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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璧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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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的马车飞速地前行着,叶君镆毫不避忌地紧紧拥着谢澜冰。怀中的娇躯冰寒得刺骨,那苍白精致的五官如瓷器般易碎。这样一个不含丝毫□的拥抱,他只是单纯地妄想能用自己的体温让她的身体有一点的温热。她为什么会独自在风陵渡?她又是怎么晕倒的?他脑中有很多个疑问。常识告诉他,谢澜冰现在的状况决不是寻常病症,故而一到永康侯府他便将她抱到密房,吩咐手下不许泄露半句,又命人找来心腹、白贵妃跟前的旧人邝御医。

邝御医一见谢澜冰的模样就是一愣,犹疑了一会似是不能确定,取了银针在谢澜冰臂上划了个小小的口子。暗红的血液流出,伴着扑鼻盈室的浓郁香气。叶君镆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邝御医老迈的手颤抖再三跪倒低声道:“殿下,错不了。这是‘了如雪’,她是,她是……”

“了如雪”取“吹到一片香,清辉了如雪”之意,是一种离奇罕见的寒毒。此毒阴寒至极盘于体内使人遍体生寒又极度畏寒。毒发之时血液浓香,其人如坠冰窖,冰针刺骨、冰刀割肤,每一寸神经都痛得钻心剜骨。身处寒地或是心绪起伏过大、过度劳累都极易诱发寒毒发作。当日白芷凝曾秘遣邝御医向一人下过此毒。

“邝卿,此毒可有解?”

“倒是有一个法子。殿下该听说过上古暖玉,那暖玉由麒麟之火炼得,最能驱寒,可以压制住她体内的寒毒。至于若想一劳永逸,臣之医术浅薄,还不曾听过什么法子。”

“暖玉?邝卿帮我看看,你说的可是这个么?” 叶君镆说着转身进入内室,不一会出来手中托着一个锦盒,锦盒盖一开,里面赫然躺着当日他命人送到谢府的九尾凤佩。邝御医将玉取出细细端详查验一番放回盒中,恭敬地回道:“正是。”

叶君镆眼中精光一现,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邝卿,今日之事望你保密,切不可走漏半分。你且退下吧。”

邝御医心情沉重地诺了躬身离去,叶君镆另遣人持密条去相府请谢澜钰。

盈着异香的密房中只剩了他们两人。叶君镆神情复杂地走到榻边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秀眉紧锁的清颜。也不管那陷入昏迷中的女子根本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低低道:“你就是为了他宁可寒毒缠身都不肯收我的凤佩?可惜,你只能嫁我了。不论你究竟是谁,你只能,”他凑到她耳边,吐字清晰:“是我叶君镆的妻。”

夜,静悄悄地来了。谢澜冰在床上静静睁开眼,方才撕裂的痛苦似乎有些不真实,从小到大每一次都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次次捱过一次次平淡如常。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霜袖欣喜的声音从耳边飘来。

“袖姐姐……”谢澜冰支起身子:“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霜袖斩钉截铁地沉了脸:“小姐,你为何忘了服药?大少爷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吓蒙了,你知道霜瑛为了这个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说!”

“袖姐姐,是我不好,可是容我出去吧,我要去找少庄。”谢澜冰抓着霜袖的衣袖不肯松手。霜袖别过脸去不理她。

“霜袖,让她去吧。我送她。”门轻轻一动,乌衣的霜瑛已立在谢澜冰和霜袖面前。背朝谢澜冰俯下身子:“上来。”

霜袖便没有再拦,目送着霜瑛背着谢澜冰消失在屋外。

夜风微凉,贴着的宽阔背脊却是温暖的。谢澜冰将头贴在霜瑛肩上:“瑛哥哥,对不起。”

声音很小,却听得霜瑛心下一滞。偏了头看她,一如既往冷峻的面庞上带着一抹怒意和担忧。

“为什么?”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但他有很多想问。为什么故意把我支开?为什么你寒毒发作时我竟然不知情而让你被叶君镆带走?为什么如此不爱惜你的身子?为什么……总要我为你担心?为什么……

“我……”谢澜冰张了张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垂了眼。

一片沉寂,谢澜冰没有动弹,就在霜瑛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耳边飘入很轻很轻的一句话:“瑛哥哥,我好累。”

霜瑛猛地侧了脸,撞入谢澜冰水光潋滟的明眸,那里面有着他近两年常常能看到的藏得很深的沉沉倦意。

然而她从不曾说过她累。今日,是什么让她重唤了一声“瑛哥哥”,甚至对他说了这样软弱的累?

因为过意不去。她要做的事,他从不会阻拦,只是暗中确保她的安全。而他对她全部的要求,就是确保她不离开他可以顾及的范围,除非他命殒。这是他二人之间的默契。她今日所为伤了他,她心中过意不去。

飞身入府到了卫谦房外,霜瑛放下谢澜冰:“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谢澜冰点了点头,欲向里走只觉得四肢无力。霜瑛抬手按上她的背为她输入温热的内力,就像他经常为她做的那样。

“谢谢。”谢澜冰敛颜轻声道。

霜瑛没有看她。这两个字,是他最不需要的。

卫谦没有睡。一闭上眼眼前就都是听雨楼上那抹白衣翩然而去的身影。那日谢澜冰告诉他一切,他在那时懂了她。懂了她不染尘烟的淡,看到了她心中深藏的惧,明晰了她的踟蹰和怯懦源自何处,透彻了她这些年是怎样的操劳……越了解这淡如流云的女子便越怜惜她,也越想与她相携相伴在滚滚红尘度过这漫漫一生。他难过,却不灰心。因为现在他懂了她便能领着她走。就算她一时找不到方向他也能回去找她,带着她走上正确的那条路。

他想抗旨也就是想让她明白,有些东西应该相信、值得相信,而不是由着她一味回避。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她在其他时候都与他一般有着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固执,为何单这一件,她那么快就放弃了呢?许是她平日太过聪慧敏锐让他几乎忘了,她不过将将十五而已。

身后被她推得重新迸裂的伤处到了晚间愈发清晰地疼起来。卫谦不由苦笑了,璧儿,推我的是你,一旦知道了难过担心的还是你呢。

他微合了双目,却在这时听得响动,轻抬了眼就见熟悉的白影若扶风弱柳轻轻移至近前:“少庄,别装睡了。”说着就要掀他身上的被衾。

他惊得忙睁了眼:“璧儿,别。”

谢澜冰轻轻叹道:“今日我推你那一下摔得很重罢。靖宁侯真的只是罚你跪了而已?少庄,你何必费心瞒我。”

第二十一章:尾生一诺

眼泪是毒,也是药。

谢澜冰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滴滴晶莹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值么?明知改变不了结果。”

卫谦眼中一片清明,支起身子抬手轻轻为她拭去面上清泪:“值。这不把你给逼来了么?你那日不待我说什么便走了,你可曾想过,你只是匆匆要我顺着你的决定,却未曾给我说什么的机会?是你,不信我,不信我们,觉得我们再无可能。”他的语气不含责怪之意却蕴着些淡淡的难过:“你平日里极尽聪明,怎么单单这件事上这么糊涂?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为什么不能和我一同商量?你该知,我意不在抗旨,只是让你看清而已。”

柳暗花明,她本是灵颖至极之人,他一点她便通透。卫谦说得没错,自始至终她都在犹疑着不肯相信。她在怯懦。她总想着自己命运弗定、寒毒未去,不知能否撑到心事如愿的那天,更不欲将所爱的人拖入险境。其实何尝不是她小瞧了他,没有勇气与他携手同闯?

天命不由人,我命肯由天?谢澜冰水色明眸中恢复了往日的坚韧:“少庄,我信你。是我心不定,累你又受苦楚。”她心中后悔不已,眼中又泛了晶莹。

卫谦欣慰一笑,明润的茶眸光华温暖,见她仍怀歉疚便有意安慰,打趣道:“早知璧儿要报初见一推之仇,如今可满意了?”见谢澜冰勉强牵出一个微笑泪不能收,轻叹道:“璧儿,你当知我心。与你所受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恨不能早些知晓一切,助你消去梦魇。如今,又要委屈你了……为保翊之,我此番不得不娶瑞和公主,可她,决不会是我的妻!如今皇上身体欠佳,恭王英王争位之意渐明,宛京不是安生之地。这其中多处牵扯到我家……”

谢澜冰一直垂着头听着,到此时方接过话来:“靖宁侯府与英王过从甚密,而皇上一心想扶立永康侯,不如借着绾卿下嫁抽身出来,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否则,以皇上心性……”她说到此处想到旧事,脸色一黯:“这样看来绾卿闹着嫁你,未尝不是好事。”

“璧儿!”卫谦不悦打断她道:“不可如此想。我虽自幼不被父亲所喜,娘亲也……可毕竟父子人伦不能不顾,再者还有姑姑、忠伯……恕我不能袖手。”因含了歉意,他的声音也小了下来,然而却是不容更移。

“我不怪你。你我原是一样的人,断不能抛下他们置之不理。既如此,我们来约三年可好?”谢澜冰倚上卫谦的肩,柔声说道:“三年之诺,我许你三年。三年之中我们放手处理各自的事情,三年之后,我们携手离去,再不问此间风霜雪雨,可好?”

如此的决断,由她说出口不知是怀了怎样的心情。她双目一合,将眸中痛苦挡在了眼帘之后。

卫谦沉默了一会,挣扎着起身将谢澜冰紧紧揽进怀中,抱着她的双手有几分颤抖。谢澜冰将头埋在他胸前,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涌出,听着他沉着的心跳,多么想永远也不用离开他的臂弯。

她在等,他的回答。

良久,久得谢澜冰以为自己会溺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改变了心意不顾一切地和他离开,他松开了抱着她的臂膀:“也罢。”

也罢。

“璧儿,你一定要记住,唯有你是我允诺结发执手相伴百年的人。还记得么?碧落黄泉,誓不相负。三年,便三年罢!”他的眉间蹙起,她不知如何才能抚平。刚抬起手预要抹平,他拉过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浑身一颤,随即如雾如烟地笑了。

“你回吧。夜深,别再坐在风口了。”他淡淡开口,放开她的手,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她:“也不能再不进食。”

她顺从地诺了,不放心地嘱咐道:“你也别忘了换药,好生将养,莫让我担心。”

直到卫谦轻轻点了点头,谢澜冰才转身没入沉沉夜色。

他们都是不轻易给出承诺的人,因为知道承诺的分量太重。一旦给出,便如他在她耳边所言——

三生自守千金诺,九死难灰一寸心。

“父亲,皇上将绾卿许给卫谦,靖宁侯府今后必更得看中。本宫和修儿日后该如何是好?”凤寰宫偏殿,皇后紧锁了眉问面前的太傅周雳。

“唉……”周雳叹了口气:“娘娘,老臣无用,前者金兆一事是老臣太过疏忽大意,被皇上停参政事一年不说还累及娘娘和恭王殿下。底下的人大都是墙头草,纷纷揣测皇上是有意而为之。不瞒娘娘,如今老臣心里这气也不顺啊。”

皇后见父亲面有衰颓之色不忍多责,抿了口茶方徐徐道:“父亲,皇上近日还是常去清和宫,本宫觉得清和宫的沉水香有些陈了,还是换换罢。”

周雳眼皮一跳,捋须道:“如今风阴,若是香陈了怕是难以收拾,速换为妙。”'网罗电子书:。WRbook。'

“如今朝堂之上谢丞相位高言重,若得他一言怕是修儿可出窘境,父亲与谢丞相同为当年明王府旧人,可否……”

“娘娘;”周雳垂下头:“老臣有一事未向娘娘说明。皇上登基后老臣曾向皇上进言‘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娘娘记得十五年前的事么?谢丞相……”他似不愿再说下去:“娘娘稍安勿躁,容老臣回去再想想办法。另外可让恭王妃与谢小姐多走动走动,皇上硬拆了谢小姐与卫谦的婚事,想来谢小姐该对英王等人心有不满。谢丞相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若她肯开口事情也就好办了。”

“好。本宫一会让人去修儿那知会一声。父亲先回吧,在我这留久了惹人议论就不好了。雁兰,把东西取来。”回头吩咐了一声,向周雳道:“这些小玩意我这也不少,父亲带回去分给孩子们吧。”

“谢娘娘赏赐。”周雳规规矩矩谢了恩,转身退下。

一贯爱说爱闹的小姐变得沉默起来。一向儒雅谦和的大公子近日有些烦躁易怒。连一直宠辱不惊淡定自若的老爷都时常叹息、面露悲苦……相府的人开始意识到,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着。

扶扇跟了谢澜冰这么久,一直都只见到自家小姐言笑晏晏的模样,哪里见过她像这样一般沉寂清冷?于是和霜袖合计,整日故意在谢澜冰面前说些俏皮笑话,只为博她一笑。

谢澜冰素来是向人含笑背人嗟泪的性子,也明白这几日让身边的人过于担心。于是当扶扇又一次在她面前逗乐时微微一笑:“扶扇,这几日闷坏了吧?和霜袖一起随我出去散散心吧。眼下风和日丽,我们去放纸鸢可好?”

扶扇雀跃着下去准备,主仆三个和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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