“鬼刈,你要个女人帮你吗?”女子显然不喜欢跟女子打斗,眸子闪过轻蔑。
“谁要帮他,我只是想跟你打而已,要投降就先说一声,我也省下工夫。”
女子省下废话,剑锋一挑,攻向锦瑟。
两人过招,一来一往,毫无喘息的空隙。
女子手上凌厉的剑,招招刺往锦瑟的致命处,锦瑟则总在千钧一发之际才躲开,教段凤鸣为她捏把冷汗。
锋利的剑画出数道锐利的光芒,道道砍掉锦瑟的衣袖,锦瑟没有动怒,反而玩兴渐起。
“挺不错的!”
“你也不差。”
两人对彼此的能力互生好感。
继而女子把剑往上一抛,锦瑟见状,手心上下搁在身前,屏息,剎那,她的掌心冒出刺眼的光芒。
蓄势待发间──锦瑟掌心的光芒攻向女子,女子的剑却突地转向刺入段凤鸣胸口,段凤鸣来不及反应,当场口吐鲜血,他的手握着剑,全身沾满红艳,心脏猛烈收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剧烈痛楚。
“段凤鸣!”锦瑟大喊。她太大意了。
目的达成,女子轻易化去锦瑟的攻击,笑着离开。
锦瑟来到段凤鸣身边。“你没事吧?”
段凤鸣又吐一口血,笑得讽刺。“你忘了,我死不了。帮我……帮我把剑拔出……”他不是没感觉了,为何这把剑竟能让他痛入骨髓?
“真的可以?”没见过段凤鸣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她好紧张。
段凤鸣扯笑。“我可不希望最后这半截剑永远都留在我体内。”
锦瑟见他一脸无所谓,立即将剑拔出。剑才离开段凤鸣的身体,随即化做尘埃,两人对这情况都觉得奇特。
正当锦瑟开口想问时,段凤鸣的伤口不但没愈合,反而涌出更大量的血,这情况重重吓到锦瑟。
锦瑟惊慌失措。“段凤鸣,你别吓我,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就连她也沾上段凤鸣的血液。
段凤鸣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或者该说自从第一刀没入他体内后,他再也不了解自己的身体。
难不成这次他的心愿要达成了吗?
“锦瑟,说不定……说不定这次我真的要跟你说……”他期待许久的心愿,当下竟有抹放不下。
是啊,他舍不得锦瑟一人,她说她孤独,他也想多陪陪她。
锦瑟抱着段凤鸣,听了猛掉泪。“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听,你会好好的,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的……”她不要段凤鸣死,不要!
死对段凤鸣来说,应该是解脱,但她就是不想看他死。
死就代表结束,什么都没了。
她不要这种结果,她想永远、永远都陪在段凤鸣身旁。
“锦瑟……”
“我不要你死,我好喜欢你,你不可以死……”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哭得红肿的双眼,段凤鸣见了好心疼。
“我也很喜欢你,喜欢你的陪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咽下最后一口气,段凤鸣合上双眸,呼吸乍停。
他一生求死,到临死前,却独独放不下锦瑟,就跟那时他放不下树精一样,她们有着同样的名──锦瑟。
“不要、不要啊……”她泪流满面,无法抑止心底的波涛。
段凤鸣的死,终于让锦瑟明白何谓人。她的感情不再是纯粹的喜欢与厌恶,也包含了复杂的不舍和伤心,这即是七情六欲。
她也了解何谓身不由己。
段凤鸣身不由己……她亦是。
她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单纯的诗精了。
这一切,都是段凤鸣的错……
山谷底下风,一波一波,却带不走所有的悲伤。
第七章
日落月升,晨昏交替间。
锦瑟仍然抱着段凤鸣冰冷的身体,不曾放开过。
日子又过了几天,她分不了心去计算,只是不断跟上苍祈求,祈求让段凤鸣回到她身边。
直到……没有温度的身体,慢慢回暖;停止了的呼吸,也重新开始。
远眺山峰的日出光芒,锦瑟喜悦地落下最后一滴泪,吸吸鼻子后,赶忙把泪痕拭去,她才不想被段凤鸣发现。
两人的心跳慢慢重迭、呼吸一致,锦瑟依旧抱着他。
“为何不说话?”许久后,锦瑟打破静谧。
被人抱在怀里的感受极好,段凤鸣多贪恋一会儿,才微笑以对。“尴尬啊。”
“尴尬什么?”
“……早先才跟你话别那么凄绝,结果……又没死成,当然尴尬。”段凤鸣睁开眸子,眨巴眨巴,模样有点像段九小时候的单纯模样。
唉,段凤鸣跟段九明明是同一个人,前后却相差太多。
“活着才是好的啦!”
“你为我哭了?”段凤鸣继续躺在锦瑟怀里,眷恋不已。他记得锦瑟说喜欢他,这令他欢欣不已。
“我……我才没哭,谁要为你哭!”她反驳得相当无力。
段凤鸣伸手触碰锦瑟温热的脸颊,锦瑟静静任他来回抚触,没有抗拒。
“我第一次死的时候,也没人为我哭过……”他淡淡表示,不知是否今天过于感伤,因此不断想起过去。
“你又没死,谁要为你哭,快起来啦,你躺得我腿酸了。”
段凤鸣起身,凝望日出景致,美丽柔和的光线落在山头,慢慢淡化黑幕,他不是第一次复活,但这次的感觉竟有些特别,似乎是重生的感觉。
光线愈来愈强烈,段凤鸣也伸手挡住光亮。
锦瑟避开段凤鸣的眼神,始终低着头,然后她看见段凤鸣伸出双手,手心朝向她。
“做什么?”她抬首。
段凤鸣噙着仿若卸下心房的笑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过去吗?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让你知道。”
这转变……太突然了吧?
段凤鸣突然变得好好喔,让锦瑟措手不及,不知该不该握住他的手,继续探究他的过去。
“你……不是一直不想让我知道?”
“那是因为我们不熟,我何必让你知道?”他笑容满面。
锦瑟侧了头,继续怀疑。“我们认识也没多深,现在让我知道,我还是不能理解。”
段凤鸣叹气,笑容可掬地说:“反正你已经知道一部分,难道不好奇接下来的发展?”
哪会不好奇,她简直好奇得要死,尤其是段九的转变,她一直都想知道,只是当下来得轻松,会教她惶恐。
看出锦瑟的小心翼翼,段凤鸣摇头。“说你不像人,你现在的行为比个人还像人。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想不想知道?不想的话,你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他威胁道。
“当然想。”锦瑟才说出心意,连忙握住他的双手,紧接着,自己又被拉入段凤鸣的回忆潮流里。
这次,是段凤鸣自愿让锦瑟进入他的回忆,因此只有锦瑟昏厥,而他则牢实地接住她的身子,紧抱在胸前。
“锦瑟、锦瑟……”段凤鸣呢喃着锦瑟的名,声声带着深情。
他很清楚自己对锦瑟再也不一样了,或许该说第一眼就很特别,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
在经过长期跟踪后,他们终于与黑段军对上,整整对峙三天,彼此都死伤惨重,但段九内心却愈来愈担忧。
张刺史从中作梗,误报捷报给皇上,以至于援兵迟迟分派不了,任谁都看得出是张刺史想等着他倒下,然后再趁黑段军也在休息时,一鼓作气攻下,将功劳揽在身上。
“啪!”很少动怒的段九,这次也气得重拍桌子。
一旁的副官忧心忡忡。“段大人,张刺史根本是要我们的命,这……”
段九抬手,阻止副官继续说下去。“不能这样说,因为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
“可是,兵里已经有人在反弹了。”
“我知,我会尽快把这场战事结束掉。”
副官拧着眉。“大人……您太好心了,张刺史压根不管您的安危,为何您还要替他找借口?已经一个多月了,几乎快撑不住了,大人!”
段九背过身。“副官,你先出去,让我好好想想。”张刺史分明有意要他死,因此无论他做什么动作,都挽救不了什么。
副官无可奈何,只好离开。
没多久,一名卫兵走进来。“段大人,这是张刺史送来的军机。”
段九接过军机,摊开之后,他脸色大变。
这哪是什么军机,不过又是一招他想贪功的卑劣手段。
取来黑段军首领的项上人头,可保你家人平安。
军机落地,段九双手握拳置在眼前,指尖陷入掌心内,腥涩的味道缓缓流出。
他想杀人!
想杀了张刺史!
万分、万分地想将他碎尸万段!
那个人简直不是人!比起盗贼的狠毒是有过之无不及。
不消多时,同一名卫兵又冲入。“段大人,不好了,黑段军夜袭了。”
“什么?!”
什么?!
锦瑟刚刚进入的回忆里,就只听见段九突然冒出这句话,直接反应就是重复这两个字。
段九,发生什么事了?段九?
可惜,段九依然没听见锦瑟的声音,只见他神色无比凝重,下令:“备战──”
备战?发生什么事了?谁来跟她解释?
段九一声令下,官兵与黑段军第八次交锋。
混乱的战场上,敌我分明,黑段军每人都一身黑,与官兵形成强烈的对比。
段九带头领兵,锦瑟始终跟在他身旁。
就连不懂作战的锦瑟,也看得出即使官兵人多势众,也不敌善作战又精良的黑段军,官兵愈到后头愈是一面倒。
锦瑟内心惴惴不安,明明清楚段九会继续活着,但她就是担心。
战火持续,伤亡人数不断增加,奔腾的马蹄践踏已死的尸体,还存活的人继续杀得眼红,不肯罢休。
在黑段军最后,段九与锦瑟同时瞧见一名蒙着脸的男人,他左手持刀,笔直冲向段九,那速度胜过风,刀提起,与段九第一次对上,发出剧烈声响。
两人在马上,对阵约莫一刻,锦瑟看得心惊胆跳,却又使不上力。不过好几次她都瞧见黑段军的那个男人在紧要关头时都对段九手下留情,瞥见段九的表情,她想他也发觉了。
为何呢?
男人微眯了眼,随即策马离开战场,那目的好似是要将段九也引开,段九没有迟疑,立刻跟上,两人来到附近的空地。
男人的马绕在段九外围,双眸凛冽,意图不明。
段九看见他左手臂上的火焰,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你真是七哥吗?”
马蹄不再行走,男人随即揭下面罩,露出与段九相似的脸庞。“好久不见了,小弟。”
锦瑟看着段七粗犷的五官仿佛历尽沧桑,但笑容依旧亲切温和,一点都不像是黑段军的首领。
“七哥,你真的是黑段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